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一直跟在秦含真身邊侍候,對秦莊上下也不算熟悉,但她哥哥李子就不一樣了。
這幾個月裡秦含真沒什麼需要李子去跑腿的地方,他便時常到他叔叔那裡打下手。近日因着六房小三房要在莊中建新宅子,何信既然留守江南,自然就是主事之人,他忙起來分|身乏術,時常叫侄兒去幫着做事。李子便常往宗房那邊跑,很快就與宗房的人混熟了。
李子人年輕,長得又好,身高腿長,做事勤快,嘴巴還甜,也許是因爲仇人已死的關係,他心情正好呢,見人未語就先露了三分笑,十分討人喜歡。宗房的下人裡頭,上至八十歲老太太,下至八歲小娃娃,都紛紛成了他的小粉絲,有機會總要拉着他多說幾句話。年輕的丫頭媳婦子們瞅準了機會,還想往他手裡塞各種自制的繡帕、荷包、汗巾什麼的,還有人給他做新衣裳呢。幸好李子只是嘴甜,品行還是持正的,不敢做什麼出格的事。對於這種送上門來的好意,他通通委婉地謝絕了,引得宗房宅中芳心碎了一地,卻又沒人因此記恨上他。
有了這樣的人脈基礎,李子輕而易舉地就尋到了幾個比較八卦嘴碎的婆子,從她們處打聽到了目前在宗房作客的沈、馮兩家姑娘的一些不爲外人所知的瑣事,然後通過妹妹青杏,報到秦含真面前。
沈家姐妹四個,這回都一塊兒來了,其中就包括牛氏要相看的小沈氏、小沈氏的庶妹,以及她們隔房的兩位堂姐妹,當中正處於婚齡的,就有三人,只有一個八歲的小妹妹,只是純粹跟來玩而已。這三位年長些的沈姑娘,性情各不相同,相處起來也是三天兩頭地鬧點兒小矛盾。不過總的來說,是小沈氏的庶妹與堂妹在吵,她本人一般是不參與進去的。
小沈氏的性格倒是一直都溫柔和善,無論對誰都是如此。她家裡也有妾,但只生了一個庶妹,其餘手足俱與她一母同胞,因此她在家裡可以說是受盡寵愛的掌上明珠了。不過因爲她父親比較偏向愛妾與庶女的關係,她兄弟姐妹以及她的母親也不是沒有吃虧的時候。就在前不久,她家一個親戚爲她說的親事,就差點兒被她那庶妹給搶了去。最後她失去了那樁姻緣,但她庶妹也沒落得好,親事不成,反得罪了那個親戚。如今她要到江寧來探望姑母,其實就是來相看的,結果她那庶妹不肯放過她,又硬是求了父親,一起跟過來了。
前頭那樁親事,男方聽說是個六品官家的嫡子,身上有秀才功名,不過年輕略大些,有二十七八歲了,三年前喪妻,如今是要續娶一房繼室。這對於小沈氏來說,不算是十分理想的婚事,但誰叫她年紀大了呢?男方好歹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又有功名,前程可期,元配又只留下了一個閨女,她嫁過去,只要能生下男丁,就能站穩腳跟。若不是衝着這些,她那庶妹也不可能下手搶這門親事。
如今姑母沈氏介紹的這戶人家更了不得,竟是國舅府上,侯爵門第!雖說只是嫡次子續絃,但同樣是做填房,給六品官做填房,與給六品官的兒子做填房,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沈家人早就知道此行目的,小沈氏有機會嫁進侯府,她那庶妹更要心動了。若不是早早從父親處聽說了風聲,她還未必會把先前那一門親事給想法子推掉了呢,得罪親戚長輩也顧不得了。
秦氏族長太太沈氏只推薦了一個侄女兒,但來的侄女卻足有四個,除了年紀最大的小沈氏,其他三人都對這門親事十分熱心,不停地想法子在姑母面前表現。還好族長太太掌得住,堅持只推薦一個小沈氏,否則永嘉侯夫人牛氏早就陷入沈家女的包圍之中了。
出於嫉妒與不甘,沈家另外三位姑娘與小沈氏的關係近日都顯得僵硬了些,當中又以小沈氏的庶妹態度最差。她不但當着外人的面踩自家姐姐,私底下也經常對長姐冷嘲熱諷的,據說還時常向父親告黑狀。小沈氏的父親已經因爲她的讒言,責備了長女好幾回。小沈氏的兄弟們都爲她不平,連秦氏族長太太都有些看不過去了。小沈氏本人倒是一直淡定得很,該怎樣還怎樣,也不生庶妹的氣,每次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庶妹幾句,旁的什麼都不做。
她帶來的兩個丫頭,倒是時常與她庶妹的丫頭們爭吵。託她們的福,宗房的下人有不少都知道了她們姐妹不和的許多往事,比如小沈氏在母親亡故後接管家務,那個妾有心要勸說夫主扶正自己,主持中饋,卻在小沈氏對父親進諫後夢想破滅,從此就記恨上了她,三天兩頭地給她添麻煩,她都一律死忍;又比如那個妾竄唆了一個丫頭,在孝期裡爬某個嫡子的牀,好陷害正室留下的兒子們,幸好被管家的小沈氏發現了,及時制止,那個丫頭跪在她面前招出指使者,哭求她饒恕自己,她也心軟地答應了,只是打了那丫頭幾板子,便把人放了出去。
秦含真聽得有些懵,照李子打聽到的消息來看,這小沈氏是真的脾氣好,並不是心裡藏奸呀?難不成是她與牛氏想得太多了?
