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夕妤說着,莫大的悲慼涌上心頭,她望着司空堇宥,企圖透過他那一雙眸子,望去他的心底。
突有一陣微風吹過,在這炎夏時節帶着幾絲難得的清爽,令人原本壓抑無比的情緒稍有所緩和。
黎夕妤直勾勾地盯着司空堇宥,眼眶漸漸變得紅潤,卻輕咬着下脣,倔強的神情中含帶着濃濃的委屈。
她望着他,瞧見他的眼眸深處,同樣有悲傷涌動。
他兩鬢的髮絲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飄動着,顯得有些凌亂,又有些攝人心魂。
“夕妤,”半晌後,他終是開了口,嗓音輕柔無比,“你要記得我與你說過的話,以及我對你許下的承諾,無論何時何地,我都不會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
黎夕妤聞言,卻緩緩垂眸,低聲道,“那,司寇瑕……”
她話音未落,雙肩突然被人抓住,她下意識便又擡眸,迎上他深邃的目光。
“聽着,司寇瑕她會是很好的誘餌,在不久後,她能夠助我抓出隱藏在軍中的奸細!而我的心中,從始至終都只有你一人!”司空堇宥的神情分外凝重,話語低沉卻有力。
黎夕妤心下一驚,連忙問,“莫非少爺已經知曉內奸是何人?”
司空堇宥輕輕搖頭,道,“只是有些猜想,卻並不能肯定。”
聽聞此言,黎夕妤的腦中竟赫然閃過一道身影,下意識便問,“少爺,能否將你心中猜想的人,告知於我?”
卻見司空堇宥目光一滯,片刻後回道,“從最初起便跟在我身邊的人,他們每一個人都有嫌疑。我不願去懷疑他們之間的任何一人,可很多時候,真相就是真相。然即便如此,我也真心盼着,他們都不曾有過背叛我的心思。”
黎夕妤聽後輕輕點頭,緩緩擡起手臂,覆在司空堇宥的大掌上,感受着他掌背的溫度,深吸了一口氣。
她知曉他此刻心中的滋味,便刻意轉移了話題,問道,“少爺,這幾日來,你的心裡……可曾想過我?”
司空堇宥回握着她的雙手,眼中含着濃濃深情,輕聲反問,“倘若我說從未想過你,你會信嗎?”
黎夕妤雙眉一擰,佯裝憤怒,“你若決意要做負心人,那我立即便轉身離去,從此後再也不見你!”
她說罷,立即抽回自己的雙手,作勢便要離去。
然她尚未能走出半步,便被人一把攬住腰肢,帶去了懷中。
剎那間,熟悉的氣味撲了滿鼻,她尚未回神,雙脣便被身前的男子堵上。
那觸感柔軟且熟悉,可他的吻卻強烈又霸道,放肆地侵佔她的脣齒。
黎夕妤的心撲通亂跳,渾身上下的力氣彷彿在一瞬間被抽乾,她不由自主地軟了下去,靠在他懷中。
頭頂是繁星與燈籠,腳下是空無行人的街,而身前,是最心愛的人。
這世間,怕是再沒有任何一件事,比這更令人心動。
二人忘情地親吻着,時間過去了許久,可於他們而言,卻仿若僅有一瞬。
良久之後,直至黎夕妤呼吸不暢,司空堇宥才終是放過了她。
她的臉色漲得通紅,下意識便向四周看去,見無任何異樣後,她方纔鬆了口氣。
“此世今生,唯有你,是我心中念念不敢忘的人。我說過,無論發生何事,無論身處何地,我都會在心中爲你點亮一盞燭火,無論你……能否看見。”
司空堇宥的嗓音自頭頂響起,低沉且沙啞,卻含着一股無形的力量,帶走了她心中所有的委屈與悲痛。
她擡眸,眼角是火紅色的光芒,眸中是男子剛毅的容顏。
她終於再一次,完完全全地……擁有了他。
她依偎在他懷中,伸手環抱着他的腰肢,輕輕閉上雙眼,卻張口道,“少爺,你可知道,在許久之前,我曾以爲自己是別無他選。可後來,我才慢慢發覺,這所有的一切,從始至終都是我個人的選擇。與旁人無關,也與你無關。”
雖不知司空堇宥是否聽得懂她話中之意,可這番話,她已藏在心中許久……
早在最初,那時的司空堇宥喜怒無常、暴躁狠戾,她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利,只能任他擺佈。
可後來,自他揹着她從瘴林走出後,她爲他所做的一切,便都是發自肺腑,不再受任何拘束,任何威脅。
黎夕妤察覺到司空堇宥將她越抱越緊,便也努力地去迴應他,二人緊緊相擁,互相感受着彼此的氣息與心意。
