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你傻,你還真傻”劉士衡氣得直跌腳,“你不就是想着,反正已經背了黑鍋了,不如真打她兩下解解恨?可你不能揹着人再打麼?就非要當着人家親孃的面打?十五妹是個怎樣的人,我清楚得很,所以先前纔給你使眼色,叫你別跟着去大太太跟前,因爲不管事情青紅皁白,大太太一定都會維護她的,只有咱們在私下把事情解決了,纔是上策”
是呀,如果不想背黑鍋,還可以偷偷地打嘛,幹嗎非要當着人面,給人拿把柄?蘇靜姍開始反省自己,覺得自己當時的確是氣暈了頭,有些太沖動了;準確的說,她還是太過於善良了,不如劉士衡那樣的蔫着壞。
劉士衡見她的情緒稍稍平復,便從袖子裡掏出一塊帕子來,丟到了她懷裡,道:“把眼淚鼻涕都擦擦,糊得跟個小叫花似的。”
蘇靜姍抓起那塊面料繡工都再精緻不過的帕子,使勁地朝臉上擦,恨恨地道:“我又不曉得大太太那樣地寵她,你當時也不提醒我,竟由着我去了。”
劉士衡一臉苦笑:“我當時也不曉得你竟會當着大太太的面打她的親閨女呀你這膽子,也太大了”他說着說着,突然想起,他當初之所以想娶蘇靜姍回來,不就是因爲她膽子大,敢動刀子麼,怎麼到如今反倒嫌起她來了?早就該知道她是這副德性,說到底,還是他的錯,沒有提前攔住她。
劉士衡開始反省自身,由衷地向蘇靜姍道歉:“你說得對,我一早就該攔着你。算了,反正人打也打了,再多說也無益,咱們還是回去商量商量要帶些甚麼去東亭罷,你不是說你母親最喜歡吃蘇州的螃蟹,不如咱們帶十幾簍回去?”
提起計氏,蘇靜姍還真是想念了,心想,藉着這機會回去看看倒也是好的,不知她而今過得如何了。於是拿沾了眼淚鼻涕的帕子去砸劉士衡,罵他:“十幾簍子,你當我娘是飯桶呀?”
聽她這話音,是暫時不會再提和離的事了,劉士衡稍稍放心,拉了她朝驁軒去。
兩人剛走到驁軒門口,就見賈氏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拉住蘇靜姍急道:“七弟妹,快些別生氣了,十五妹只不過是個小姑娘,過兩年就要嫁人,和她置氣最不值當了。”
賈氏今天可真算維護她的,蘇靜姍有些莫名感激,便停下腳步,道:“五嫂,多謝你寬解,我只是覺得不值當,還是算了。”
“算了?甚麼算了?”賈氏急了,“眼見得大房回來要奪權,當下正是我們要抱成一團的時候,你怎麼能在這節骨眼上鬧休離?”
蘇靜姍連這府裡都不想待了,又哪會在乎甚麼權不權的,當即道:“五嫂,你等你七弟休了我,再娶個七弟妹回來抱成一團也是一樣的。”
“再娶一個?”賈氏一時愣住了。
而劉士衡則大急,他剛纔好不容易用反將法才激得蘇靜姍忘了休離的事,這下倒好,被賈氏三言兩語一說,蘇靜姍又把這事兒給惦記上了可賈氏也是好心,他如何怪得,只好不住地給她使眼色,叫她快走。
賈氏卻以爲劉士衡也想休妻,所以叫她別站在這裡礙事,不禁心下焦急,連忙折返,回攸寧堂搬救兵去了。
蘇靜姍見她走了,也便回屋,收拾衣裳首飾,又把劉士衡當初充作她嫁妝的金銀地契等物搬出來,叫他清點,全都拿回去。
劉士衡懊惱道:“都是五嫂,又來招你。”
蘇靜姍冷笑道:“這怎麼能怨她?我本來就沒收回先前的話。告訴你,我是鐵了心要走了”
劉士衡只得舊話重提,道:“你不能因爲十五妹得罪了你,就把賬算到我頭上。要不,我設個局,幫你出出氣?”
“不必了”蘇靜姍一面扎包袱,一面斬釘截鐵地道,“不管是不是她得罪我,都不是你不替我出頭的藉口。你以爲我不曉得你心裡的打算?你不就是嫌我太過魯莽,所以一直沒吭聲,想叫我吃個教訓麼?”
劉士衡當時還真是這樣想的,所以纔沒陪着蘇靜姍一起到攸寧堂去,而是後來實在放心不下,纔在後面跟着去了。
蘇靜姍見劉士衡不作聲,便知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不禁冷笑連連。
這時楊柳和如玉聽見裡頭翻箱倒櫃的聲音,結伴進來看,見蘇靜姍正在扎包袱,整行李,嚇了一跳,忙問她這是怎麼了。
劉士衡趁機道:“你不能走,她們兩個還得靠劉府遮風避雨呢。”
蘇靜姍走過去,一手拉楊柳,一手拉如玉,問她們道:“咱們回東亭,兩位姐姐就到我店裡來幫忙,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絕不會少了兩位姐姐的,你們意下如何?”
