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名的宮殿中,木婉薇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她腦子裡嗡嗡鳴響,耳旁除了木婉柔的哭訴聲外,便是承大奶奶口中說出來那句,她的丹藥的確害死過兩條人命。
心中突然無力,木婉薇雙手拄在了地上,輕閉上眼眸,呼吸更加困難了。
只一瞬,她又擡起頭去看皇帝和皇后,想要出聲爲自己辯解。此時,跪在最後面的賢貴妃開口說話了。
她跪直身子,將視線落在木婉柔身邊的承大奶奶身上,冷冷的道了句,“木劉氏,你可知道,欺君是死罪,重則誅九族!”
承大奶奶身子一哆嗦,想回頭去看是誰同她說話,卻被木婉柔猛的拉住了手臂。
木婉柔回頭看了賢貴妃一眼,對承大奶奶又質問道,“你房中的春蘋可是一屍兩命?”
承大奶奶神色惶惶的點了點頭。
“死前可是服用過芙蓉養顏丸?”
承大奶奶又點頭。
“因這事,安平侯夫人是不是懲處了她,”木婉柔將手指向木婉薇,“還將她的丫鬟打發掉了?”
承大奶奶再次點頭。
木婉柔鬆開承大奶奶的手臂,寬大的袖擺擋上嬌美的容顏上,又哭開了,“皇上,皇后娘娘,這還用多說嗎?”
木婉晴突然從地上站起來,快步走到承大奶奶和木婉柔的面前,對木婉柔挑眉道,“既三姐姐問了大嫂嫂幾句話,那我也要問上幾句。”
“我問你,”木婉晴凌厲的目光如刀子般掃向承大奶奶,“當時春蘋母子的死因到底爲何!”
“因,因爲服用了芙蓉養顏丸……”承大奶奶擡頭去看木婉晴,只一眼便低下了頭,額際的冷汗流了下來。
“大嫂嫂,你可是把話咬準了。”木婉晴回身又對皇帝和皇后跪下,對皇帝喊道,“皇上,臣妾有人證可以證明臣妾的五妹妹同良貴妃的死無關!”
皇帝看着木婉晴良久,說了一聲傳後,先前那個將木婉薇帶進來的紅衣太監出去了。須臾,領了一個身材矮小,脊背佝僂的男人走了進來。
這人,便是木大老爺暗中找到安平侯府爲春蘋驗屍的仵作。
仵作踉蹌跪地,身子已是抖如篩糠。
木婉晴對那仵作高聲喝道,“我且問問你!兩年前你可是受了木家大老爺所託,前往安平侯府爲一個死去的孕婦驗屍?”
仵作擡起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對着木婉晴叫了聲貴人娘娘後,細細說出了他前去安平侯府爲春蘋驗屍之事。
木婉晴想聽不是這些,她打斷仵作的話後直言問道,“你只同我說,那孕婦是因何而死!是食了什麼樣的有毒之物!”
那個仵作磕了頭後道,“那孕婦死於血崩,起因是服用了大量的硃砂。據……”
“這就可以了,”木婉晴聽到自己想聽的,又出聲打斷了仵作,轉頭看向皇帝,神色堅決的道,“皇上,那個孕婦死於血崩,起引是硃砂有落胎之效。良貴妃娘娘無孕在身,又如何會因爲那丹藥而亡?皇上,爲了不讓良貴妃娘娘歿的不明不白,臣妾肯請皇上宣太醫院內最德高望重的太醫進殿,爲爲良貴妃娘娘驗屍,查明死因!”
木婉晴此話一出,殿中作時安靜了。
角落裡一名年輕的太醫開始瑟瑟發抖,良貴妃病重後的身子一直是他在照料着。
木婉薇聽明白也看明白了。
自己是被木婉柔拉出來墊背的,木婉晴幫的也不是自己,她是處心積慮想要木婉柔的命,不,是想扳倒木婉柔身後的皇后!
枉死的良貴妃娘娘,不過是皇后和賢貴妃爭鬥的犧牲品。
又或是,良貴妃也是爭鬥之人,只是棋差一招,落敗出局!
皇帝握緊拳頭,一臉狠戾之色看向木婉柔,木婉柔毫無懼色的迎上了他目光,道,“皇上,臣妾也是此意!良貴妃娘娘到底是不是損於那幾粒芙蓉養顏丸,請太醫進宮一驗可知!”
