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街頭,再一次遇到嬴政是穆惜所沒有預料的事情。
當然距離上一次見到嬴政,已經過去一年多,而且還是在趙國的邯鄲。與嬴政分別不過數日之後,苗幻蝶便也不得不開始返程。
原本穆惜是想要將苗幻蝶送到黑苗族附近之後,再繼續遊歷天下的,但是醉花樓傳來了有關那個部族的消息,卻讓她不得不放棄了這個打算。
對於僅留下隻言片語記錄的那個部族,她實在是太感興趣。因此她連忙從邯鄲一路向南,去追查有關那個部落的遺留下來的消息。
當然,歷經大半年的時間,最終還是竹籃打水。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穫。
比如說,那個部落準確的說,應該是叫做百丘族。向前一直可以追溯至上古時期。
有趣的是,百丘族似乎又被稱之爲“神之遺民”。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零零散散且不知真假的各種傳聞。
這次她來咸陽,其實是爲了陰陽家的藏書閣。
雖說穆家和那老不死的藏書也非常多,但有關這百丘族以及影夜的記載着實不多。
十三脈中,與影夜牽扯最深,相互之間瞭解也最深的自然要數陰陽家。再加上影夜對百丘族同樣如此感興趣。故而她纔打起陰陽家藏書樓的主意。
當然,對此穆惜並不覺得有任何的問題。畢竟當今陰陽家的尊主,嚴格意義上,算是她的父親。當今陰陽家的少主,也是她同父同母的親哥哥。
所以怎麼看,她進陰陽家的藏書閣翻閱一下典籍,都應該是理所應當且順其自然的事情。
今天她也不過是閒得無聊纔來街上逛逛,沒想到竟然會遇到喬裝打扮,同樣因爲“無聊"而來街上逛逛的嬴政。
時隔一年,兩個人都有了一些變化,卻又沒變太多。
“阿房?你怎會在咸陽?”
“唔,遊山玩水,四處閒逛嘛,不知不覺就來了這邊,畢竟驪山的風光的確美麗動人。”
嬴政微微點頭,倒也沒有過於懷疑,畢竟之前的相處,讓他也十分明白,眼前的人雖然心智與城府都極深,卻也是討厭麻煩之人。
出現在咸陽,或許真的只是巧合,而非別有目的。
就算有,也應當與他無關。
"這樣啊。"嬴政點着頭:"我在這咸陽也住了一年,對很多地方也頗爲熟悉,若是阿房想要在這咸陽城內遊玩,我到也能爲阿房指引介紹一二。"
一番客套之下,穆惜笑眯眯的送走了嬴政。之所以說是客套乃是因爲,儘管嬴政嘴上說着有麻煩儘管來找他,但實際上卻是連個住址都沒留,同樣的事情,穆惜也做的非常的順手。
"惜兒。"酒樓二樓的包間內走下來一個少年,十四五的模樣,很是俊朗,眉宇之間卻有着不符合他年紀的成熟。
他微微擰眉,似乎有些擔憂:"你認識秦王?"
穆惜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算是認識,也不算認識。"說着,她一手阻着下巴:"我與陰陽家可沒有任何關係,兄長日後可不要給我說漏了。"說着她笑眯眯的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嘖,都說秦國酒烈,在我看來卻也不過如此嘛。"
鄒行微微擰眉,擡手將桌子上的酒罈拿走,神情越發的不贊同:"你一個女孩,怎如此貪杯,穆家便是這樣教你的嘛?"
"第一呢,貪不貪杯這種事不分男女。第二,就是因爲在清風山上我喝不到酒,纔要在山下喝嘛。兄長你不要這麼古板……我就喝幾杯,又不會醉。"
鄒行頓時神情一肅,瞪了穆惜一眼:"這是醉不醉的事情嗎?喝酒傷身,虧你還是從小學習醫術之人,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嗎?"
穆惜揉了揉鼻子:“好啦,好啦,不會有問題的,我心裡有數。”說着,她微微眨了下眼睛:"對了,若涵還有如月呢?"
鄒行微微皺眉,對自家妹妹眼裡若有若無的戲謔調侃全然無所察覺:"兩位師妹在哪裡我怎麼會知曉?應該是在修煉吧。"
穆惜頓時有種撇嘴的衝動,鄒若涵那個修煉怪物說實在修煉她是信得,但姬如月?
那是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跟在你後面好嘛!
