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你看,那座宮殿叫望夷宮。我們還要往南。等我們過了咸陽宮,折向西南便是我家了。”
四十歲左右的胡七聲音有些興奮,顯然他很爲這座城市驕傲。這讓小寒想起,小時候隨父母來北京看病,接站的表姨也是這樣興奮地說:“寒洲啊,你看,那就是*,過了前門就到家了。早上起來看升旗只用10分鐘。”
胡七一邊走一邊兼職導遊。
“那個鄭國還沒修完渠就被發現了身份,但皇帝認爲他還是有功於國的,就讓他繼續把渠修完。”
“那是墓葬區,埋着……”
“那些作坊大都是爲宮庭服務的,有時間帶你去看,很有意思……”
“往東是新修的甬道通向……”
“那邊是六國宮室,始皇帝每破一國,便築一國宮室……”
“看,那便是咸陽宮。夠不夠氣派?”
……
小寒一邊聽他介紹一邊想,要是能航拍就好了。這東鱗西爪的,聽着就亂。
好不容易,聽到胡七大聲喊了一句:“夥計們,到家了!”
一時間,人歡馬叫。
小寒畢竟是外人,不像他們有回家的喜悅和激動,但她也是高興的,這漫長的旅途終於結束了,可以歇上一歇。
“這是我妹妹,西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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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我妹妹,鄭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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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七一邊招呼衆人卸貨,一邊還不忘找了兩個妹妹來招待小寒。小寒想,他這人還真是體貼。可是這兩個妹妹的名字,讓小寒特別想笑,這家人真敢叫,也真捨得這麼叫。這兩個大美人命可不太好。
兩個妹妹挺聽話,讓招呼就招呼,領着小寒洗漱去了。他們和胡七長得有些像,但聽他那一說,“這也是我妹妹,”大概就是親戚家裡的孩子,堂兄妹或表兄妹這種關係。
西施看上去小一些,十六、七的樣子,鄭旦十八、九的樣子,兩人直接、簡單,見了生人也不怯,可能也沒有經過多少生意的歷練,或許也沒有玲瓏討好的必要,倒是商人之家常見的女子。
寒洲心理年齡比她們大多了,當然更會待人接物,簡單幾句話就讓她們拉近了距離。
“兩位妹妹的名字不知誰取的?一家之中有一位國家級美女已經是百年一出了,一下子來了兩位,這還讓不讓別人家的女孩子出門了?”
兩人“噗嗤”一笑,互相打了下手,算是互相取笑。
“瞧我這這一路風塵的樣子,若東家不介紹是不是扔夥計堆裡都找不出來了?”
“哪有?姐姐先到我房裡洗一洗。”西施挺喜歡這說話有意思的姐姐。
“姐姐可是要當我嫂子的?”鄭旦倒是直接。
“嗯?”寒洲讓這話驚了一下,想了想,胡七那麼熱情也難免別人亂想。“不是,我是來幫你哥賺錢的。”
“姐姐也是生意人?”
“唔,算是吧!能賺一點小錢。”寒洲自謙道。
兩姐妹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應該如何理解這“能賺一點小錢。”看寒洲的衣服已經是不成樣子了,應該也不算什麼好人家出來的,但是呢,這個姐姐一看就是有主意有見識的,也不可怠慢了。
“姐姐先洗,要是需要換衣服,我拿一套出來。也不知是否合穿?”說着就去拿衣服。
鄭旦畢竟大一些,也更靈活,“我去幫姐姐燒水,洗頭時肯定得人幫忙的”。
衣服換了西施的,是果綠色的外袍,裡面是白色的小衣和褲子。頭髮是鄭旦幫着洗的,很細心也很耐心。這麼鮮亮的顏色寒洲很少穿,穿上之後,好像心情也明媚了、輕鬆了。
看着眼前變了樣子的這位小寒姐姐,兩人互相看了一眼,掩飾不住的驚豔。
“我嫂子今天肯定有話說。”西施說。
“我覺得也是。”鄭旦也擔心似的說。
“真的嗎?”寒洲馬上就懂了她們的意思。“就我這樣子嗎?”說完她又把那雙灰布的髒鞋踩上,肥褲腿略略提高些,腳脖子一下子就顯得更細,這對比的效果,讓姐妹倆“噗嗤”笑了,這姐姐太逗人了。
西施趕緊又去拿了雙相配的鞋子,寒洲貌似嚴肅地說,“我發現自己變成了一棵大蔥。哦,我要去賣大蔥的鋪子裡站上一會兒。”
兩人又是笑鬧成一團。
再出來見人的時候,西施和鄭旦的擔心好像真的發生了。
胡七說要帶小寒見見家裡人,雖說只是幫他開店的生意夥伴,但如今落腳在他這裡,不見見人總是不好。若是僱傭的夥計倒真不用客氣了。
好吧,見人就見人。本姑娘什麼人沒見過?
大廳很大,佈置簡單而實用。
衆人一見這新來的姑娘,面面相覷。老七這是要幹嘛?
