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和將閭來的時候,小寒正在樹上打白果。
手裡的細竹竿夠長,腰上繫了保險繩,站在樹上,活動空間還是夠大的。
隨着竹竿落下,啪嗒、啪嗒,白果一顆顆落下。
春桃在樹下彎着腰撿白果,她不明白,這東西撿了也吃不完,還撿它幹啥?
將閭一看這情景就興奮了。
以往瞅見大哥扶蘇和小寒在一起的時候,只覺得那姑娘騎着馬挺瀟灑,今天她上樹了,這就不是一般瀟灑了,這叫帶勁。
對,這姑娘,真帶勁!
高意外地望着樹上揮杆猛打的小寒,一時有些呆住了——大哥扶蘇就好這口兒?他八房夫人裡都出不了這麼一個!她們最多也就是在院子裡和孩子們追着玩耍。
“小嫂子,下來,大哥捎話了!”將閭不由大喊。
高拉了他一把,說個話扯這麼大嗓門兒幹嘛?還小嫂子、小嫂子的,能這麼叫嗎?
將閭興奮起來,纔不管其他,你扯你的,我叫我的。
“小嫂子,下來,大哥捎話了!”
小寒停下杆子,看看下邊,愣怔了片刻,他們說的應該是扶蘇的事情。這是咸陽宮,一般人進不來的。叫大哥,那麼,他們肯定是扶蘇的弟弟了。
想到扶蘇,她的心跳得撲通撲通的,把杆子架在樹上,伸手拽過繩子,抓好了,還是有點狀態失常。她強迫自己深呼吸了幾下,才一踩一蕩,一踩一蕩地下來,然後,解開腰間的繩子。衝着來人施了個禮,微微一笑,問:“兩位可是扶蘇的兄弟?”
將閭哈哈一笑,指着旁邊說:“他是高,我是將閭,其實我們見過的,只不過那天人多。沒有說過話——就是給大哥塑像的那天。”
小寒“哦”了一聲。點點頭,重新施禮:“原來是兩位公子,民女有禮了。”
“哎——。小嫂子,這麼客氣就見外了,咱是一家人!”
小寒不禁一樂,這個將閭倒是有趣。自來熟的性子!
書上說,傳旨問罪的使者到來的時候。他曾經反抗質問,他說我一向懂禮儀守規矩,分配給我的職責沒有一樣不盡力盡力的,怎麼就能說我不臣呢?
結果。他還是被逼自殺!
啊,如果扶蘇不死,一切都將不同!
想到此。小寒心裡沉甸甸的,到底怎麼做纔可以呢?皇上他根本不想殺了趙高。
“嗯哼!”高清了下嗓子。打斷小寒的沉思,他說:“高從月氏人那裡回來,路過膚施,看了趟大哥。”
“扶蘇,他,他還好嗎?”小寒不由得聲音顫抖。
高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依照自己的思路來說:“大哥讓高來看看,他要高告訴姑娘,他在上郡挺好的。”
小寒頓時忍不住了,雖然高說得輕飄,便她知道扶蘇這麼說就是在惦記着她呢!
扶蘇想她!他思念着她!
她低下頭,扭過臉去,用手背擋着抹了一把,良久,才轉過頭,吸了下鼻子不好意思地說:“讓公子見笑了,小寒太……,總之,謝謝兩位公子。能來看看,小寒也是高興的。”
“那啥,你別客氣,將閭會常來看你的。咱是一家人!”一見小寒哭,將閭就有點亂了。她這樣含笑帶淚的樣子,任何一個男人都會忍不住安慰她呢。
高卻沒吱聲兒,他暗暗呼了口氣,這件事,他總算完成了。起碼,對扶蘇是有交待了。
“小嫂子你缺啥,儘管跟將閭說,大哥不在,弟弟也能幫着照顧你呢。”
高瞥了一眼將閭,心說:吃貨,大哥要是在,你敢這麼殷勤嗎?
小寒搖搖頭,平復了一下情緒說:“還好,吃用也還是有的。”
“哦,反正你別見外,要幫忙你隨時招呼。”高還在表達關切。
小寒咬了一下嘴脣,說:“既然公子這麼熱情,那小寒有一件事拜託兩位公子。”說着,她用徵詢的眼光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神情似乎爲難,語氣卻又堅定。
高不自覺地挺直後背,心裡罵了將閭一句,看看,讓你熱情,事兒來了吧?