她便問青杏:“都說沈大姑娘在家時,幫着管家,管得很好,這是真的嗎?”
青杏回答道:“據說沈太太在世的時候,就把女兒帶在身邊,教她管家了。沈大姑娘學了兩年,才失去了母親,然後接手家事,自然是駕輕就熟的。饒是如此,也叫那個妾添了不少麻煩。還好她都撐過來了,族人們也都交口稱讚。但若說她從一開始就把家管得很好,一點錯也沒有,恐怕也不大準確。”
興許是族長太太有意爲自家侄女兒臉上貼金?
不管怎麼說,小沈氏品行上可靠就行了。即使她真有些小心計,又或是扮豬吃老虎什麼的,也不要緊。秦含真的想法跟自家祖母可能有些不太一樣,她覺得未來二嬸若真是個傻白甜,那日子纔沒法過了,有些心計是好事,只要別把心計用在自家人身上就行。
秦含真囑咐青杏:“回頭讓你哥哥再繼續打聽。要是有辦法到松江沈家本家去打聽,那就更好了。”
青杏笑道:“咱們家在松江也有產業,回頭讓我哥哥給那邊的管事捎句話,包管什麼都能打聽得來。姑娘只管等消息就好。”
秦含真點點頭,又問起了別的姑娘。
沈家庶女的性格實在不適合,牛氏從來就沒有考慮過她。她這脾氣,估計是她那個姨娘教養出來的,怪不得處處比不上嫡長姐。至於沈家隔房的兩個女孩兒,小的倒罷了,大的那個卻是個粗率的性子,什麼都放到臉上,偏又不夠聰明,雖然也對秦家這門婚事感興趣,但又不懂得怎麼去爭取,整天只會暗暗妒忌小沈氏,與妹妹說小沈氏的壞話,跟後者的庶妹爭吵。但除了這些,她沒幹過什麼出格的事,在人前也能與姐妹們維持表面上的友好,秦含真便懶得理會她。
同時在宗房作客的,還有一位小馮氏,正是馮氏的堂妹。這位姑娘比小沈氏年紀還要大些,父母雙亡,只有一位同胞親弟相依爲命。家中親叔叔覬覦她父母留下的家產,成**迫不休。她連接受堂姐的邀請,到秦莊來做客小住,也是帶着弟弟一塊兒來的,就怕她不在身邊時,叔叔會對弟弟不利。
據李子打探到的消息,這位馮姑娘性情要硬朗許多,與小沈氏的溫柔和順截然不同。大約沈家姐妹們也知道她的來意跟她們差不多,所以爲了早早解決一個競爭對手,早在七夕之前,她們就接觸過小馮氏了。小沈氏的庶妹就曾當面挑釁過她,指桑罵槐了許多話。小馮氏當場就懟了回去,還毫不客氣地反嘲了對方一頓,罵得小沈氏的庶妹一臉蒼白,恨不得在地上挖個坑躲進去,沈家姐妹幾個從此再也不敢來找她麻煩了。
宗房的丫頭婆子們私下傳言,大奶奶馮氏的妹子,是個厲害人兒。若是別人講道理,對她以禮相待,她便是一位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斯文和氣;但若有誰在她面前說些不中聽的話,或者是欺負到她弟弟頭上,她立時就能翻臉罵人。她不罵髒話,可說出來的話,卻能讓人聽了想死。即使是她姐姐馮氏想出面勸和,她也不大買賬。有一回她與小沈氏的堂妹起了口角,秦氏族長太太沈氏想打個圓場,也因爲小馮氏擡出了大道理,被憋得沒法爲侄女兒說情,只能自認理虧。
馮家這位姑娘,是個得理不饒人的性子,表面斯文,內裡潑辣,絕不是個可以輕易唬弄的對象。
秦含真卻覺得這馮姑娘的性格挺好的。溫柔和順固然討人喜歡,但攤上秦安那種心軟起來就沒了原則的人,還是潑辣一點的好。秦含真之前沒有見過馮姑娘,對她不大瞭解,現在卻覺得,自己有必要去跟對方接觸一下了。
不接觸過,又怎麼能看清對方實際的性格爲人呢?
秦含真決定要幫幫自家祖母的忙,讓她進一步多瞭解一下自家兒媳婦的幾個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