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子闌,你身爲一名大夫,理應救苦救難。可如今爲了達到目的,你竟能如此狠心寡情,委實令人不齒!”司空堇宥冰冷的嗓音響徹在帳中,令此間的溫度陡然間降了下去。
而此言一出,黎夕妤的心便在頃刻間懸了起來。
司空堇宥這般的言論,任誰聽了,怕是都會氣個半死。
而辛子闌,他竟再度一反常態,甚至不怒反笑,“司空堇宥,若當真比起狠心來,怕是誰也抵不過你吧!”
“哼!”司空堇宥一聲冷哼,一派孤傲,“與你說再多也是無益,都不過是對牛彈琴!”
見這二人如此針鋒相對,黎夕妤一時間有些惆悵。
她甚是不解,當初在邑莊遇上危險時,辛子闌從天而降相助於司空堇宥,當時可口口聲聲說着他們是朋友的!
且前幾日在那荒野之中,辛子闌更是毫不猶豫地救了司空堇宥。
她總覺得,這二人理應早已成爲朋友了,可又爲何每每相見時便誰也不肯退步,各執己見,出言互諷。
從前她聽過一句話,“女人心,海底針”。
然此刻面對這兩個傑出的男子,黎夕妤卻深覺,“男人心,才應是海底針!”
司空堇宥漸漸沒了耐性,正想轉身離開,辛子闌卻突然又開了口。
只聽他道,“司空堇宥,你纔是那個爲達目的不惜犧牲一切的人!你太過自私,眼中心中便唯有你的血海深仇,但你可有想過日後要如何對待小妤?讓她繼續留在軍營,跟着你打打殺殺嗎?”
提及黎夕妤時,司空堇宥雙眉一蹙,竟有些不悅了,“這是我與阿夕之間的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過問!”
“呵……”只聞辛子闌一聲冷笑,絲毫不畏懼司空堇宥的惱怒,“你是因爲心中沒底,故而纔不敢正視我的問題!”
許是當真被辛子闌說中了,司空堇宥雙眸一眯,竟較起真來,“誰說我不敢!阿夕在我心中究竟有着怎樣的地位,你又如何知曉?我這前半生興許是會風雨飄搖,可我承諾過,會給她一個家!”
“家?”辛子闌卻似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般,話語中的鄙夷之氣更甚了,“怕是將來某一日,你發覺自己沒有那個能力保護小妤,便會拋棄她!”
“辛子闌,你莫要太過分了!”司空堇宥驀地握緊了雙拳,眼眶逐漸變得通紅,確是怒極了。
辛子闌卻轉而躺回在草鋪上,繼續悠閒地晃着雙腿,“司空堇宥,我不管你將來要做什麼,也不管你是否會自顧不暇。可你若膽敢傷害小妤,你若敢拋棄她,我辛子闌……絕不會放過你!”
“我也不會給你那個機會!”司空堇宥咬牙切齒地說罷,一把拉過黎夕妤的手臂,便大步向帳外走去。
黎夕妤被他抓得有些痛,卻獨自忍受着,一言不發。
此時此刻,她的心緒十分雜亂。無不是來自於司空堇宥與辛子闌。
她並非情竇初開的少女,更非不經人事者,故而對於辛子闌的一席話,她自然聽出了那深層的意味。
這個辛子闌,曾給過她太多驚喜與意外,而這一次……卻給她帶來了不少的驚嚇,與悵惘。
可無論何時,她始終將他當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她承得起他的關心,承得起他的陪伴,承得起他的照料,甚至承得起他捨命的相救。
可如若他所做的這一切,都將會漸漸轉變爲出於對她的另一份情感,那麼她……便再也承受不起任何。
只因爲,她此生永遠都不可能迴應他的這份感情。
有了辛子闌的藥方,司空堇宥第二日一早便帶領着數十人,向城郊邊上的一座礦山進發。
這還是經由聞人貞多方打聽,最終自一家豆腐鋪掌櫃的口中得知的消息。
所謂“石膏點豆腐”,而他們需要大量的石膏,便也唯有親自去往出產石膏的礦山,動手挖掘。
當然,在他們有了動作的那一刻起,季尋安排的士兵們,便出動了小半,欲一探究竟。
因着事態緊急,故而陌央並未出馬。黎夕妤則與司空堇宥一前一後地,坐在了竺商君的背上。
她雖不知此行是否能夠尋得石膏,可對於辛子闌的醫術,她是再不敢起疑。
待衆人抵達至城郊外的礦山後,黎夕妤被司空堇宥帶下了馬,二人率先向山洞內走去。
聞人玥則緊緊跟在二人身後,負責指揮後方的將士們。
進入洞口的那一瞬間,清涼之氣撲面而來,視線卻陡然受阻,變得有些陰暗,令人下意識唏噓出聲。
這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山壁由石塊堆積而成,並非是黃土。
黎夕妤緊握着司空堇宥的手掌,緩緩向這山的深處走去。
衆人跟在他們身後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後,便紛紛停下了步子。
但見眼前是一方生石膏礦,即便此處感受不到日照,可在衆人看來,那一塊塊乳白色的固體卻彷彿在散發着盈盈光亮。
“大家都動起手來,將石膏裝進麻袋,此地畢竟是山礦,我們需得速戰速決。”司空堇宥揚聲開口,下了命令。
隨後,數十人當真無一懈怠,皆儘自己的全力,去完成司空堇宥下達的任務。
黎夕妤本也想動手幫忙,卻被司空堇宥安置在一旁,由聞人玥照看着。
可她不知爲何,如今與聞人玥站在一起時,她們二人間的氛圍總是有些怪異。
雖說從前在司空府,她與聞人玥之間的關係甚至遠不如聞人貞,可至少那時她並未察覺到太大的異樣。
可如今,她卻漸漸發覺,聞人玥待她的態度越來越寡淡,與她說話時更含帶了幾分疏離與不悅。
遂,她便趁着此番時機,轉而看向聞人玥,輕聲問道,“聞人姑娘,這些時日以來,你對我可是有何看法?”
