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天氣轉暖,小寒的心也是躁的,她常常想起和扶蘇一起,打馬出遊的時光。那時候,他們去農莊,老八烤黃羊肉給他們吃。扶蘇的眼睛總在她身上掃,掩飾不住的愛戀和貪婪,也不管周圍有沒有人。
三十左右的人,竟像個初入情場的少年!
如今他老子也是這樣看她,他母親的,這算什麼事情?!
……
嬴政確實是無法挪開眼光,隨着天氣轉暖,小寒穿得更少。她本來脖子就長,這些日子還總愛穿沒領子的衣服,白白的,細細的,差不多能放下一個成年人的手掌。這樣一想,他就忍不住想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感覺一下她的柔滑和溫暖。
而她還總愛運動,一運動,汗水就沿着臉頰、耳根往下滑落,有時候,會流經美麗的鎖骨,如果靠得近,能聞得到她身上上蒸騰起來的香氣。
這味道總讓他沸騰!
但是,凡是他蠢蠢欲動的時候,小寒都警告地看着他,不用說話,這眼神就讓他受不了了。他問:“一個女人,幹嘛那麼兇!這樣的季節,難道你真的不需要男人嗎?你接受我,你能失去什麼?”
小寒只是輕輕丟過一個眼神,冷冷地說:“沒記性!”然後就猛地迴旋,一腳踢在麻袋上,再然後,她就示威地擺出一個不屈的造型。等麻袋晃了回來,她緊接着又是一腳,一腳比一腳踢得狠辣,一腳比一腳踢得痛快。
這時候,嬴政就恨得她牙根癢癢,他不想讓自己受傷。更不想看着她哭。
有次,他無奈地說:“我失去忍耐,會殺了你的!“
而她則輕輕地哼了一聲。
她就是這麼不在乎!
嬴政對這種連死都不怕的人,反而沒了辦法。他也真沒到了要殺她的地步。
今天來看她的時候,她說:“皇上,太悶了,你讓小寒出去走走吧!小寒覺得再這麼悶下去。身上都要長蘑菇了!”
她的大眼睛巴巴兒地看着他。他確定她在求他。
他想滿足她所有的願意,但這有個前題,是他不想失去她。
“皇上。小寒會回來,您讓人跟着我,我就在咸陽,如果我亂跑。您讓人一箭射死我!”
這話說得他很傷心,他怎麼會捨得讓人一箭射了她。
在她眼裡。他真的是這樣的人嗎?他能對任何人兇殘,卻不會這樣對她。
小寒接着說:“皇上,如果你不相信小寒會回來,您就跟着我。我走到哪兒您跟着我去哪兒?好不?”
這話,他當然也無法接受。他當皇上的,其實最沒自由。不是想到哪兒就去哪兒,如果不帶着足夠的扈從。他根本就無法出門。但帶上他們,一起跟上心愛的女人,這不滑稽嗎?
小寒還不死心,她說:“皇上,如果我不回來,你就殺了胡家全家!”
這條件,皇上無法拒絕了。
雖然他不希望在她眼裡,他動不動就是殺殺殺,但是她能以胡家上下的性命來作賭注,也足見她的誠意了。
“你什麼時候去?”他問。
“真的讓我去?”
“嗯,我想讓你快樂!”
“那謝謝了!”
“這不用謝,你記着你說過的話就好。如果你不回來,你知道的,朕即使不殺你,一定會殺他們胡家全家!”說這話的時候,他惡狠狠的。他不是有氣要撒在胡家身上,而是氣她,在她的眼裡,他的愛只配得上拿命來作賭。
小寒默默地點點頭。
她知道,在咸陽,在華夏,只要他想,她是永遠無法脫身的。
而且,她也不知道她或他有多少“永遠”可以享用,在動亂來臨之前,她“走出去”這一點小小的自由,是她自欺其人的一點奢侈,就像兩年前,她答應和扶蘇一起去上郡,那一次,她說是偷來的快樂。現在想來,那真的是偷來的快樂。
“皇上放心吧!小寒不在乎自己的命,卻還是在乎別人的命的!”
……
第二天,小寒真的走出咸陽宮了。和她在一起的,是老宮女春桃。
只有春桃!
春桃拿了個包襖,裡面裝着樑公公準備下的禮物,就好像小媳婦回孃家一樣,各樣兒都有說道。
她們沒有騎馬,皇上讓步行,那她們只能步行。不過,車子把她們倆送出了宮,也算是送了她們一程。
兩人一路走,小寒走得熱汗淋漓,春桃也由開始的熱切變成了後悔。這咸陽真大,走得她都腦仁兒疼。
小寒根據路線,先回了趟她在咸陽的家。她躺在炕上,抱着被子睡了一覺,已經是午後了,醒來以後,動都懶得動了。她家的廚子給做了點飯,簡單說了幾句話,就得回去了。她打開櫃子,收拾了點衣服,滿屋子看了會兒,就調轉頭走了。
臨出門時,她吩咐做飯的老何:“何大哥,告訴公子,好好活着,等着我!”
那老何茫然地點點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何大哥,告訴公子,小寒想他。”
那老何又點點頭。
“何大哥,告訴公子,他的命不僅是他的,也是小寒的,還是天下人的!”
