不久之後,豐兒就回來了。看她的神情,似乎心情還算愉快。秦含真猜想,她今日出門,應該挺順利的纔對。
秦含真便瞅着其他人不在跟前的時候,悄聲問豐兒:“如何?今日是不是跟阿壽一塊兒出去了?跟他說開了沒有?”
豐兒雙頰微紅,抿了抿脣,道:“王妃問這個做什麼?”
秦含真笑笑:“我也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我身邊的首席侍女是不是要準備出嫁了?如果是,那我總得替她準備嫁妝呀。還有,她嫁人之後,要由什麼人來接手她的工作,我也得早些想好計劃來應對不是?”
豐兒瞥她一眼,臉上還是紅紅的:“反正,時機到了,我就會告訴王妃的。現在王妃就別多問了。這一時半會兒的,我還不會離開你身邊。就算你看煩了我,也得繼續忍受下去了。想要找別人來代替我的位置,只怕是不成的!”說完傲嬌地擡起下巴輕哼了一聲,掀了簾子出去了。
秦含真撲哧一聲笑了。好吧,雖然豐兒沒有給她準話,但既然有精神跟她開玩笑,那跟阿壽之間的進展應該挺良好的?他倆就算說開了,眼下充其量也不過是剛剛開始談戀愛,少說也要談上個一年半載的,互相之間都瞭解清楚了,纔好修成正果吧?確實不必着急。
秦含真笑着拿過一件給趙陌做了一半的貼身內衣,繼續細細縫了起來。
她沒有再追問豐兒的事,可豐兒明明出了郡王府大門,卻沒有跟其他丫頭們走在一起,還有人看見她與阿壽同行,不知上哪裡去了,這事兒卻不是什麼秘密。沒過多久,正院裡的丫頭們就差不多都知道了,其中自然也包括蓮蕊。
蓮蕊心下不由得有些煩躁。她偷偷看了豐兒幾眼,猶豫再三,終究還是沒敢上前去明問對方與阿壽之間的事。她咬了咬脣,索性轉頭去找別人打聽消息。她素來交遊廣闊,又擅長交際探消息,這種事對她來說十分容易。天才黑,她就已經知道,今日阿壽與豐兒一塊兒出的府門,獨自在某個茶樓的雅間裡待了半個時辰,然後就一塊兒逛街去了,差不多到晚飯的時候纔回府的。因爲阿壽今日本該在王府中執守,卻離了崗位,還是特地告了假,又請有事回府的阿貴暫時替下他的職責,盯住王府與別院兩邊的事務,方纔確保萬無一失的。若有人去尋阿壽,阿貴還會跟對方說,阿壽就在府裡,只是有事走開而已呢。
阿壽居然爲了赴豐兒的約,做到這一步。蓮蕊不由得心下發涼,漸漸地生出一種挫敗感來。
她垂頭喪氣地回了正院,迎面就遇上了蓮葉:“你這半日都上哪兒去了?王妃方纔用膳,屋裡正等人侍候呢,你卻不見了人影。幸好我回來得早,替你頂上去了,否則你看嬤嬤們會不會罵你!就算王妃寬仁,一向疼我們,你也要有分寸,別光顧着玩,卻把正經差事給丟下了纔好!”
蓮蕊白了她一眼:“我纔不是光顧着玩呢,我……”話卻說不下去了。她要做的事,其實都是私事,說出來也沒什麼光彩,也逃脫不了“因私廢公”這四個字。
蓮蕊想到這裡,更加沮喪了:“你別管我了。既然你頂上了我的差事,那就繼續替我吧。明兒我再替你的班。”說完就低着頭準備回自個兒的屋子,冷不防看見豐兒從對面遊廊下走過,吩咐一個婆子到外院給“壽管事”傳什麼話,她就不由得心裡一堵,趕緊扭頭走人,眼不見爲淨了。
蓮葉看得分明,正好手上沒什麼事情做,便索性跟着蓮蕊進了房間。她二人原是同住一屋,本來也比旁人親近些。蓮蕊的心事,蓮葉心裡也是有數的。
蓮蕊躺到牀上去,翻過身朝着牀板,便沉默下來了,好象睡着了一般。蓮葉走過去在她牀邊坐下,低聲勸道:“你是身上覺得不舒服,還是心裡不舒服?你也別哄我,打量着我不知道你的心事呢?你素日對壽管事有意,今日卻發現他與豐兒在一處,因此不高興了,是不是?”
蓮蕊頭也不回,一動不動地:“你明知道是怎麼回事,何必非要來揭破我的心事呢?難不成你就這麼想看到我難受麼?!”
蓮葉嘆道:“你這會子難受,到底是因爲心上人看上了別人,還是因爲壽管事這麼上好的一個青年才俊,居然沒落到你手裡,白白叫豐兒撿了便宜去,將來他們若是成了婚,豐兒就是這王府的總管夫人,你一輩子都沒法越過她了,因此心裡憋悶?”
蓮蕊猛地翻身起來,雙眼瞪着她。蓮葉好整以暇地坐在牀邊,面帶微笑,半點不驚慌。
蓮蕊咬咬脣:“我就不信你心裡不憋悶!明明是我們先到王妃身邊侍候的,去江南,我也跟着了。青杏姐姐一嫁,本就該是我們出頭纔對。誰知又來了個豐兒,王妃還待她格外親厚。一個外頭來的,倒處處將我們比下去了。如今連親事都比我們強,我看上的人對我只是以禮相待,對她卻是掏心掏肺的。我咽不下這口氣,難道你就能咽得下?!”