這場景一看就是兩口子吵架了,如玉張口欲勸,卻被楊柳打斷:“七奶奶去哪裡,我們就去哪裡,七奶奶放心,只要有我們姐倆在,任誰也不敢動你一根寒毛。”說着,還瞪了劉士衡一眼,一副“我知道就是你欺負姍姐了”的模樣。
如玉本是想着夫妻吵架勸和不勸離,但一見楊柳這樣,也不好唱反調,遂附和着道:“東亭倒還自在些。”又道:“行李我們來收便是,七奶奶你坐着。”
蘇靜姍笑道:“既然是決定要走,還叫我七奶奶作甚麼,還叫我姍姐罷。”
楊柳就要作答,如玉卻搶着道:“等離了這府,再改口不遲。”
劉士衡平日裡的那些陰謀陽謀,在此刻全然用不上,急得直跳腳,眼見得蘇靜姍已是在收拾洗漱用具,他連忙使出必殺技,耍無賴道:“不管是和離還是休離,都得我的一封休書,你只要沒有休書,就一輩子是我劉家婦。”
“沒有就沒有罷。”蘇靜姍胸口有氣,只求趕緊離了這裡,馬上接口道,“頂多我一輩子不再嫁人好了。我現在就回東亭去,從此你當你的大少爺,我做我的掌櫃的,等你甚麼時候想通了,就把休書給我送來。”
劉士衡想說你沒有錢回東亭,可偏偏蘇靜姍有不少席夫人的賞賜,足夠她包個最豪華的大船回去了。他不禁埋怨起席夫人來,沒事兒賞她那麼些東西作甚麼。
正一籌莫展,小丫鬟在門口通報:“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五少爺、五奶奶、十五姑娘來了。”
這聲通報,對於劉士衡來說,無異於是天籟之音,他馬上捂住胸口開始裝病,嘴裡哼哼唧唧,二等丫鬟墨蘭和錦葵奔進來,一個撫背,一個倒滾茶,驚慌失措的聲音能震破屋頂。
又開始耍小伎倆了蘇靜姍哼了一聲,繼續收拾行李。
可甄氏就是吃劉士衡的這套,一見他犯病,馬上慌了,拉着樂氏連聲道:“大太太,你剛纔怎麼說的,怎麼說的?”
樂氏勉強露出些笑容,把劉士雁朝前一推,道:“去,跟你七嫂道歉。”
劉士雁把身子扭了一扭,一臉的不情不願。
樂氏低聲哄她:“乖,剛纔娘是怎麼跟你說的?”
“那你真答應給我做一櫃子一模一樣的新裙子?”劉士衡撅着嘴問。
“回頭馬上就做。”樂氏給了她肯定的回答。
劉士雁這才朝前挪了幾步,在離着蘇靜姍丈把遠的地方站住,聲如蚊吶地道:“七嫂,是我錯了,給你道歉。”
蘇靜姍充耳不聞,該幹甚麼,還是在幹甚麼。
劉士雁生起氣來,蹬蹬蹬地跑回樂氏身邊,道:“娘,你看,不是我不道歉,實是她不識擡舉”
其實這真怪不着蘇靜姍,實在是因爲劉士雁道歉的聲音太小,根本聽不見,不過,蘇靜姍就算聽見了,多半也不會搭腔,因此事態發展到現在,她去意已決,根本接受不了甚麼道歉了。
樂氏正要安慰劉士雁,忽聞席夫人咳嗽了一聲,她想起自己同席夫人達成的協議,忙把已到嘴邊的話改了口,耐心地勸劉士雁道:“乖,你再去說一次,聲量放大些,娘再多給你做一條新裙子,保準是她衣櫥裡都沒有的款式。”
劉士雁嫉妒的就是蘇靜姍那一櫃子的裙子,聽說有機會壓過她一頭,馬上高興起來,幾步走到牀前,提高了聲音道:“七嫂,我給你道歉,你別回東亭啦”
“哦,知道了。”這回蘇靜姍應了一聲,不過還是手下不停地在收拾行李,一點兒要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
劉士衡終於忍不住了,按着胸口出聲問道:“你就忍心眼睜睜地看着我病死?”
甄氏馬上哭了起來:“好端端的,說甚麼死不死的,你這是想要孃的命呀”說着就去拉蘇靜姍,道:“好孩子,以前我們多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千萬別朝心裡去。你十五妹不懂事,冤枉了你,這裡也給你道歉了,你不要同她一般見識。”
蘇靜姍知道劉士衡是裝病,所以無動於衷,但一想起同樣關心她愛護她的計氏,就生出可憐天下父母心的感概來,於是扶住甄氏,讓她在牀邊坐下,然後道:“東亭我是回定了,不過二太太你放心,劉士衡的身子好着呢,一點兒毛病都沒有。”
甄氏哪裡肯信,拉住她不肯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