皇后回頭對皇帝柔聲勸了句,“若此事不查清楚,後宮如何能安靜得了。皇上,臣妾……”
木婉薇的心突然又狂跳了起來,皇后和木婉柔的態度讓她感覺到,太醫便是來了也無用。
皇后和木婉柔定是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聽了皇后的話,皇帝沒再猶豫,揮手讓人去傳平日裡專門給他醫治,醫術奇佳的史御奉。
木婉晴突然又道,“皇上,爲保妥當,還是多傳幾名太醫……”
“木婕妤你放肆!”賢貴妃在後面怒喝了一聲,“你這話是何意思?史御奉素來侍候皇上,難道還能被人收買了不成?”
木婉晴回頭對師貴妃微微低並沒有,不卑不亢的道,“賢貴妃娘娘,嬪妾不是那個意思。爲免有些人會說史御奉的話是一家之言,還是多請幾位太醫一同診斷纔是。”
木婉薇擡眸掃了下就在自己身側跪着的木婉柔,發現她身子隨木婉晴的話抖了一下。
如此說來,那個御奉,已經被皇后收買了。而且,賢貴妃已經知道,所以纔會同木婉晴聲作俱佳的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皇帝細思了一會,讓站在門口處等皇喻的紅衣太監將太醫院內醫術最好的三位太醫請來。
接下來的時間裡,宮殿裡一片寂靜。不管是木婉柔還是木婉晴,皆是閉上了嘴。
兩名宮女進來給皇帝和皇后換了新茶盞後,又福身退下。
皇后拿起茶盞剛喝了一口,那名紅衣太監便把三名太醫帶到了。
許是太監路上對他們說了什麼,他們齊齊跪下給皇帝和皇后磕了個頭後,起身後跟在一名眼睛通紅的宮女身後進到寢殿中去了。
餘下,便是慢長的等待。只到秋日豔陽偏落西山,三名太醫才從寢殿中走了出來。
年歲最長,已是白髮蒼蒼的史御奉走上前來,對皇帝回道,“啓稟皇上,微臣已經同張太醫,李太醫查看過了。良貴妃娘娘,歿於硃砂之毒!”
硃砂有毒,不僅對孕婦有害,平常人大量常久服用,同樣會死於非命。
木婉晴回頭去看賢貴妃,眼中全是不甘。見賢貴妃對她輕輕搖頭,咬了咬嘴脣,不再說話了。
木婉柔的眼中劃過一絲得意,隨即又痛哭了起來,“皇上,那有毒的丹藥雖不是臣妾所煉,卻是臣妾贈與良貴妃娘娘的。臣妾難辭其咎,還請皇上降罪……”
“皇上……”皇后又說話了,面上露出難色,“柔嬪是無心之過,她本是好意……十二皇子還年幼,就繞她一命……”
“那丹藥沒毒!”眼瞅着自己成了替罪羔羊的木婉薇突然對皇帝和皇后道,“那丹藥之中雖有硃砂,含量卻是少之又少。臣女的師父,師叔們服用二十幾年……”
“你這妖女,還敢在這裡信口開河!”皇后對木婉薇怒喝道,“你們這些妖人,、自有避害之法,良貴妃她只是尋常人,又如何受得住?如今一位娘娘皆是因你而歿,你以爲你能逃脫得了干係!來人,把這妖女拖出去亂棍打死!”
“那丹藥沒毒。”一聲清冷的聲音從殿外傳來,隨之,一身道姑打扮的了塵仙姑從外面走來。她看也沒看跪在地上的妃嬪,含着一絲溫怒的目光直視皇后,“皇后娘娘在說什麼妖女,什麼妖人?可否再說一次,讓了塵聽聽?”
皇帝擰起濃眉,對了塵道,“你回宮,怎麼也不事先讓宮人通傳一聲,皇兄也好命人準備……”
“皇兄什麼也不用準備,了塵所來,爲的是給道家丹藥正名!”了塵仙姑對皇帝行了個道禮,回過身後,目光在跪在地上的那些妃嬪中掃過,冷笑道,“我不管皇兄的這些妃嬪們是誰害了誰,這背後又有何目的。總之,拿道家仙丹做緣由就是不行!”
