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冷熱無常,屍體很容易發臭,尤其是秦軍加緊趕路,運載屍體的鑾輿經受陽光暴曬,已開始散發出惡臭,這個臭味,開始引起部分人的懷疑,但趙高是個聰明人,他已始皇帝的命令傳達全軍,每個車上都要掛着籮筐,籮筐中裝上鮑魚,鮑魚本身就是腥臭之物,這樣,很多人便聞不出始皇帝車中散發出的臭味。
更何況,始皇帝每每專政,這已是人所周知,即使忽然命令所有人裝載鮑魚,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反而認爲這個命令一定出自始皇帝的口吻。
尤其是鑾輿之中,每天供食依舊,還每每從車中傳出始皇帝的旨意,各地奏摺也不會耽誤批覆,就這樣,趙高用魚目混珠的手法,矇混着每一個人,半個月的行程,秦軍從井陘關轉走直道,直奔咸陽而去。
時關中蝗災,各地收成不好,右丞相馮去疾在各縣巡視,希望能夠渡過災年,避免大批災民流離失所,卻在這時,一個騎兵奔馳而來,在田地邊下馬,拱手彙報:“丞相大人,有緊急公文。”
馮去疾見來人十分着急,心中一個不好的念頭燃起,難道謠傳,始皇帝病重途中是真的?如此想着,馮去疾快步走去,來書是胡亥發來的,書中大意,始皇帝病重,需要即刻回宮,此時鑾駕已快抵達咸陽,命馮去疾即刻接駕。
馮去疾看過書信後,心中大急,也顧不得田地中的衆人,從隨從手中接過繮繩,翻身上馬,狠抽馬鞭,向咸陽方向行去,只留下落寞的一羣官員和一羣農民,不知所措的彼此對視,皆不知發生了何事。
此時,丞相府內異常熱鬧,大小官員陸續到齊,有些消息靈通的,已經知道,始皇帝途中染疾,有不知道的,還以爲右丞相馮去疾有開倉賑災的打算,總之,總總猜測,在衆人的議論中喋喋不休。
幾名府兵端着茶水走入,開始挨桌上茶,官員們知道,這是丞相即將來的徵兆,開始停止彼此的議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端着茶杯,品嚐着茶香,思考着自己心中的小九九。
半柱香之後,門外響起了腳步聲,馮去疾匆匆走入大廳,來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看了看衆人,方纔開口說道:“剛剛收到消息,陛下龍體欠安,必須立刻封鎖街道,以防有心懷不軌之人暴動。”
馮去疾說的很婉轉,其實,胡亥的信中說的很明白,始皇帝病入膏肓,必須直接回宮,否則恐咸陽有變,但這個消息,他還不能透露給大家,以防引起恐慌,此時他的話剛脫口,已經惹來衆人的議論,大廳內如菜市場般吵雜,好半天,纔在馮去疾的呵斥下安靜下來。
這時,馮去疾看向左手的典軍僕射,問道:“宮中此時有多少兵力?”
典軍僕射叫單洪,他拱手回道:“丞相大人,此時宮中戍衛不過八百人,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臨時徵調一千人入宮。”
“一千人太少了,我命你,即刻徵調三千人入宮宿衛,沒有陛下手諭和丞相府批文,任何人不得靠近咸陽宮,膽敢越界者,殺無赦。”馮去疾的命令很果斷,但單洪卻犯難了,他略顯爲難,猶豫片刻,還是說道:“可是丞相大人,前天,您已經抽調了禁軍五千兵力,此時,我手裡沒有這麼多人啊!”
“砰”馮去疾猛拍桌案,他不悅呵斥道:“抽調兵力運送糧食,賑濟災民,你有怨言嗎?”
“末將不敢。”單洪起身,看着馮去疾,囁嚅道:“不瞞丞相大人,我手裡此時,只剩一千二百兵力,若是臨時抽調,恐怕只能從驪山調兵了。”
馮去疾見單洪的確沒有多餘的兵力,只得低頭沉思,從驪山調兵,這絕對不行,一旦驪山動//亂,後果不堪設想,如此想着,馮去疾的目光落在了奮威中郎將鄧武身上,思考片刻,馮去疾笑道:“鄧武,你手裡有多少兵馬?”
鄧武見馮去疾問起,只得拱手道:“回丞相大人,我手裡有五千兵力。”
馮去疾聽後大喜,他剛要開口,鄧武卻先一步說道:“可是章少府臨走之前吩咐,沒有少府手諭,任何人不得調動一兵一卒。”
馮去疾不聽猶可,一聽之後,火冒三丈,他不由起身斥道:“任何人不可調動一兵一卒?難道你不知道,陛下臨走之前,讓我全權負責治理咸陽,我手裡有生殺大權,殺死一箇中郎將如碾死一隻螞蟻,你不怕嗎?”