她問得倒是誠懇,態度也十分謙卑。
然聞人玥卻只是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便冷冰冰地回,“如今你是少爺心尖上的人,我哪裡敢對你有看法!”
這樣一句充斥着不甘與嫉妒的話語,傳進黎夕妤耳中後,令她在頃刻間便讀懂了聞人玥的心思。
原來……
這個素來沉默寡言,卻深得司空堇宥信任的聞人玥,她對司空堇宥,竟懷着那樣的心思!
當這個念想生出後,黎夕妤又細細回想了一番。
發覺這一年多以來,聞人玥對待司空堇宥,當真是心意滿滿的!
雖不知司空堇宥是否發覺了聞人玥的心意,可至少他給予了她十足的信任,那已是旁人求之不得的。
既然聞人玥不願多加理會她,黎夕妤便也安靜地站在原地,視線追隨着那道青色身影,目光分外柔和。
約莫半個時辰後,每一隻麻袋裡都裝滿了生石膏,將士們已是大汗淋漓,汗如雨下。
在司空堇宥的指揮下,將士們開始向外運着石膏,每人肩扛一隻麻袋,咬着牙向山洞外走去。
而司空堇宥的身前卻有兩隻麻袋,黎夕妤本想上前相助,替他分擔一些重量,卻被聞人玥搶了先。
只見聞人玥二話不說,一把抓起司空堇宥身前的一隻麻袋,利索地將其扛在肩頭,大步向外走去。
司空堇宥則扛起了另外一隻麻袋,對黎夕妤道,“阿夕,你走快些,與阿玥一同出去。”
“少爺,我想與你走在一處。”黎夕妤無半點遲疑,當即便道。
卻見司空堇宥的眉頭輕輕一蹙,他許是累了,便有些不耐,“我獨自一人走在最後方便可,你速速追上阿玥,莫要再拖延。”
聽了他略有些強硬的話語,黎夕妤的目光暗了下去,卻邁着步子一路小跑,追上了前方的聞人玥。
此地乃是一處礦山,若是在山中停留時間過久,可是不知會發生怎樣的事。
那麼早些離開此處,性命便也有了一份保障。
黎夕妤自然明白司空堇宥的用心,可她仍是有些失落。
黎夕妤不由在心下設想:倘若方纔換做是聞人玥,他必然不會強行趕走她。
只因爲,他相信聞人玥,就如同相信自己的左右手那般。
黎夕妤的心中正百轉千回時,突然聽聞一陣悉碎的聲響自頭頂傳來,牽引了她的目光。
她連忙擡眸望去,然這一眼卻令她大驚失色。
但見在身側的石壁上,一顆巨大的黑石正搖搖晃晃,那即將墜落的趨勢十分明顯。
“小心,大家快些向外走,莫要受了傷!”司空堇宥的低吼聲自後方響起,沉穩且急促。
而黎夕妤正要埋頭向前衝時,那黑石晃動地愈發劇烈,最終竟直直下墜,向着下方迅速砸來。
黎夕妤愕然地站在原地,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而上方的黑石卻從來不會因爲人的猶豫而停止它的運動軌跡。
眼看黑石就要砸向自己,黎夕妤連忙便閉上了眼,不敢再去看它。
她咬緊了牙關,做好了一切的準備。
可她等了許久,想象中的疼痛並未傳來,便輕輕睜開眼。
而這一刻,映入眼簾的是這樣一幕。
一道筆直的身影正擋在她身前,聞人玥不知何時放下了石膏,雙手各抓着一把劍,將那黑石給劈成了兩半。
愛恨難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