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暗室”二字時,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黎夕妤的身子猛地一抖。
司空堇宥知曉她的心事,轉而換作一隻手將她的雙手握在掌心,另一隻手則探向她的臉頰,輕撫着。
感受着如此小心翼翼又輕柔溫暖的觸碰,黎夕妤心中的懼怕漸漸褪去,深吸了一口氣後,凝望着司空堇宥,低聲問道,“少爺對她……用了刑?”
“還沒有。”司空堇宥輕輕搖頭,“在你的傷勢尚未穩定之前,我沒有心思去理會她。暫且將她關押在暗室中,派了衆人把守。”
他的指腹十分柔和,指根處卻有一層厚厚的老繭,摩挲在黎夕妤的臉頰,令她覺得稍稍有些癢。
她忍不住抽出自己的雙手,轉而抱住他的手臂,如同一個孩童那般,小心翼翼地抱着,似是生怕他會轉身離開一般,不肯撒手。
她的眼眸張得很大,其內波光流轉,清楚地倒映着他的容顏。
此時此刻,她實則根本無心去理會聞人玥,司空堇宥想要如何處置其人,她都不會過問。
她只是,有些擔憂。
擔憂他會因爲那兄妹二人的背叛,而變得癲狂暴戾。
跟隨在他身後這麼些年的人,他給予了他們最強大的信任,最終卻遭受了最沉重的背叛。
這樣的打擊,於司空堇宥而言,雖不至天塌地陷,卻也足以與五雷轟頂相匹敵。
將黎夕妤一切的神色變化都看在了眼中,她那雙波光盈盈又有些小心翼翼的眼眸,令他的一顆心,幾近融化。
他自然猜得到她的心思,便緩緩勾脣,笑得十分溫柔,“這世間,我最珍視的人,便是你與父親。自司寇瑕離世後,你我二人間便生分了許多,甚至你也曾想過要離開我。而如今,我雖遭人背叛,但卻贏回了你。這於我而言,已是最大的幸事。”
他的嗓音十分輕柔,帶着絲絲縷縷令少女無法抗拒的低音,一一傳進了黎夕妤的心底。
額角的汗水已被他盡數拭去,傷口的疼痛也稍有緩和,黎夕妤卻忍不住,將他的手臂抱得更緊。
“故此,”他又開了口,繼續道,“你不必替我擔憂,這樣的打擊雖然很強烈,可我……也不至於,就此一蹶不振。”
黎夕妤聽着,一顆心輕輕顫了顫,正想又問些什麼,卻再度被他搶了先。
“我明白你心中有所擔憂,他們兄妹二人雖知曉我所有的計劃,可有一件事,卻是他們不曾知曉的。你相信我,我會完成心中的大計,不需付出任何代價。”
今夜的司空堇宥,竟能知曉黎夕妤心中的每一個想法。
她不由怔住,於心下思索着,方纔究竟是哪個神情出了問題,竟令他將自己的心事看得如此通透!宛如他學會了讀心術一般!
片刻後,黎夕妤回了神,卻抓住了司空堇宥方纔話語中最至關重要的一點,連忙問道,“少爺做了何事,是他們所不曾知曉的?”
司空堇宥輕笑了一聲,卻搖了搖頭,道,“如今尚未至時辰,待時機一到,你自會知曉。”
如此這般的語氣,黎夕妤自然明白,司空堇宥並非有意想要隱瞞她。
他有他自己的考量,他會將每一件事,做到絕佳。
遂,她將此事拋之於腦後,扯出一抹笑意,深深地凝望着眼前的男子,柔聲道,“少爺在我心中,從來都是強大無比的。我自然相信,無論遇上怎樣的難關,你都能披荊斬棘,以達所願。”
司空堇宥聞言,眸中的笑意更甚了,同時也愈發溫柔。
他忍不住緩緩俯身,將脣貼在黎夕妤的額間,印下深深一吻。
那柔軟溫和的觸感始終停在額間,黎夕妤便盯着他的脖頸,瞧了許久許久。
“咳……咳咳……”
突然,一陣刺耳的輕咳聲響起,伴隨着陣陣腳步聲。
身前的司空堇宥立即起身,黎夕妤則驀然漲紅了臉,二人卻是齊齊向帳門處望了去。
也不知辛子闌是何時來的,他提着自己的醫藥箱,面上閃過幾分不自在,可步伐卻是半點不亂,大步走來了牀邊。
黎夕妤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沒好氣地問道,“辛子闌,你走路沒聲音的?”
