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深處,到處都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難民們。
有的依在樹根旁怔怔出神,有的靠在石頭上睡覺,還有的在草叢石縫之中,到處扒拉着看看能不能找點吃的出來,千姿百態不一而足。
這些難民無論男女老少,都是衣衫襤褸面黃肌瘦,似乎一陣狂風就能刮跑似的。
而這成千上萬的難民們遍佈在山林裡各處,居然沒有人大聲喧譁吵鬧,整片山谷竟死一般沉寂!
當然,也不是他們不想喧譁吵鬧,而是餓得只剩喘氣的力氣了,你能叫他們扯着嗓門高歌一曲青藏高原?
簡直不可能嘛……
“大哥……俺們…俺們到底還要走多遠啊?”
山腳一處避風山坳,幾個蓬頭垢面的男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一邊嚼着嘴裡的樹皮草根,一邊有氣無力地閒聊着。
同樣是難民,也有混得好壞之分。
這幾個男子雖然一樣是衣衫襤褸,但臉上的菜色明顯要比其他難民少了幾分。
其中一個滿臉虯髯的大漢,更是腰粗膀圓,破爛的衣領敞開着,露着裡面毛熊一樣的胸毛,黢黑的大盤臉竟還隱約露着些許紅光。
如果把他滿臉虯髯剃掉的話,這大漢倒與那項大黑臉有幾分神似。
“應該不遠了吧?”
聽到邊上一個瘦竹竿模樣的男子詢問,虯髯大漢從身上摸出,一張皺巴巴髒兮兮、上面兀自還殘留着殷紅血跡的羊皮地圖。
來回上下翻來覆去地瞅了幾眼,虯髯大漢急得一陣直抓耳撓腮。
“特孃的,這從官兵身上扒來的玩意兒怎麼看?”
“大哥,還是讓俺來瞅瞅吧!”
竹竿男子伸頭過來,瞅了瞅大漢手中的羊皮地圖,擡手指着上面的標記道。
“喏,這是俺們老家彭城。俺們現在應該在這裡,再往南走一點,就到會稽郡了!”
“嘿!小陸子行啊!你連這破玩意兒也能看得懂?”
大漢一巴掌拍過去,差點直接把那竹竿男子直接拍地上了!
“霧草!輕點啊大哥!”
竹竿男子踉踉蹌蹌站穩身形,苦笑道:“以前跟縣城裡的屠師爺識過幾個字,也看過類似這樣的地圖。所以……”
頓了頓,竹竿男子舔了舔乾裂的嘴脣,又咬了口手中的一塊樹皮,齜牙咧嘴地邊嚼邊說。
“那什麼,大哥你確定我們到了會稽城,人家能讓我們進去大吃大喝?”
“那當然了!”
虯髯大漢不以爲然地拍着胸口道。
“你也不瞅瞅,你大哥俺是誰?全彭城誰不認識俺胡兩刀!”
“那會稽城的鳥官要敢堵着門,不讓俺們進去。那就讓他嚐嚐俺胡兩刀的厲害!”
說着,胡兩刀抽出別在後腰上的兩把剔骨殺豬刀,咚地重重倒插在地上。
那種來自草根的王霸之氣橫豎側漏,直叫邊上幾個瘦弱男子,冷不丁一個激靈!
胡兩刀是彭城市集上的一個屠夫,因擅使兩把剔骨刀,而被人稱做“胡兩刀”。至於他的本名,久而久之人們倒都給忘了。
這次亂兵戰火席捲整個彭城,胡兩刀帶着一幫豬朋狗友,領着街坊鄰居往南逃難。
因爲其長得一副惡人模樣,戰鬥力數值也算是比較高,一路上連攔路盜賊都不敢輕易惹他。所以,以胡兩刀爲首的一幫傢伙,漸漸就成了難民們的主心骨。
除了熟識胡兩刀等人的街坊鄰居外,其他難民也是隨着大流,跟着胡兩刀等人一路往南逃難。
前些天,這些難民們流落到了廣陵。本想着能進城討點吃的喝的,可結果廣陵城守軍遠遠見到難民趕來,直接關閉了城門,還用弓箭逼退了企圖攀牆而入的一些精壯難民!
