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然早就猜到這些問題是不能避免的,回答道:“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死於戰亂,我也就四處流浪,有次有位大人看我可憐就給了我些金錢,不料被賊人看見,見我孤身一人就試圖搶去,我慌不擇路就跑到了山裡,卻迷了方向,又因爲又累又餓昏倒了”說完又向他們兩人作揖道:“幸好遇到兩位,不然此刻末然怕是已經不在了”
蓋聶讓她坐下說話:“如此,姑娘暫時就先在谷裡住下吧”
又用眼神示意衛莊,既然不會威脅到鬼谷,有些事別人不想說那就不要再多問。
末然連忙點頭謝過,心裡也爲自己的隱瞞感到一絲愧疚,但是多一事不管怎樣都比少一事要好得多。
鬼谷雖然名爲鬼谷卻還是極美的,院內有石凳石桌,可以休息暢談,房前有一大片藍色的花圃,據衛莊說那是鬼谷子種的,在他進谷之時就已經有了,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只知道師傅寶貝的緊。
末然也站在旁邊仔細打量過,它的枝葉很少,每一枝只開一朵花,十幾片花瓣交疊沒有厚重之感,湊近一些能聞到一種清香,讓人覺得舒服。院外有一大片竹林,間歇有蟲鳴鳥叫,山風吹過林間枝葉沙沙作響,衛莊與蓋聶偶爾會在裡面練劍,但是大多數時候都是末然在裡面跑跑跳跳,練習一些蓋聶教她的簡單的招式。
她先前因爲不會武藝無法防身,因此蓋聶就教了她一些,倒也學的有模有樣。
鬼谷子外出一直未歸,所以末然無緣得見這位高人,時常在書房內坐着看書,房內奇門遁甲武功絕學多不勝數,末然卻偏愛那被灰塵堆滿的音律琴棋之道。
見她如此,衛莊不知從哪裡翻出來一副棋盤偶爾與她對弈,末然也不會覺得那麼無聊。
在鬼谷待了些時日末然才知道鬼谷裡日常生活都是蓋聶在打點,也難怪,衛莊的性子狂傲不羈,若真教他來打點末然纔會感覺到怪呢。
在這些事情上末然幫了蓋聶不少忙,因爲之前一直在流浪,煮飯這種事情她還是輕駕就熟的。
其間衛莊出谷了一趟,爲末然買了幾件衣服,順便打探了一下江湖的消息,亂世之中隨處可見可聽的都是一些悲悽的事情,也沒有什麼新鮮,又順道買了些酒就回谷了。
在鬼谷待的久了,又沒空想谷外的事情,末然有時候覺得其實日子就這麼過下去也未嘗不可,忘了昨日令人痛苦的時光,也不去幻想未來,只抓緊眼下賞一夕花落,聽細泉流水。
只是如果蓋聶的眉皺的少一點就好了,衛莊不止一次問他,卻都被他搪塞了過去。
末然時常去那條溪水邊,有時還能看到漂亮的鳥類在那裡攬水自照。
她看着水裡自己的容顏,與月前相比不再是蒼白的,眼角眉梢也不見了之前的愁悶痛苦,心臟突然傳來一陣痛感,末然用手緊緊按壓着胸口,這種感覺令人想要窒息,額上直冒冷汗,慢慢的失去了意識。
彼時,千里之外的咸陽,金碧輝煌的大殿內戴着銀色面具的男子手中的銀盞跌落在地,灑了一地的酒水,傾刻間沒入毯中不見,只餘酒香滿室。
旁邊的侍女驚呼道:“大人”
他擺手示意無事,命她先出去,大門緊閉之後,屋子裡雖是富麗堂皇卻是瞬間暗淡下來。
他撫摸着心臟的位置,剛纔一瞬間的痛感究竟是爲何?
又看了看滿室的燭光搖曳,而自己又是……爲何?