辛子闌眉梢一挑,也十分沒好氣地回,“你們二人既然要溫存歡好,又何必喊我來此?”
“你……你在說些什麼!”黎夕妤的臉色宛若充了血一般,愈發地紅了。
她羞愧極了,下意識便想翻身,背對着辛子闌,不再去看他。
可她剛動彈,便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痛,逼得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司空堇宥見狀,連忙握住她的雙手,有些緊張,“阿夕,不要亂動,莫要牽扯了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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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他眉宇間的心疼,黎夕妤咬住了下脣,不敢再動彈。
“閃開閃開!”黎夕妤的手掌卻突然被辛子闌奪了去,將司空堇宥擠向了一旁。
司空堇宥雙眉一蹙,頗有些不悅,卻又拿辛子闌無可奈何。
冰涼的指尖觸碰到手腕肌膚的那一刻,黎夕妤心頭一驚,這才認認真真地打量起辛子闌來。
他仍舊是一身金黃色的華袍,精緻的眉眼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十分柔和。
黎夕妤忍不住暗自感嘆,這世間竟會有如此美貌的男兒!
辛子闌面孔上的每一寸肌膚,都仿若是天地間凝結成的瑰寶,精緻細膩,令世間任何女子都會豔羨不已。
可儘管如此,他眼眸中充斥着的些許血絲,以及眼眶下隱隱綽綽的青紫,都透露着他近日來的辛勞與疲累。
司空文仕尚未轉醒,辛子闌每日裡都要爲其進行鍼灸治療。而這幾日來,他非但要照顧司空文仕,更要替她與厲綺迎診治,想必也是忙得暈頭轉向,不可開交。
很快,辛子闌鬆了手,那冰涼的觸感消失不復。
他卻又一把掀開了黎夕妤身上的棉被,不由分說地替她檢查傷勢。
剎那間,黎夕妤心中原本對辛子闌生出的幾分歉意與敬意,便蕩然無存。
她抓着棉被,輕輕咬住下脣,對於這般的注視與觸碰,卻是半點也不適應。
儘管她知曉,辛子闌身爲一名醫者,眼下所做的一切,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她的視線越過辛子闌,望向立在一旁的司空堇宥,與之目光交匯。
她瞧見他眸中亦有幾分不悅,卻都被他一一忍下。
辛子闌將纏在她胸膛的厚重紗布一層層地揭開,以藥酒清洗她的傷口。
黎夕妤本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卻不知爲何,當那藥酒滴在傷口處時,她竟未曾感受到太過強烈的疼痛。
“爲了讓你少吃些苦頭,我在這藥酒中添加了曼陀羅花,有很好的麻醉止疼效用。”辛子闌一邊清洗傷口,一邊爲黎夕妤解答疑惑。
黎夕妤眨了眨眼,只覺今夜這兩個男子,似是都練就了讀心術一般!
但這並不妨礙她對辛子闌再次生出敬意,開口致謝,“辛子闌,這三日來,多謝你了。”
辛子闌輕笑着搖頭,突然凝望着她,眉眼間深沉似海,“小妤,我只是覺得有些不甘,爲何那夜我沒能先司空堇宥一步,尋到你的蹤跡?”
黎夕妤又是一怔,對於辛子闌的話語,卻是有些茫然不解。
“呵……”很快,辛子闌自嘲地笑了笑,低聲又道,“興許這便是所謂的命運,我分明距你很近,卻無法趕去救你。”
辛子闌悵然若失的話語令黎夕妤聽得是雲裡霧裡,她不由再次望向司空堇宥,以眼神詢問:少爺,辛子闌這是怎麼了?
卻見司空堇宥挑了挑眉,回:興許是得了病。
黎夕妤眼眸微張,有些驚訝,再問:什麼病?
此番,司空堇宥的眼中有了笑意,回:怨天尤人病。
“噗嗤……”
黎夕妤終是沒能忍住,輕輕笑出了聲。
辛子闌瞥了她一眼,不再開口,兀自做着手中事。
此間氛圍稍有些怪異,黎夕妤卻並未放在心上,只是不停地轉動着眸子,在司空堇宥與辛子闌之間,來回打量。
帳外的風聲漸漸大了,待辛子闌替她包紮完畢,已是一炷香的時間後。
他長舒了口氣,直起身子,語氣頗爲輕快,“傷口並無大礙,也並未傷及要害,只是養起來頗有些費時。”
對於自己的傷勢狀況,黎夕妤尚未有所瞭解,便出口問,“若想它痊癒,需要多久的時間?”