蓮葉白了她一眼:“你用不着挑撥我。我本來就只是專門負責打理花草的,比不得你們這些近身服侍的大丫頭,爲了誰更體面,誰更得寵,還非得鬥上一鬥。你從前跟百巧鬥,如今又想跟豐兒鬥,鬥來鬥去又有什麼用?王妃的性子,你心裡明白,可別做得過了,反而惹得王妃不高興纔好。豐兒得王妃重用,那是她有本事,還是我們沒有的本事。你既然替代不了她,那就做好自己的本份。成天擺出這副臉色來,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看中的男人看不上你麼?!”
蓮蕊頓時泄了氣。豐兒確實有她沒有的本事……
她哭喪着臉對蓮葉說:“這可怎麼辦呢?壽管事看上了豐兒,從前豐兒不搭理他時還罷了,我還能想法子,如今豐兒願意搭理她了,我也就沒戲了。可除了壽管事,這府裡還有哪個比他更好的人,是還未娶妻又有體面差事的?我可不想將來嫁給個尋常小廝,到外院做些粗使活計,也不想嫁到外頭去,吃穿用度,樣樣都不如王府裡。我早年已經吃夠了苦頭,如今過慣了富貴日子,實在不想再出去吃苦了!”
蓮葉見她這一副沒出息的樣子,不由哂道:“你這是做什麼?王府裡有本事有體面還未娶妻的管事多了去了!遠的不說,除了壽管事外,還有一樣在王爺身邊當了多年差的貴管事與興管事,難道他們就不好?貴管事不過是臉上有疤,其他樣樣不差。興管事先前還跟你示過好,又送過你東西,難道你都忘了?”
蓮蕊不以爲然地道:“他是送過我東西,但我並沒有收下。興管事跟貴管事、壽管事不一樣,他是溫家送來的人,還是溫家跟王爺翻臉又和好之後才送過來的,比不得貴管事是出了名的忠心,也比不得壽管事是出了名的受重用。他事事都比旁人退後一步,看着體面,其實前程不明。我纔不想跟那樣的人攪和在一起。”
至於阿貴,年紀大些,又毀了容,還是住在城外莊子上的。蓮蕊覺得,他也不是自己的首選。
蓮葉見她挑剔,不由得一哂:“成,你眼光高,我也不想與你多說了。只是別怪我沒提醒你。這院裡光是跟你差不多身份、年歲、相貌與品格的丫頭就有好幾個,哪個都配得上那幾位管事。你這般挑剔,壽管事那邊又沒戲了,當心最後竹籃子打水一場空,想後悔都來不及!”
蓮蕊把脖子一仰:“終身大事,我挑剔些又怎麼了?就算最後誰也沒嫁成,我也還是王妃身邊的大丫頭,走出去人人都敬着。大不了一輩子不嫁,侍候王妃一輩子。等我老了,也做個管事嬤嬤,難道我還怕沒有乾兒子乾女兒孝順我不成?!”
蓮葉笑出了聲:“成啊,那我就等着看你的乾兒子乾女兒如何孝順你了!”她笑着起身出去了,竟是不再理會蓮蕊。
蓮蕊啐了她一口,躺回牀上,翻來覆去幾回,又覺得沒意思了。嘆了口氣,她還是起了牀,打開鏡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衣裳,重新回正房上差去了。
秦含真並不知道自己的丫頭之間還有這麼一場三角戀官司在打。她獨自吃了飯,洗了澡,看了一會兒書,就開始發呆。等聽到趙陌從門外走進來的聲音,方纔整個人都高興起來,翻身下牀去迎他。
趙陌笑着任由秦含真擺佈自己,把身上的大禮服給換了下來,嘴裡還問起她今日都做了些什麼,吃了什麼飯,等等。秦含真告訴他,自己去陪餘心蘭聊天了,還商議了一下小秦樓藏書的事,打算將來讓秦氏族裡的讀書人們過別院來看書。
趙陌道:“這是好事兒。我白放了這麼多藏書在這裡,若是隻有我們自家人去看,未免太過可惜了。要是真能讓秦家多出幾個舉人、進士,助秦家日益興旺發達,也不枉我昔日承了秦家教養大恩。祖父他老人家知道了,必定也會高興的。”
秦含真笑道:“我也覺得祖父會很高興,說不定還會也親自跑過來看書,順便教人。他老人家其實很有教學癖,只是如今學生們都做了官,不在跟前了,又不好再正式收徒,只能偶爾指點一下親友中的年輕小輩們。要是能再添幾個聰明好學的學生,讓他閒時調|教一二,又不會太累人,說不定他會越活越有精神呢!”
趙陌樂呵呵地:“改日閒了,咱們親自去跟祖父說這事兒去。”
秦含真應了,又說起府裡的事:“府中一切平靜,只是阿貴忽然來了,說有事要找你,看起來好象挺着急的。”
趙陌道:“哦,也沒什麼可着急的,是爲他求娶咱們丫頭的事兒。”
“啊?”秦含真不由得有些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