嘖,要不是她認爹認哥認得快,那小姑娘的眼刀子都快戳死她了。
所以說,他們“穆”家人,怎麼就那麼招人喜歡呢,想想真是不好意思呢。
鄒行仍舊故作老成的板着一張臉:"秦皇宮內形勢錯綜複雜,秦王年幼,權臣當政欺主,我認爲你當與秦王保持距離,一來避免亂入紛爭,二來以免別人利用。"
"利用?"穆惜微微挑眉:"我看起來很蠢的樣子嘛?放心吧,我自有打算。"
鄒行微微點頭,雖然依舊擔憂自家妹妹會被別人哄騙利用,但父親多次誇讚惜兒聰慧過人,遠勝與自己,想來就一定是勝於自己的。想到這裡,鄒行微微抿脣:"惜兒……你在陰陽術上的天賦遠勝於我,甚至遠勝於父親,乃至祖父……"
"若你肯修煉陰陽術,其成就必然在我之上。"
穆惜挑了挑眉:"所以?"
鄒行認真道:"所以我希望惜兒你能留下來,接任陰陽家。"
穆惜擡手摁了摁自己的鼻樑,十分無語的看着一件正色的鄒行,半響纔是緩緩道:"鄒行,你傻了吧。"
"先不說我已是穆家的天下行走,幾乎不可能再接受第二份十三脈傳承。"
"而我本身是什麼性格你也清楚,最討厭束縛。我答應成爲穆家的天下行走,一是因爲我的確對毒術太過感興趣,而穆家的許多毒術,只有天下行走能夠學習。第二,是因爲穆家在某種程度上給了我極大的自由度,且穆家本身有着極爲完整的運轉管理制度。換而言之,我這個天下行走只是爲了傳承秘術,卻不必將所有的時間精力都浪費在管理穆家上。"
"但與穆家的避世不同,陰陽家是出世,而且是處於一個七國正亂的世道。而陰陽家的天下行走,幾乎是陰陽家武力值最高之人,幾乎會無可爭議的繼任陰陽家,成爲陰陽家的尊主,管理整個陰陽家。"
"父親腦殼抽了,非要和嬴子楚聯和,將陰陽家綁上了秦國這艘船。"
"上有七國諸侯神仙打架,下有幾千年弟子嗷嗷待哺。"
穆惜指了指自己:"我瘋了纔會接手陰陽家。"
鄒行神色一頓,愣了半響又想要開口,卻被穆惜擡手打斷。
"我如果沒猜錯,這是你的意願,而非父親的吧。"穆惜看向鄒行:"正如你所說,也許在某些方面,我比你更適合成爲陰陽家的天下行走,那你有沒有想過,幾乎將陰陽家的未來視爲一切的父親,爲什麼同意我選擇穆家,或者說放棄了我。"
"陰陽家素來奉行的就是強者爲尊,從來沒有長幼嫡庶男女之分。換而言之,父親絕不會因爲你是長子,又被培養多年就放棄更好的選擇。"
鄒行更加徵愣,半響纔是搖了搖頭。
"那是因爲父親,還有那個老不死的都清楚我的性格。"穆惜側頭看向鄒行:"一種從某種程度來說極好,卻也是一種糟糕透頂的性格。"
"我這種人,一旦接受陰陽家,陰陽家只會有兩種可能。"
"要麼我會親手將它推上巔峰寶座,極盡輝煌,要麼就是帶領它走向毀滅,玉石俱焚。"
"而父親,不敢賭。也沒有人敢。"
鄒行看着穆惜半響,許久之後纔是悠悠的嘆了一口氣:"好了,我們該回去了。"
……
穆惜本的確是無意捲入秦國的任何紛爭的,然而卻因瑞炎的親自到來而不得不做出改變。
穆惜微微眯着眼睛,雙手阻着下巴:"我不明白,你爲何如此重視,或者說看好嬴政。"
"難不成,你真的覺得,嬴政可以一統七國?"穆惜微微偏了偏頭:"要知道,現在的嬴政可是還完全受制於呂不韋。"
瑞炎眼眸低垂,半響纔是緩緩道:"天下紛亂已久,氣運的確匯聚於此人之身。"
"即使不能一統天下,這個人也必然會是天下格局的一個轉折點。"
穆惜擡手:"停。我對你那套觀人之術不感興趣……也不覺這世上的萬事萬物皆有命定軌跡……"
"您的吩咐呢,我會去執行。不過至於我有幾分真心,盡幾分力,有什麼時候出手相幫,就不一定了。"穆惜看着瑞炎,目光毫不躲避:"畢竟,目前的嬴政,在我看來,還不值得投資。"
"所有的手段也極其幼稚。"
“目光也盡在秦皇宮那巴掌大的地方。”
瑞炎緩緩開口:"他過往十餘年的經歷決定了他的性格與目光……他並非只能看到秦國,而是目前與他所言,最重要的事就是活下去,就是奪回原本就屬於他的東西。"
"所以……他才需要引導。"
"惜兒,所以我纔要你去告訴他……這個世界很大,不僅僅只有秦國還有趙國。"
穆惜神色不變:"我說了,我會去做。"說着她提起桌子上的酒壺,準備離開。
瑞炎在她身後緩緩開口:"酒,始終只能緩解疼痛。"
穆惜身形鄒然僵住,半響,她嗤笑一聲:"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