將閭也稍稍愣了一下,原本是場面話,沒想到人家借坡下驢,這就真來了!
小寒微微一笑,他們的反應她看在眼裡,但她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試一試了。
“小寒想請兩位公子派個家裡的閒人,到上郡給扶蘇送個信兒,告訴他,小寒想他。要不……,小寒這就回屋寫封信吧!”說着,也不等他們有什麼反應,徑直向屋子走去。
高和將閭面面相覷,看來,這姑娘是真的抓住他們不放了。
高說:“你要大包大攬,這事兒,你來辦!”
將閭的臉抽了一下,不在乎地說:“辦就辦!“
高輕輕一哼,心裡罵了他一句,沒腦子!在他們這個複雜的家庭,你以爲捎信是簡單的事情嗎?
一盞茶的功夫,小寒出來了。她鄭重地託着一件衣服,遞到二人面前。
“時間太緊,寫衣服上了。就勞煩兩位公子送這個信吧!”
高微微一側身,說:“將閭會幫姑娘送的。”說着就看向將閭。
將閭只好接過來,抓在手裡的一剎那,他的心突地一下。他覺得這件衣服似乎是溫的。這個想法讓他瞬間浮想聯翩,有些心猿意馬了。
小寒放下手,認真地說:“以前在家的時候,長輩說,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小寒始終覺得,人活一輩子,確實不能只做一時打算。如今,公子能幫小寒這個忙,將來一定會福報及第,說不定還惠及子孫後代呢!”
將閭咧嘴一笑,這話讓他心中甚爲舒爽。如果大哥將來即位,那他今天的幫忙不就是把那福報掛在門樑上了嗎?
高也點頭笑笑,他沒幫忙,但也不後悔,以後的事情誰說得準呢?但這女子的爲人處事他倒是領教了,怪不得大哥扶蘇這麼迷她呢。
……
兩人從藏書院出來。高看看將閭手中的白果袋子,不以爲然地撇撇嘴。
“哥你笑話我拿她的東西?”
高搖搖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哪裡是她的東西,滿皇宮的東西都是皇家的東西!
“哥,這你就小瞧了將閭了。”說着將閭把那袋子輕輕一悠搭在肩上,“將閭知道這不值什麼錢,這東西也不能多吃,但,既然答應了送信的事,就得讓她安心。將閭拿了她的東西就是要讓她安心的。”
高不由得扭頭看了他一眼,忽然,他覺得自己也許錯估了形勢,將閭這人也是不簡單的。
是不是兄弟當中,就沒有簡單的人?
“哥,你想不想知道這衣服上寫了什麼字?”
高搖搖頭,無非是夫妻情話,左不過是我想你、吃好睡好那些話。這有什麼好奇的?
“哥,咱打開看看!”
高一蹙眉,說:“這不好吧,哪有替人送信卻先看人家信的道理?”
將閭卻說:“哥,沒什麼的,我回頭讓人送信也得交待清楚了,別他給弄丟了,去了反而說不清楚。”
高看看他,不置可否。這會兒,他想得倒是周到!
將閭放下口袋,打開那疊好的衣服。這是月白色的一件短衫,在背心處寫有幾行大字:邊城射鵰終有時,待來日,夫妻縱馬。回望咸陽千萬裡,也不過,一念天涯。
“哥,啥意思,不是吃好睡好?”
高接過來,讀了一遍,又讀一遍,不由一聲感嘆:“我還是小看她了!”
“哥,你小看她了?”
高搖搖頭,沒有說話,這種小看是說不清的,也是不必說的。
原想只是一般的牽掛,對着情郎表達表達,沒想到卻是這般令人鼓舞的話,男人得到這樣的女人,一生,也應知足了!
“將閭,讓你的人好好收着,既然答應了人家,可別弄丟了。這意思,我都怕家丁說不清楚呢!”
“哎,哥你也說重要,那將閭自然會找個妥帖的人送去。”
其實,無論什麼內容,他都會把這件事兒辦妥當了。當着高的面打開,無非是要個見證,免得日後因爲私相授受的事兒說不清楚,畢竟,這是送給遠在上郡的扶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