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局中人,有時說一千句都沒用。杜橙對於晏季勻和沈雲姿的事是有一定的瞭解,當然知道沈雲姿的出現意味着什麼,在如今這節骨眼兒上,要讓晏季勻不顧沈雲姿,那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晏季勻是個冷血動物。
“水菡叫你不回去你就真不回去了?哎……勻,感情的問題,你自己考慮吧,我先走了。”杜橙深深地望了一眼晏季勻,揮揮手。
追根到底,最關鍵的問題不是水菡說了什麼,而是在於晏季勻想回家還是想留下來照顧沈雲姿?
病房裡,沈雲姿正在跟父母通電話,她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在說話了,可聲音還是那麼弱,當然會讓人聽出不對勁了。
“女兒,你是哪裡不舒服嗎?”
“沒……沒有……我只是有點累,今天是影展的第一天,我從早到晚都在忙……”沈雲姿儘量控制着自己的聲音不要抖,但額頭上傳來的疼痛難忍,她一隻手拿着電話,另一隻手緊緊攥着被單。
看樣子她是向父親隱瞞了自己的傷勢,可她心裡也覺得憋屈啊,被有錢人家的太太打了,誤以爲她是勾引人家老公,她這冤枉背得夠嗆,她不想讓父親知道,所以纔會撒謊說自己只是有點累而已。
晏季勻輕輕地走進來,他都聽見了,心裡越發不好受……沈雲姿還是跟從前一樣的,報喜不報憂,讀大學那時候,她在餐廳打工,省吃儉用的半工半讀,但每次她給家裡打電話時總說自己過得很好,從不會說自己的艱難,哪怕是帶病打工也不會讓家裡知道。過去幾年了,她依舊沒變……
熟悉的疼惜在胸口蔓延,晏季勻望向沈雲姿的目光裡多了幾分柔和。
講完電話,沈雲姿又縮回被子裡,沉默着不跟晏季勻說話。
病房裡的氣氛一時間有點沉悶,他就這麼站在牀前,眉宇間流瀉的溫柔和疼惜彷彿就是本能一般,凝視着眼前這個頭上纏着白紗布的女人。
她咬着蒼白的脣,身子在微微顫抖着,長長的睫毛上殘留着溼氣,她紅腫的雙眼裡飽含着痛苦,與他對視,好比是在用一把沾滿了蜂蜜的刀子狠狠割着自己的心。
誰都沒說話,千言萬語從積滿了灰塵的回憶裡涌出來,卻又在全都堵在喉嚨裡。該從何說起?從澳洲留學時?從澳洲分開時?亦或是從他的婚禮時?
沈雲姿很艱難地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輕聲地說:“你……還好嗎?”
晏季勻目光如炬,如何能看不出她此刻有多努力地在掩飾着激動,她眼裡閃爍的淚光,早已滴在他心上。
晏季勻邁開步子走過去,坐在病牀邊,大手將被單拉了拉,蓋住她的肩,薄脣輕輕動了動:“我還好,可是你呢?”
就這一句話,比羽毛還輕柔的語氣,對於沈雲姿來說卻是猶如鐵錘一樣的重,輕易就擊碎了她僞裝起來的堅強。終於,眼中集聚的酸澀不爭氣地流下來,順着蒼白的臉頰,一滴又一滴,落在他的手背,鑽進他的皮膚,浸透進他的血肉裡去……
她急忙別開臉,可還是覺得不夠,乾脆一扯被單,將整個腦袋都矇住,但這樣難道就能掩飾住嗎?被子裡壓抑的哭聲,足以說明了一切。
晏季勻沒有出聲勸慰,即使是他,心底也是充盈着酸意和感慨……當初沈雲姿在他婚禮那天回來,卻又因他不能趕往機場而離去,時隔三年多了,他已沒有當時的激盪心情,可是,那些抹不去的過往,都化成了一顆一顆砂礫沉沒在記憶中,如今,被她的出現而攪動了記憶的河流,還能再保持平靜麼?或許,談不上因這個照面而舊情復燃,畢竟他還是清楚自己的妻子是水菡,可沈雲姿是他的初戀,是他心中一個特殊的存在,如果曾經不是因爲種種原因分開,他的妻子或許就是沈雲姿了,現在他怎能眼睜睜看她如此淒涼?