辛子闌不假思索,驀然伸出兩根手指。
“兩月時間?”黎夕妤挑眉問。
“不!”辛子闌收回手,將其負在身後,“是兩年!若想痊癒,至少也需兩年的時間!”
隨後,還不待黎夕妤有何反應,辛子闌便又笑着開口,看似說着玩笑話,“小妤,倒不如你隨我離開,回到我的故鄉,保你這身子能夠在一年半的時間內,恢復地健健康康,徹徹底底!”
“我……”
“你做夢!”
黎夕妤正要開口,司空堇宥卻一聲呵斥,冷冷地回絕。
她只得尷尬地扯了扯嘴角,臉上掛着窘迫的笑意,回望着辛子闌。
辛子闌的目光先是一滯,卻很快恢復如常,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轉而提着自己的醫藥箱,轉身便走。
離開前,他留下了這樣一句話,“我不久後便會離開,小妤,你還有一段時間考慮。”
望着那漸行漸遠的明黃色身影,那種輕微的刺痛感再度傳進心底,黎夕妤雙眉一蹙,心底竟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沉痛感。
是的,她曾向辛子闌允諾,待司空文仕轉醒、病情穩定後,她便隨他離開,天涯海角,何處都可爲家。
可是如今,她又尋回了與司空堇宥之間的那份感情,便再難以割捨。
這一夜,司空堇宥果真再未離開,始終守在黎夕妤的牀邊,緊緊地握着她的手,守了她一整夜。
接下來的半月時間,黎夕妤每日裡仍舊躺在榻上。
起初,她只能僵直的躺着,動彈不得,無法去屋外走走,無法呼吸新鮮空氣,倒是令她覺得憋悶難耐。
若非司桃與鳳蕭寒每日陪伴,加之厲綺迎不時來訪,她怕是早已憋悶得不省人事了。
後來的七日裡,在辛子闌的准許下,她漸漸能夠坐起身子,靠在牀邊。
便喚司桃尋了些許書籍來,每日裡研讀,倒也不覺無趣了。
司桃並不識字,她所找來的書籍皆是些野史,與黎夕妤素愛研讀的兵書全然不同。
可野史讀着,卻也覺十分有趣,時常能夠令她展顏一笑。
司空堇宥白日裡有大半的時間都在處理事務,直至每每黃昏後,纔會來到她的身邊,陪伴她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後,他便去外室歇息。
雖未與她同處一室,卻也算是整夜整夜地守着她。
有辛子闌這般的神醫存在着,黎夕妤的傷勢恢復得很快,自最初每日需得更換三次紗布,至如今只需一日一換,倒是個不錯的兆頭。
而今日,黎夕妤拿起了最後一冊書卷,但見其上題名:春來到。
本以爲這又是一冊述說過往野史的書籍,可當她翻開,瞧見書中內容時,卻嚇得連忙將其扔了出去。
她如何也想象不到,這書中所述,竟會是……男歡女愛!
她的心撲通亂顫,跳個不停,胸口劇烈起伏,臉色微微泛紅,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所謂男歡女愛,她並非全然不懂,可這書中講的,未免也太過細緻露骨。
她靠在牀邊,深深呼吸了幾口後,方覺心中翻滾不休的情愫,漸漸褪去。
然那激盪褪去後,她又不免覺得空落,忍不住又望向被她扔至一旁的書卷,目光在“春來到”三字上徘徊不休。
她遲疑了片刻,終是忍不住再度伸出手,向其探去。
指尖觸碰到書卷的那一刻,她下意識便咬住了下脣,宛如做錯了事的孩童般,雙眸轉來轉去,飄忽又緊張。
她終是將那書卷拿回在手中,深吸了一口氣後,緩緩翻開。
很快,心中那莫名激盪的情愫再度升起,她瞧着那泛黃紙張上毫不掩飾的淫穢之詞,呼吸莫名變得粗重許多。
她緊緊咬着下脣,一隻手抓着泛了黃的書冊,另一手則攥起了身上的棉被,致其變了形狀。
如此這般複雜的心緒,終是抵不過她內心的好奇與激盪。
她並未做賊,卻心虛不已,雙眸雖盯着書卷,可一雙耳朵卻直直豎起,仔細地聽着帳外的動靜。
索性這一個時辰的時間裡,都未有人前來。
她便紅着一張臉,小心翼翼地翻閱着。
直至到得此書的中後部分,突有一張更加枯黃的麻紙夾在書中,她心生好奇,便將其取出。
這麻紙不小,被摺疊了四道,她緩緩將其展開,欲瞧一瞧這廬山真面。
可當她瞧見其上內容後,竟冷不丁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幾乎是在一瞬間,一股強烈的熱浪直直上涌,逼得她臉頰赤紅,就連雙耳也如同充了血一般,紅得發燙。
她瞪大了眼眸,目光有片刻間的停滯。
這其上,竟是一幅畫。
描繪着兩個人,一男一女,皆是赤身裸體。
男人壓在女人身上,正做着書中所描述的歡愛之事。
黎夕妤的大腦嗡嗡作響,雙臂開始顫抖,心中似有驚濤駭浪,翻滾不休。
“嚓!”