山裡的夜很涼,晚風吹過冷意更甚,耳邊流水淙淙好似淌到了心底。
末然張開眼睛看到漫天的繁星,亮晶晶的掛滿了整個天空,將攥緊的手放開,指甲早已劃破了掌心,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那種痛苦已經消失卻給身體留下了難以消除的印記。
末然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讓它看起來不那麼凌亂,便往住處走去。
蓋聶與衛莊此時正在院內閒坐,看到她進來便把視線集中到了她的身上,衛莊開口道:“我還以爲你被狼叼了呢”
蓋聶看了他一眼對末然道:“莫要在意小莊的話,末然姑娘出去那麼久他是有些不放心”
末然面帶愧色道:“我只是看着山中美景入了迷回來的晚了,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衛莊不置可否,蓋聶正色道:“以後晚上還是不要在外面逗留的好,山間野獸諸多,你一個人出去當心些總是好的”
末然連連點頭,隨後三人便進屋內吃飯,簡單的菜色,卻吃出別樣的滋味,人間清歡大抵如此。
隨後的日子平靜無波,值得說的是鬼谷子回來了。
鬼谷子回來的那天天氣與平常一般無二,末然推開門便看到院子裡站着一個年近六旬的人。一身黑衣顯得整個人嚴肅無比,他也看到了末然,兩隻眼睛掃了她一眼,就讓末然覺得自己的所有都被他看了個透測。
鬼谷子開口道:“姑娘是?”
還未等末然回答,從外面回來的衛莊便替她答了:“她是我從山裡救回來的”
鬼谷子嗯了聲點了點頭又道:“你們這些日子可有好好練劍?”
衛莊恭敬道:“有,我與師哥每日都會練,也經常比試以看對方是否進步”
鬼谷子道:“如此,甚好”
衛莊道:“師傅出谷多日去了哪裡?”
“隨便走了走,順便拜訪了一下朋友。”說完又轉頭看向末然:“姑娘無處可去?”
末然道:“末然雙親已逝,身無長物,這些日子多虧了兩位少俠收留,纔不至於淪落街頭”
鬼谷子微笑着道:“姑娘以後就在此住下吧”說完又讓衛莊同他一道進屋。
末然看着他的背影,身子單薄看起來健朗沒有六旬之齡的老態,末然看着卻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隨之而來。
直到他進屋關門這種壓迫感才消失了一點,末然揉了揉胳膊讓自己放鬆一些,便也出門去竹林裡練習劍法。
到的時候才發現蓋聶也在,她便站在一旁看他。
蓋聶練劍時看起來與平常不太一樣,整個人少了幾分溫和多了幾分凌厲,手中的劍舞出完美的弧線,每一個招式都是精確無比,劍花挽起在身旁帶動了一圈氣流,這就是所謂的劍氣吧?
蓋聶把一整套劍法舞下來,便覺周身暢快,心中的鬱悶感消散了
一些,把劍收好對着末然道:“姑娘早”
末然看他眉眼的笑意,覺得平日的蓋聶又回來了道:“鬼谷子回來了”
末然說完看了看蓋聶,卻發現對方並沒有自己預見的驚喜。
蓋聶看着她疑惑的眼神道:“師傅昨天夜裡回來的,我已知曉了”
末然點頭又聽蓋聶道:“你好好在此練習,我先回去了”
末然看着他的背影,與鬼谷子不同的是他還只是一個少年,但是卻沒有平常少年那般的玩鬧,整個人都似散發着冷意,猶如未出鞘的劍,只是缺了一個出鞘的契機。
末然清楚的感覺到,從她進鬼谷張開眼睛看到蓋聶的那一刻,那個少年心底就有化解不開的濃濃心事,而近日有愈演愈烈之勢,似乎與鬼谷子有關。
末然想到此便覺頭疼,拿起劍也在一旁練起,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劍上,好像這樣就能忘記被捨棄時如同死過一次的痛苦,以及那人冷酷的眼神,那時她才發現原來自己從來不曾瞭解他。
而他的冷笑聲也似迴盪在耳邊,怎樣都不能散去,招式越來越快,越來越凌厲,末然額角低落一滴汗水進了眼睛模糊了視線,好像看到了記憶中的笑臉,最終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