沉默,只有沈雲姿低低的啜泣聲,一點一點敲擊着晏季勻的心。
也不知這樣過了多久,被子裡傳出沈雲姿悶悶的聲音:“我……我這幾年都不敢回來,我怕……怕自己會忍不住去找你,所以我一直在等,等到……等到我以爲已經把你忘記了……可是……可是爲什麼要讓我遇上你……在我被人打了之後還讓你看到,我連想假裝沒事都不行……晏季勻,你走吧,我們不該再見面的,你走……”沈雲姿哽咽着,斷斷續續的音節好似她那顆破碎的心。
晏季勻坐在牀邊不動,嘴角卻是多了一抹苦笑:“是啊,我也想不到會是這種重逢的方式。我聽到你們攝影協會的會長說你是這次業餘攝影大賽的冠軍,我爲你感到高興,但也就是因爲你的冠軍作品,纔會給你招來麻煩,讓你受傷……如果可以選擇,我是真的不願見到你這個樣子。你的家人不在,今晚我會在這裡守着你,明天你父母回來之後我就放心了。”
“父母?我只有父親,至於那個女人,她是沈貝的媽,不是我媽。”沈雲姿的語氣裡多了些憤懣,隨即從被子裡探出頭來,哭得紅腫的雙眼望着晏季勻,近乎哀求地說:“你走吧,明知道我最不想被你看到我狼狽的樣子你還要看?我已經失去了你,難道你連最後的一點尊嚴都不留給我嗎?”
“雲姿……”晏季勻心裡一疼,沈雲姿是個倔犟而好強的女人,她就算是揹着舔傷口都不會願意被他看到,這脾氣,他一開始就知道的。
“雲姿,難道我們分開了就要成爲陌生人嗎?你現在身邊沒人照顧不行的,就當我是個老朋友好了……”
“老朋友……”沈雲姿喃喃地咀嚼着這三個字,心痛不已。這是她想忘都忘不掉的男人,是她愛了好幾年的男人,是就算明知已不可能在一起卻還是無法斬斷思念的男人啊,本該是她愛人,如今卻只能是老朋友麼?多麼諷刺而心酸啊。
晏季勻此刻也沒有忘記家裡還有水菡和孩子,但因爲先前水菡在電話裡說的那些,讓他覺得,既然解釋沒用,那就給彼此一點空間,今晚,沈雲姿也確實需要有人照料,他就留下來,明天再回家去,水菡差不多也該消氣了,也許能給他解釋的機會。
第二天,機場。
炎炎夏日,大地像蒸籠一樣,室外溫度都快40度了,但在這機場裡邊卻是十分涼爽,
無數陌生的面孔在眼前穿梭不停,可就是沒看到自己要接的那一個……杜橙略顯焦急地站在接機口張望着。
手機響起,杜橙立刻接了起來……
“媽,您在哪兒,我在接機口這兒怎麼沒看到您出來啊?”
“兒子,我打電話就是想告訴你,不用接我了,我剛纔遇到一個老同學,我們很久沒見了,我坐她的車先走,我們會去逛街吃飯,你記得告訴你爸,今晚不用等我吃晚飯了。”女人聲音親切而愉快,看來心情不錯。
杜橙無奈地嚎了一聲:“媽,路上塞車我晚到了幾分鐘嘛,您就遇到同學了……好吧好吧,您玩得開心點,晚飯我跟老爸自己解決。”
“兒子,媽給你帶了禮物回來,晚上回家再給你,先這樣啦……”
“。。。。。。”
杜橙對於母親這瀟灑的生活那是十分羨慕,纔剛去國外旅行回來就又跟同學逛街去了,他到是想出去旅行啊,但就是最近都沒假期,哪像母親那麼自由。
沒接到人,杜橙走出機場去坐出租車了。不巧的是今天他的車送去修理廠了,只好坐出租車來,現在還得坐出租車回去。
機場有專門的出租車通道,可以排隊上車但是杜橙過來一看……這通道排起了好長一條隊伍,人太多了。
杜橙眉頭一皺,轉身往機場門口走出……乾脆坐機場大巴去市區算了,反正在某個站下了之後距離家裡很近。
杜橙買了票,一邊打電話一邊走向前邊那一輛大巴車,這時候他身後也正走出一羣剛纔飛機的人,一個個託着行李箱在往這邊走,人家也是要坐大巴車的。
這貨走路的姿勢很好看,風度翩翩瀟灑至極,可他打電話沒留神就踩到地上一灘滑膩膩的東西,只聽一聲驚呼,這貨猛地向後倒去,這一霎,他顧不得那麼多了,潛意識對危機的反應就是要抓住一根救命繩!
杜橙慌亂中手一揚,果然抓住點東西但是下一秒他就聽見個高分貝的怒罵聲以及一隻白嫩的腿飛過來一腳踹在他臉上……
“臭流氓,去死!”
杜橙真的有種想撞牆的衝動,他這才發覺自己剛纔那一抓竟是將女人的裙子扯下來了,幸好對方穿了打底短褲,否則……
杜橙捂着臉,忍着火辣辣的痛,站起來正想向對方解釋,可就在看清對方的臉時,杜橙瞬間怒了,立刻不顧形象地衝上來:“媽的,死胖子,總算讓我逮到你了!”
女人驚悚地瞪着他……剛被扯掉裙子的女人,正是剛回國的童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