突然,只聞一聲輕響,這張麻紙,竟被她……撕裂了!
她立即回了神,慌亂中將麻紙疊好,夾回在書中,而後又將其放置於一旁的桌案上,壓在了其餘書冊的最底部。
再也不敢去看一眼。
整整一日的光景,黎夕妤都處在恍惚之中。
腦中不時閃過《春來到》中的文字,以及……那一副令她羞愧得不敢欣賞的畫卷。
直至黃昏前,辛子闌前來替她看診,發覺她的神情有些怪異,便問,“小妤,你這是怎麼了?”
“啊!沒,沒有!”黎夕妤彷彿受了驚,連忙擺手,“什麼也沒有!”
辛子闌有些狐疑,一把抓過她的手腕,替她診脈。
片刻後,他的臉上有了笑意,“不錯,這半月來恢復得很好,往後便能下牀走動了。”
聽了這話,黎夕妤自是大喜。
她此刻最想去做的事情,便是探望司空文仕。
卻不想,辛子闌張口便道,“只可在近處走動,司空老爺養傷之地較爲偏遠,你去不得。”
原本,司空文仕的住處便在司空堇宥的主帥營帳鄰近,卻因着他受了重傷,故而辛子闌便尋了軍中一處較爲偏僻的靜謐之地,將他安頓在那處。
黎夕妤不免有些失落,卻也知曉辛子闌是爲了她好,便暗自垂首,無聲輕嘆。
“小妤,你不必太過擔憂司空老爺,他的病情迴轉得很好,再過些時日,應當便能醒來了。”
聽了辛子闌的這番話,黎夕妤喜不勝收,連忙重重點頭。
而這時,又有一人走進,他一襲青衫,目光沉然又溫和,是司空堇宥。
辛子闌撇了撇嘴,雖有些憤憤不平,卻仍舊識趣地離開了。
司空堇宥走近後,開口便道,“終是得了辛子闌的准許,我帶你出去走走。”
黎夕妤有些驚訝,卻也笑着點頭,顯得十分欣喜。
但見司空堇宥緩緩俯身,伸開雙臂將她抱了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一抱令黎夕妤心頭一驚,下意識便去環抱他的脖頸。
他眼中滿是笑意,溫和無比,令人甘願丟魂棄魄。
他並未抱着她走出帳子,而是緩緩將她放下,令她直起雙腿,站定在地面。
黎夕妤的雙腿雖未受傷,卻也因着多日來的“拘禁”,而變得有些痠軟無力。
司空堇宥一手攬過她的肩頭,另一手則將她的手握在掌心,攙扶着她,緩緩向外走去。
跨過內室,又穿過外室,清新的空氣傳進鼻中的那一刻,黎夕妤甚至未能看清外面的光景,便忍不住仰首,閉上雙眼,深深呼吸。
而再睜開眼,方纔發覺天色已暗,月明星稀。
今夜的夜空並不美,她不免有些失落。
可垂首的那一刻,眼前卻是一片光明,照亮了漆黑的夜。
她放眼望去,只見在每一座營帳的帳頂旁,都懸掛着一隻明黃色的紙燈籠。
宛如十個月前,她在司空府瞧見的院落。
此時燈光,照亮的不僅是夜色,還有她的心。
軍中不時有將士往來,瞧見二人時,皆忍不住露出豔羨與祝福的神情。
黎夕妤聽着自己蓬勃的心跳,不知何時掛上了笑容,轉眸望向身側的男子。
他的輪廓在這柔光的映襯下,顯得柔和萬般,卻也傾煞了天下。
“喜歡嗎?”他緩緩開口,低聲問。
黎夕妤的眼眶突然一片潮溼,她緊緊地抓着司空堇宥的手掌,重重點頭,“喜歡。”
這樣的光景,她分明再喜歡不過。
她這過往的小半生,多是活在黑暗之中。