老人還是很沉穩的,笑眯眯地讓西施看茶,心裡在琢磨接下來可能要發生的事情。
有兩個女人的臉色立馬就不好了,其中那個年紀大些的瞪了一眼胡七。
胡七假裝沒看見。
寒洲行了個禮,像他人那樣跽坐了,這動作不如端茶過來的西施那樣流暢自然,那臉色不好的女人“哼”了一聲,顯然是不屑的。
寒洲也不吭氣,看這個女子這麼沉不住氣,想來也不是多麼歷害的角色。
“老七越來越長本事了。”那女子終於禁不住開腔了。
胡七沒搭茬兒,長輩沒說話,他自然也不急着說什麼。
一時間客廳裡出奇地安靜,西施悄悄扯了下寒洲的衣服。這應該算是關心的表現。
寒洲輕輕笑了笑,胡七不出聲,輪不到她出聲。
“咳,”老人咳嗽了一下,這是要開場了。
“老七這趟出去帶了個姑娘回來,老頭子我一時還不知道是什麼回事兒,就讓我出來見見人,老七,你到底是什麼想法?”
“小寒姑娘是我在路上遇上的,想讓她回來幫我做生意。剛到家有些事情還沒來得及詳細說,但小寒姑娘最近只能落腳在我們家裡,讓她和大家一併見見,彼此也好相處些。”
這話說得中規中矩、合情合理,旁邊那拉着臉的婦人又“哼”了一聲,表示不滿。
寒洲聽到這聲哼,心裡冷笑了一下,心說,放心吧,姐姐。別人的東西本姑娘從來不動。而面上則笑着環視了場中衆人,微微點了下頭,算是見過禮了。態度友好平和,不卑不亢。
老人看她這樣子,也笑了笑,“姑娘是叫小寒?”
“嗯,是叫小寒。打擾府上,實乃情非得已,還望各位長輩及兄弟姐妹海涵。原本到了府上就應該去一一拜望長輩的,哪想還勞動了長輩出來,實在是小寒的罪過了。”
哦?衆人眼前一亮,這女子不但長得美,於待人接物也很有一套,座中人年紀小些的就有點幸災樂禍地掃了胡七和他房裡的女人一眼。
還是老人開口:“既來了,就安頓下,你們一路辛苦了。我們生意人,做的是五湖四海的生意,結交的是五湖四海的朋友,誰都有要別人幫助的時候,更何況你是來幫助小七做事的。來了就別客氣,需要什麼問西施或鄭旦,今天你們累了,先歇着,咱們有空再聊。”
衆人互相看了眼,紛紛告辭離去。
有個三十左右的男子離開時,拍了拍胡七的胳膊,還使了個意味深長的眼色。胡七白了他一眼。看來,他們是兄弟。
也不知這老人家多能生,胡七都排到第七了,還有小的,老人實力真強。寒洲心裡有點惡趣味地想。
西施拽了寒洲一下,寒洲對老人認真地鞠了一鞠躬,和西施兩人走了。
胡七沒走,他知道老人有話要說。等廳裡只剩下父子兩人,他才把這次的生意一項一項地做了交待。
老人滿意地點點頭,生意做得順,所有人還全須全尾地回來,這都讓他高興。
胡七又原原本本地說了小寒的事情,他繪聲繪色地描述“蹄筋燉豆腐”的故事,老人聽得哈哈大笑,看剛纔小寒姑娘那溫文有禮的樣子,原來還有這麼火爆的一面,真是有趣。
“這小寒姑娘我現在也琢磨不透她,說起來應該是個病人,她被驢踢了一下昏迷了,醒來以後有些事情想不起來,但於世情人情又是極有見解的,想來必是有一個好出身,只可惜遭逢變故。她來這咸陽是想看看能不能想起家在哪裡,她總是想念家人,一個人很孤苦的。兒子則是想讓她幫着把豆腐店開起來,豆腐這東西父親沒見過,哪天讓她做好了給父親吃,很有意思也很有變化的吃食。”
“豆腐?”老人重複了一句,琢磨着到底有沒有見過。
“對,其實這趟下來,兒子認爲最大的收穫還不是這豆腐生意,而是認識了她這個人。她很有想法的,她說我們可以和軍隊合作搞茶馬貿易。”
嗯?這顯然是一個大題目。老人一下子精神一凜。
胡七就把這想法原原本本地敘述了一遍,最後認真地說:“這生意成與不成,兒子都認爲和她合作是有好處的。要說她這人品,兒子覺得,一個連匈奴、刑徒和盜匪都能設身處地地認識的人,怕也不是什麼小人,必是心胸、氣度和視野非常開闊的人。”
老人聽了這評價呵呵笑了,“你幾時這樣評價過別人?你就沒有別的想法?”
胡七低了下頭,咬了下嘴脣,說“肯定是瞞不過父親,兒子現在只是怕自己年紀大,又生得愚笨,不能得了小寒姑娘的青睞,而小寒姑娘一門心思想找她的家,也沒其它的想法。她跟兒子說得很清楚,我們只是合作關係,不是僱傭,也沒有人身依附的可能。”
“呵呵,倒是個特別的姑娘,這性子老頭子我喜歡。你好好待着她,別讓人欺負了她。不說幫我們做生意的話,我們家多養一個人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另外,嘿嘿,小七呀,也留點神,別讓你那些兄弟們先下了手。”
老人說完轉身走了,很有點調皮的樣子。
胡七覺得這老頭子也好像要看自己的笑話,不禁眉頭皺起,頭皮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