被推舉爲難民領袖的胡兩刀,雖然氣得不行,卻礙於自己這些人沒刀沒槍,又餓得連走路力氣都快沒了,只能領着大隊難民掉頭繼續往南逃難。
途中遇到了幾個被打散的官兵吏卒,胡兩刀一生氣,砍翻那幾個散兵遊勇,還從一名軍官手中搶來了這張羊皮地圖。
照着地圖的指引,大傢伙一口氣往南跑了上百里,終於趕到了會稽城北邊的這片山地。
眼瞅着馬上就要到會稽城了,胡兩刀手下的人忍不住又想起在廣陵城的遭遇,頓時下意識地有些擔憂。
而胡兩刀這次卻鐵了心要帶着難民們衝進會稽城。
他已經想好了。
基於上次在廣陵城的遭遇,這次胡兩刀決定來個偷襲進城。
先讓難民大部隊在城外偷偷貓着,自己帶着幾個得力的弟兄先趕到會稽城。胡兩刀琢磨着,人數不多,應該不會引起守軍的警覺。
只要他們能摸到門洞哪兒,再突然對城門守軍下手,控制住城門,就能讓廣大難民們一股氣衝進城內。
至於進城後該怎麼做,胡兩刀就懶得去想了!
反正,身爲被難民們推舉出來的“領袖”人物,他能順利帶着難民們進城,這就已經是大功一件了!
“刀哥刀哥,不好了!”
正當胡兩刀雄赳赳氣昂昂地向竹竿男陸登等手下們,表達自己必定拿下會稽城的決心時,一個尖嘴猴腮瘦得皮包骨跟猴子一樣的男子,慌慌張張跌跌撞撞地衝了過來。
“霧草!你慌個雞兒啊小猴子!”
胡兩刀正意氣風發着呢,被小猴子一下子擾了豪情,頓時大黑臉有些不好看。
“你刀哥俺好着呢!要不好,也特娘是你個死猴子不好!”
“是是是刀哥!是俺不好!”
小猴子上氣不接下氣地拱手道歉一句,跟着愁眉苦臉繼續說道。
“刀哥,剛剛谷口把風的兄弟傳回話來,說是好像看到了一隊官兵騎馬趕到了這裡!”
“官兵?”
胡兩刀牛眼一瞪,順手抄起地上的兩把剔骨刀。
“有多少人?”
“人倒是不多,好像就十來個!而且他們趕到谷口後,居然下馬步行到…到……對了那裡!”
小猴子回頭一指谷口邊的那座小山包,繼續說道:“把風的弟兄說,好像是有個當官的,領着那些官兵爬到了那座山上去了!”
“才十來個人也敢來找事?”
胡兩刀咧嘴冷笑。
“嘿嘿,正好拿他們當下酒菜!走弟兄們,去把那些官兵給老子劫了!此路是俺開此樹是俺栽,要想回去的話,就給老子留下買命財!”
“大哥大哥!別衝動!別衝動啊!”
這時,竹竿男陸登忽然衝上來攔住了胡兩刀。
“先別急!這夥官兵出現的有些突然,俺們得好好合計合計啊!”
“合計?合計個鳥啊!送上門的肥肉不吃,你特娘傻啊!”
“不是啊大哥!你想想,這裡離會稽城很近了。然後突然就冒出一隊官兵來,難道你不覺得蹊蹺嗎?”
三言兩語,胡兩刀就被陸登給繞暈了,撓撓後腦勺愣愣道。
“傻七巧八橋的,我說死陸登你特娘能不能別整那些讓老子暈暈乎乎的東西?有話直說有屁快放!”
“是是是!”
陸登忙不迭應聲道:“大哥,俺是琢磨着這些官兵有可能是會稽城那邊派出來,查探我們這些人虛實的斥候!”
“吃猴?啥玩意兒?能吃的?”
陸登:……
小猴子:……
“就是探子的意思!如果俺們貿然行動,萬一一下子搞不死他們,讓他們跑回去一兩個報信,那俺們不就前功盡棄了?”
陸登苦着臉說道:“到時候人家再把城門一封,咱踏馬能拿啥玩意兒去攻城啊?”
“對哦!這倒也是!你倒說說看,俺們該咋辦?”
正當充當狗頭軍師的陸登準備好好說教一番時,忽然山坡方向飄來了一陣奇特的食物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