而有這樣一個人,願爲她掌起大片燈火,便仿若掌起了餘生光亮。
這是她這一生之中,所擁有的,最無與倫比的幸福。
“再向前走走看?”他又開口,卻是在詢問。
黎夕妤沒有遲疑,立即便點了頭。
她被他牽引着,一路走去。
她的目光始終盯着道路兩旁的燈籠,歡喜於那溫柔明亮的色彩。
走着走着,她卻突然停下了腳步,目光也微微一滯,其內充滿着驚奇。
但見前方的幾隻燈籠上,竟提了字。
那是司空堇宥的字跡,蒼勁有力,大氣蓬勃。
她望去,左右兩側相對稱的,卻是兩句話。
這話語雖不長,卻足夠她銘記一生,饒是黃泉碧落,也無法忘記。
而這時,耳畔響起那道熟悉的男音,他開口,所說卻是兩側燈籠上的題字,“縱管萬世繁花,你乃天下第一。”
他的聲音很低,卻又清清楚楚地傳進她的耳中。
她轉眸回望着他,迎上那深邃的目光,縈繞在眼眶許久的淚水,終是奪眶而出。
他的話語,便是承諾。
是對司寇瑕一事的完美解答,更是對往後年年歲歲的真誠允諾。
縱管世間萬千繁花又如何,她黎夕妤,便是他心中的唯一,任何人……都再入不得他眼。
二人未再繼續走下去,相攜着轉身,踏上了回去的路。
尚未到得帳前時,突有一人闖了來,擋在了道路中央。
他一身黑袍,雙眉緊鎖,雙拳緊握,卻是聞人貞。
瞧見聞人貞的那一刻,黎夕妤心頭一緊,下意識便攥緊了司空堇宥的手掌。
司空堇宥的眉眼也在頃刻間變得凌厲無比,冷冷地發問,“你來做什麼?”
“少爺,”聞人貞的嗓音有些沙啞,目光之中充斥着隱隱的憤恨,“你當真,不會放過阿玥?”
“阿貞,跟在我身邊多年,卻連我的性子也摸不透了嗎?”司空堇宥雙眸微眯,話語冰寒,透着幾分冷戾,“背叛了我的人,我絕不會輕饒。如今未曾將你也抓起,已是對於過往諸多情分的最大忍讓。你雖暗中爲我下毒,卻終究並未犯下任何傷天害理的大罪。故此,我給你一次機會,但你也莫要一再挑戰我的容忍限度!”
很顯然,對於聞人貞,司空堇宥並未痛下狠手。
興許是因着過往情分,也興許是聞人貞所犯之事並不足以令他失去一切。
總之,司空堇宥此番,給了聞人貞一次機會,又何嘗不是給他自己一次機會?
“阿玥是我唯一的親人,她若有個三長兩短,你要我如何承受!”聞人貞突然咆哮出聲,他雙眶赤紅,憤恨便也更多了幾分。
司空堇宥卻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吐出幾個字,“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說罷,他攬着黎夕妤,自聞人貞身側繞過,繼續向前走。
在途徑聞人貞身側時,黎夕妤忍不住轉眸望了一眼。
她瞧見那素來沉穩的男子變得有些癲狂,瞧見他漆黑的眉宇間,縈着深深的恨。
陡然間,黎夕妤的心猛地一顫。
她想起從前站站高高城牆上,聞人貞與她說過的話,“阿玥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也是我在這世間最爲牽掛的人。此生此世,我決不允許她受到半點傷害!而但凡是她想要的,我也必定會拼盡一切,爲她爭取!”