“何大哥,你就信了小寒說的話,將來有一天,小寒和大公子會報答你的。現在小寒回去,是迫不得已,胡家全家的命都做了抵押!”
那老何連頭都不點,他完全呆了。
“真的,何大哥,你和秋嬸好好守着這個家,總有一天,小寒會報答你們的!”
說完,她就出門走了。
一拐過街角,宮裡的車子已經在等着她們了。
春桃看見小寒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她不明白,她爲什麼這樣笑。是笑車子接得及時嗎?
她總算不用走回去了,咸陽太大!
等回到咸陽宮,進了她們住的藏書院,皇上已經在等着了。他臉上黑沉沉的,但還在隱忍。春桃識趣地躲出去。
這時候,皇上是不希望外人在的。
小寒把包袱放在炕上,看了眼皇上。也沒招呼。就彎下腰去盛水。天熱了,不洗洗,渾身不舒服。
皇上一把把她拽過來。咬着牙說:“你騙人!你個騙子!”
小寒放下手裡的面巾,淡然地說:“哪有騙你,這不是回來了嗎?”
“你擡頭看着我,你個騙子!”他粗暴地扳起她的臉。讓她必須看着他。
小寒也不躲閃,看着就看着。她看看這個幼稚的老男人要怎麼樣?
“你不是回胡家了嗎?你怎麼回那裡?啊,你就這樣對待嬴政的信任嗎?你有心嗎?你有心嗎?”他竟然說着說着吼了起來。他搖晃着她,彷彿她是不清醒的,他要把她搖醒。
小寒直直地看着他。冷聲問:“我說了回胡家了嗎?你找個證人出來!”
嬴政嘴脣翕動着,氣息變得急促,他舉起手。就要打她。
小寒看着他的眼睛一動不動,然後閉上眼。一付“隨便你”的模樣。
這讓嬴政更加生氣,他放下手,彎腰把小寒抱起來,跨步奔到炕前,“通”地一聲,把她扔到炕上。然後自己撲上來,就不管不顧地扯她的衣服。
“你住手,你個禽獸!”小寒劈頭蓋臉地打他。
“我就是禽獸!我現在就要吃人了!我受夠你了!”他也不管不顧地對她。
“啊——,小寒尖叫一聲,狠狠地咬住嬴政的肩膀。他不放手,她決不鬆口。
嬴政疼得嘶嘶地叫,但他也不想撤退了,他今天就是要讓她服,他不想再忍受了。她咬着他不放,他就捏揉着她不放。
小寒心一橫,使出蠻力,牙關一合,“啊呀——”嬴政叫了一聲,放開她了。
他吃驚看着血從肩膀上留下來,而小寒也是一嘴的血。
“瘋子,你個瘋子!我要殺了你——”他轉身就去廚房找刀子。
等他拿了刀子過來,小寒鎮定地穿衣服。她拿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對着他桀然一笑,輕輕地說:“我早就夠了!殺了我,我就回去找我媽,大秦怎麼樣,誰想管它,你的爛攤子,你自己收拾吧!”說完,她就閉上眼睛,等着,連呼吸都沒有變。
嬴政顫抖着手,卻下不了刀。他是真想殺了她的,她這樣不在乎他!
可是,殺了她以後呢?
回到過去的日子嗎?
咸陽宮裡還有一個跟他坦誠說話的人嗎?還有一個心疼他的人嗎?
她心疼他,憐憫他,爲什麼不愛他?
“爲什麼不愛我?你告訴我爲什麼??”
“咣噹”一聲,他把刀子扔在地上。地上出現了個白印兒,磚砸裂了。
他迴轉身去,看到小寒拿回來的包袱,他一把扯過來,撕開它,裡面全是扶蘇的衣服。他憤怒地撕扯着,一邊扯一邊罵:“沒有心肝的女人,沒有心肝的女人!我讓你想着他,我讓你想着他……你白想,告訴你,他沒膽量回來的。他是個懦夫!沒接到命令,他不敢回來的!”
屋子裡都是他的怒罵和撕扯布帛的聲音。
小寒只是木然地看着他。
這時候,她仍然憐憫他。很奇怪的,這個老男人爲什麼在她眼裡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小孩子得不到想要的玩具就是這樣憤懣憂傷,是不是,人一輩子都有走不出的童年?
“不要這樣看着我,再看着我,就挖掉你的眼睛!”嬴政怒吼着,一把把碎布拋在她的頭上。
她對他都這樣了,還能用這樣的眼光來軟化他,這女人真特麼是個妖精!
小寒把碎布拿下來,看着他血紅的眼睛,嘆了口氣,蒼涼地說:“小寒累了,感謝皇上縱容,沒有殺。小寒不畏死,但還是想活的。活着多好,每天能聞到味道,看到顏色,能想着過去和親人在一起的情景,一死了,就真的啥都沒了。”說到這裡,她笑了,笑得贏政心底裡涼刷刷的。
是啊,活着多好,可是,不終有一死嗎?
小寒看着他的眼睛,無奈地說:“小寒不是沒有心,可是,這是不由人的。皇上問問自己,這事兒由人嗎?若由人,天下就沒有那麼多可憐人了。”
嬴政頹喪地扭過頭去,不看她。
若是由人,他忘了她,或是殺了她,一切都簡單了。
“去包紮一下吧,雖說是夏天,破傷風就不好了!”這是她對他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