半晌後,司空堇宥終是鬆開了她,垂眸望着她,低聲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必須快些行動,否則今夜這時機錯過了,便很難再掌控敵方的機密。”
“好!”黎夕妤重重點頭。
隨後,她便在他的帶領下,穿過了三條街道,四條深巷,最終抵達敵營邊沿。
大營外,有兩名守衛正來回踱步,仔細巡查。
司空堇宥向黎夕妤使了個眼色,便迅速動身,向那兩名守衛靠去。
如同先前對付城外的守衛一般,他仍是三兩下便將這兩人打暈。
接着,二人換上了守衛的衣物,互相對視了一眼,便向敵營深處走去。
對於此番冒險的行爲,黎夕妤心中雖有些緊張,卻也明白一個道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故此,她緊緊跟隨在司空堇宥身後,每走一步都謹慎小心,不敢惹出任何禍事。
正如司空堇宥所說,他們收到的那副兵力分佈圖,未必就是真的。故此這一程探查,便是必不可少的。
而他因着周身的奸細尚未查出,故此不敢派任何人前來,那麼親自出馬便是最好的選擇。
思及此,黎夕妤的心突然顫了顫,竟有些心疼司空堇宥。
他這人,這些年來拼盡了一切,不過是爲了替母親報仇。
而他身邊跟隨的人,無不是他親手培養出的,如今卻……背叛了他。
他的心中究竟該有多痛,該有多傷……
她正想着,前方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低語聲,令她連忙收回思緒,全神貫注地探查周圍的情況。
那兵力分佈圖她雖只看過幾眼,卻也記下了七七八八。
放眼望去,此處軍營的佈置,竟與圖上所畫別無二致!
她正欣喜時,前方便有兩人迎面走來,正是先前說話之人。
司空堇宥仍舊不緊不慢地走着,周身的氣息甚至沒有半點變化。
黎夕妤便低垂着腦袋,跟在他身後,不去看那迎面走來的人。
可當他們走至身側,即將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黎夕妤的心,仍是提至了嗓子眼。
好在這二人並未察覺出任何異樣,她與司空堇宥便一路順暢地走到了敵營內部。
一座又一座的營帳接連立起,穿行在此間的士兵也越來越少。
二人便如此正大光明地走着,倘若某個帳子外站着士兵把守,他們便會格外留心。
走着走着,前方卻突然傳來一陣淒厲的低吼聲。
那是一個男子的聲音,他彷彿正在遭受折磨,許是刻意忍受,故此吼叫聲並不強烈。
然此時暗夜幽寂,他這吼聲傳進黎夕妤耳中時,仍是令她止不住打了個寒顫。
循着那慘叫聲望去,僅僅只是瞥了眼大概方位,黎夕妤便已然猜到發生了何事。
那必定是敵軍的暗室,專爲懲戒犯了錯的士兵所設。
也不知是哪個倒黴的兵,在這夜深人靜時,竟還要遭受這般折磨。
黎夕妤對這事生不出半點興致,便伸手扯了扯司空堇宥的衣角。
司空堇宥很快回眸,她便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前往。
“真是萬萬想不到,一向嚴苛不苟的肖副將,竟會是敵軍派來的細作……”
突然,又是一陣低語聲響起,黎夕妤尚未來得及反應,便被司空堇宥拽住手臂,向另一座營帳閃去。
二人掩藏了身形,卻紛紛豎起耳朵,繼續聽着。
片刻後,便見有兩人並肩而過,仍在竊竊低語。
“唉,如今將軍親自出馬審問,肖副將必然承受不住那般的嚴刑拷打,想來也是凶多吉少了……”
“那可不是,咱們將軍此次可是真怒了,肖副將即便有幸不死,也必會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若真是這般,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二人很快走遠了,他們的聲音也逐漸消失於夜色下。
黎夕妤與司空堇宥對望了一眼,二人皆有了幾分猜想。
倘若不出意外,那位肖副將,應當便是季尋所說的潛藏在敵營的細作。
而他盜取了兵力分佈圖後,很快便東窗事發,被敵方大將抓了去。
那麼,此時仍在慘叫的男子,便是肖副將無疑了!