鄧武見馮去疾如此說,只得苦笑搖頭,抱拳道:“既然丞相大人執意調兵,我鄧武願聽安排。”
“孺子可教。”馮去疾起身,長出口氣,令道:“你即刻撥兩千兵馬給單洪,讓他率軍入宮戍衛,其餘兵力,隨我們前往雲陽接駕。”
衆人齊聲唱諾,紛紛跟隨馮去疾向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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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陽城外,數千秦軍高舉軍旗,在風中列陣,數百名留守咸陽的官員依次而列,不遠處,寬寬的馳道上,已經開始出現秦軍的斥候,在他們之後,便是十萬開道的先鋒部隊,他們已開始陸陸續續,從直道向南繼續行進。
在不遠處,終於出現了始皇帝的中軍,高高的纛旗,宏偉的鑾輿,錚亮的斧鉞和威武的戰車,部隊緩緩前行,馮去疾看到鑾輿後,立刻揚手,城樓上,響起了轟鳴的戰鼓聲和低沉的軍號聲。
“臣馮去疾,叩見吾皇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馮去疾率先跪下,身後,百官和軍隊呼啦啦,一起跪了下來,這時,鑾輿與馮去疾等相距已不足百步,只聽不遠處,趙高朗聲喝喊:“衆卿平身。”
衆人謝恩,這時,馮去疾走到鑾輿前,行禮之後,問道:“臣求見陛下。”
一旁,胡亥拉下臉,呵斥道:“父皇龍體欠安,豈是爾等可以打擾的?還不退下!”
馮去疾碰了一鼻子灰,不得不回身上馬,遠遠的跟着鑾輿,大部隊浩浩蕩蕩,從雲陽縣穿城而過,向西面的甘泉前殿行去,在那裡逗留數日,部隊將會繞過鄭國渠,趕回咸陽。
甘泉殿,章邯親自部署兵力,將大殿四周把守嚴密,馮去疾臨時調派的兵馬被替換,雖然大家對此極不滿意,也有不少人開始產生懷疑,但胡亥已將軍權牢牢掌控手中,又有趙高,李斯和章邯的強勢輔佐,也就沒人敢擅闖寢宮。
此時,寢殿內一股惡臭撲鼻,始皇帝已經面目全非,其醜無比,衆人雖然身在外殿,卻也能夠聞到這股令人窒息的味道,但大事未成,只要扶蘇自刎的消息一天不能傳來,衆人就一天不敢公佈始皇帝駕崩的消息。
胡亥在殿中踱步,他這幾天已經無心再寵幸美人,生死攸關,胡亥也變得謹慎起來,如果扶蘇不肯就範,事情恐怕會變得棘手,一旁,趙高也在思考此事,他沒有十足的把握,這件事,只能聽天由命。
看着胡亥焦慮不安,趙高走過去,拱手道:“殿下不必擔心,臣已安排妥當,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趙高雖然這樣安慰胡亥,可他自己心中,卻已忐忑不安,不久,章邯走入大殿,快步而來,在他身旁,跟着一個身穿灰色衣服的人,待那人走近,趙高認出,來人是程樂,此人能活着回來,說明事情已經有所進展了。
果然,章邯還沒有走到衆人面前,便已大笑道:“殿下,有好消息了。”
章邯來到近前,給程樂遞個顏色,程樂上前,給衆人行禮,這才彙報道:“公子扶蘇,已經領旨自刎,內史蒙恬,只願交出兵權,不願自刎,奴才已經把他徙押在陽周縣監獄,留下百人看押,可保萬無一失。”
聽到這個消息,所有人都長出口氣,心中的擔心一掃而空,李斯在旁,不禁仰頭大笑,這時,趙高走到程樂面前,輕拍他的肩膀,笑道:“辛苦你了,我會重重賞你。”
“謝大……大人”程樂話沒說完,一把鋒利的匕首刺向了程樂的心窩,程樂捂着心窩,吃驚的看着趙高,向後退了兩步,殿內所有人都被震驚了,這時,趙高冷笑着說道:“你知道的太多了,安心去吧,我會照顧好你的家人。”
程樂吞吞吐吐,想要說話,卻因失血過多,很快倒地身亡,這時,趙高看向一旁的李斯和章邯,沉聲道:“李丞相,你即刻去安排喪事,章少府,你即刻調兵入宮,以保無虞。”
二人已從剛剛的驚愕中緩過神來,此時聽到趙高安排,都不約而同的拱手領命,轉身離去了,趙高又看向一臉驚愕的胡亥,不由笑道:“殿下,你這幾天準備登基吧。”
自己夢寐以求的皇位近在咫尺,胡亥感覺一切都像做夢一樣,剛剛程樂的死已經不重要了,似乎,只有達成目的才最重要,看着趙高,胡亥滿意點頭,指着趙高笑道:“本公子登位,不會虧待趙大人的。”
兩人皆仰頭大笑。
清晨,趙高在甘泉前殿召集所有文臣武將,將一個不幸的消息告知大家,始皇帝於昨天夜裡,病重駕崩……
始皇帝駕崩的消息很快傳遍全國,各地謠言四起,說始皇帝本想傳位扶蘇,只因扶蘇不再咸陽,被胡亥篡奪,這個風//波越演越烈,但沒有人知道,扶蘇已經自刎。
秦始皇三十七年八月初,胡亥再衆臣的擁立下,登上了皇位,史稱‘秦二世’並封趙高爲郎中令,其餘人官職不變,宣告天下,半月後爲始皇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