彼時,她並不懂得這話中之意,也不敢去深究。
如今,她倒是明白了一切。
聞人玥對司空堇宥的情,他這個做兄長的,自是知之甚深。
而聞人玥爲了除掉她,暗中與厲澹勾結,背叛了司空堇宥一事,想必他這個兄長的,也是一早便有所察覺。
也不知他是否從旁勸說過,可無論如何,他最終的選擇,卻是幫助自己的妹妹。
聞人貞此人,他對司空堇宥的衷心,曾經必定是天地可表。
卻終究是爲了自己唯一的親人,放棄了視他如親兄弟的司空堇宥。
行走在司空堇宥身側,黎夕妤仍舊有些放心不下,低聲問道,“少爺,你分明知曉聞人貞也背叛了你,卻又爲何……”
“這兄妹二人跟在我身邊多年,我自是瞭解。倘若不是逼不得已,他們絕不會背叛我。阿玥終究抵不過妒意,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你,此間恩仇,早該一一了了。”司空堇宥的嗓音迴盪在耳畔,卻顯得有些縹緲。
“而阿貞,他終究未曾傷害過我在意的人,我便給他這一次機會。便當做,爲過往的諸事,下的賭注。”
他將再一次給予聞人貞一定的信任,卻也將這,當做是一場賭局。
而孰勝孰歸,卻在人心。
回到帳中後,司空堇宥點燃燭火,又在牀邊陪伴了黎夕妤多時。
如同往日那般,到了該入睡的時辰,司空堇宥便起身,欲離去。
而黎夕妤卻一把抓住他的手掌,輕聲喚道,“堇宥……”
一聲淺淺的呼喚,令司空堇宥渾身一震,有些不解地望着她,以眼神詢問:還有何事?
黎夕妤坐起身子,靠在牀頭,直勾勾地盯着他。
她的目光璀璨似浩瀚星辰,又帶了幾分魅惑人心的力量,令他又是一震。
“阿夕,你……”他張了張口,卻覺有些口乾舌燥,身上頗爲不適。
黎夕妤卻垂下首,暗自咬了咬脣,臉色卻逐漸變得紅潤。
她一手抓着司空堇宥,另一隻手則攥起棉被,看似十分緊張。
司空堇宥盯着她半晌,雖不知她想要做什麼,卻柔和一笑,問,“夕妤,究竟怎麼了?”
他話音剛落,黎夕妤便驀然擡眸,迎上他的眸子。
只見她的目光中似是燃起了星星點點的火花,是從未有過的灼熱。
而後,但見她啓脣,竟道,“書上說,相愛的人,會想要付諸身心……”
她的話語輕和,嗓音越來越低,面色紅潤到羞愧難當,一雙眼眸卻含着幾分期許。
司空堇宥卻赫然怔住,他驚愕地盯着黎夕妤半晌,喉頭輕輕蠕動了幾分,卻有些不知所措。
黎夕妤驟然有些不安,棉被早已在她的蹂躪下變了形狀,甚至被她掌心所溢出的汗水浸溼。
“書……書上還說,”她頗爲不自在地撇開目光,聲音越來越低,也越來越無措,“女子若真心喜愛一個男子,便應爲他付出一切,包括……身子……”
她支支吾吾着,早已是面紅耳赤,卻再也不敢擡眸去看司空堇宥哪怕半眼。
而她久久也未聽見他的迴應,一顆心便漸漸沉了下去,莫名的失落感襲遍心間。
又等了一陣,他仍是沒有半點反應,黎夕妤的心便也徹底沉至谷底。
她緩緩鬆開手,不再去觸碰他,可心中有多空蕩,唯有她自己知曉。
她收回手,手臂下落的同時,也輕輕顫抖着。
而就在她心灰意冷之際,尚未完全垂落的手臂便再度被人拉起,那熟悉的大掌緊握着她,嗓音迴盪在耳畔,“你都看了什麼書?”
他質問的嗓音十分沙啞,又有些深沉。
黎夕妤只當他這是生了怒,便將腦袋埋得更低了,支支吾吾地回,“春……春來……到。”
她話音一落,眼下的棉被上突然便落下一道陰影,那是司空堇宥俯下身,正望着她。
她擡眸,對上他的目光,只覺熾熱無比,有濃烈的情愫涌動。
“夕妤,”他的喉頭又蠕動了幾分,直直地凝望着她,低聲問,“你可知道,你方纔所言,是爲何意?”
“知……知道。”黎夕妤喘着粗氣,回。
“那你可又知道,何謂男歡女愛?”他又問。
“書……書上,都說了……”她的目光中盈着霧氣,委實是在勾引他。
下一刻,他終是再也忍受不住,一手扣住她的後腦,覆脣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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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啊,檢查了二十多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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