一時間,二人皆有了動作。
他們毫不猶豫地,踏上了先前並不願去往的道路。
尚未靠近那處暗室,便見帳外站着七八名士兵,各個手執銀槍,警惕地張望着四周。
二人再次將身形掩藏在另一座帳子後,不能衝動地靠近,卻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只能站定在原地。
許是這夜實在太過寂靜,總之那暗室中,漸有男子的聲音傳出。
“……實在太令本將軍痛心……你簡直該死……恨不能……剝皮抽筋……”
這話語雖斷斷續續,卻好在仍能分辨,二人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力,仔細地聽着。
“……明日將你帶去戰場,是生是死,便由不得本將軍說了算……”
此話說罷,突聞一陣腳步聲響起,片刻後便有人掀開帳簾,走了出來。
黎夕妤直勾勾地望去,但見那將軍是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容貌並不起眼。
而透過掀開的帳簾,黎夕妤順勢望向帳內,便隱約瞧見了一道渾身是血的身影。
不知怎的,這一刻她竟有些恍惚,甚至有些移不開目光。
卻突然,司空堇宥一把抓過她的手臂,帶着她迅速離開了。
她心中雖仍有些介意此事,卻也知曉眼下時機不妥,便乖乖地跟着司空堇宥離開了。
直至他們離開軍營,徹底遠離了敵人的視線,司空堇宥的步伐方纔慢了下來。
二人再度踏上那條懸掛着紅燈籠的街道,黎夕妤終是有機會轉眸望向司空堇宥,開口問道,“少爺,眼下我們該如何?”
但見司空堇宥的目光漸漸沉了下去,沉聲回道,“細作已被抓獲,敵軍知曉了我們的意圖,必然會設法佈下重重防範與陷阱。故此,我們原有的計劃,作廢了。”
黎夕妤聞言,神色變得有些凝重,卻忍不住又問,“少爺,那名細作,你準備如何?”
司空堇宥此番倒是有些驚訝,卻無半點遲疑,當即便回,“辦事不利,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便罷,卻偏生耽誤了我們所有的計劃。那人……死不足惜!”
黎夕妤的眸色黯了幾分,卻也知曉司空堇宥的脾性,故此心中雖覺有些可惜,卻也未再多做糾纏。
而明日,那細作若是被帶去了戰場,也必然是死路一條。
無人能夠救他,也無人會同情他……
二人正走着,後方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吸引了他們的目光。
轉眸望去,但見一隊鐵騎正飛速奔來,正是敵方的將士。
見狀,司空堇宥動作飛快,拉着黎夕妤便拐進了一條深巷中,暫且隱藏蹤跡。
那隊鐵騎很快便自側方駛過,領頭將士的聲音也響徹在天地間,“肖副將細作身份暴露,爲免發生意外,所有人務必在城中各處嚴加防守,一旦發現任何可疑之人,直接抓起便可!”
“是!”
鐵騎奔騰而過,含帶着森冷的寒意,令黎夕妤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天色很快就要亮了,不能再耽擱了,我們必須馬上離開!”司空堇宥沉聲說着,拉着黎夕妤便走。
“可是少爺,司寇姑娘現在何處?她是否會有危險?”即便對司寇瑕生不出半點好感,黎夕妤也仍舊問出了聲。
無論如何,司寇瑕也是爲了夔州之事纔來了這易寧城,倘若她出個什麼意外,司空堇宥要如何向古陽國的新皇交代?
卻見司空堇宥輕輕搖頭,道,“在出發前,我便與她商議好,一旦有任何變動,都要立即脫身離開,於城外十里處碰面。而以她的本事,應當不會有危險。”
聽了這話,黎夕妤暗自垂首,不再開口。
今時今夜,她與司寇瑕二人,卻是那般的不同。
除了拖慢司空堇宥的行動,她什麼也幫不上。
而司寇瑕卻能夠獨當一面,甚至不會有任何性命之憂。
“什麼人!”
伊鬧鬧 說:
感謝光&簡打賞的16個魔法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