“朝陽公主,”皇后暗暗咬牙,忍着火氣道,“已是有三位太醫給已歿的良貴妃驗過,她的確是因服用過多的硃砂而死……”
“那又如何?”了仙輕揚柳眉,“良貴妃歿於硃砂,就必是服用丹藥所至?皇后娘娘爲何不命人驗那丹藥,看丹藥之中的硃砂是否足矣害人?”
賢貴妃聽聞此話,眼睛驟然一亮。忙從後面起身走到前面,對皇帝跪下,言稱良貴妃病危之時,她是第一個趕來的。恰巧在良貴妃寢榻旁的錦盒中看到一顆丹藥,此時正好可以拿來做驗藥之用。
木婉柔心中一寒,冷汗滲了出來。她從來沒想過,那煉得硬梆梆,連咬都咬不動的丹藥居然可以驗。
“那丹藥硬如鐵物,要如何來驗?”皇后沉下臉色,冷聲道,“朝陽公主莫要在這裡胡言亂語!”
“皇后娘娘竟是知道那丹藥硬如鐵物……”了塵仙姑輕蔑的一笑,回頭對皇帝道,“還請皇兄讓閒雜人等退下,只留下相關之人和三位太醫便可!”
皇帝對身側的太監使了個眼色,那太監馬上帶着宮女將跪在地上的妃嬪都請了出去。最後只剩下了賢貴妃,木婉柔,木婉薇,承大奶奶和三名太醫。
木婉晴籌措了下,看了兩眼賢貴妃後跟在別的妃嬪後走了。
待人走淨後,了塵仙姑命宮人拿來了一隻白玉碗和一壺清酒。
她把清酒先讓三位太醫看過確認沒有問題後,將酒倒到了玉碗之中。然後,把從良貴妃寢殿中搜出來的那顆芙蓉養顏丸放到了酒裡,靜等片刻,那紅色的丹藥竟是慢慢融化,同酒水混在了一起。
木婉薇看得驚奇了,她從來不知道酒可以化了丹藥!
了塵仙姑又拿出芙蓉養顏丸的藥方,交給了爲首的史御奉,道,“史太醫可以對照着藥方仔細查驗,看看這丹藥是否是害人之物!”
史御奉不敢怠慢,命人將玉碗拿到隔壁後,自己同另兩位太醫過去驗藥了。
這空當,木婉薇擡頭去看了塵仙姑,心中滿是見到親人的歡喜。居到別院後,她幾次想回清心觀都怯步了,她怕自己不爭氣的樣子讓了塵仙姑見了失望……
三位太醫驗得頗快,只一會便從隔壁出來。李太醫先史御奉一步將藥方交還給了塵仙姑,然後對皇帝說那丹藥無毒。裡面的確含有硃砂,量卻很少,半月服用一次根本不會致命。
得了這個結果,了塵仙姑沒再久留。
臨離去時,自始至終沒有看過木婉薇一眼的她走到木婉薇的面前,冷冷道了句,“自你下山還俗,便一直爲道門添禍。我來之前已是同你師父商量過,逐你出師門。從今以後,你不再是道門的俗家弟子。也不要再讓我聽說你爲道門惹了罵名,否則,我定不輕饒!”
說罷,拂袖離去。
木婉薇如被雷劈了一般愣在了那裡,待明白了塵仙姑也同自己疏遠了後,眼睛模糊了。
了塵仙姑離開後,殿內又沉寂了。良久後,皇帝回頭對皇后道了句,“皇后,你跪下。”
聲音雖輕,卻是滿含怒氣。
皇后身子一抖,起身落跪,看着皇帝道,“皇上,您不會認爲,此事是臣妾所爲吧?!”
皇帝沒有回答,而是命宮女帶木婉薇和承大奶奶下去了。
宮女並沒有馬上送木婉薇和承大奶奶出宮,而是將她們分別關到空閒的房屋裡看管了起來。
木婉薇被放出宮時,已是四日之後。承大奶奶,已是早她一日先被放出去了。
將木婉薇送到出宮門口的嬤嬤警告道,“木姑娘,您保下一條命已是大喜,出了宮後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自己心中好好掂量掂量,莫要爲自己惹下殺身之禍。”見木婉薇點頭後,又道,“已經傳話給你府上讓他們派人來接,你這裡好生等着,等車來了,自會有宮人放你出去。”
木婉薇又是點頭,待那嬤嬤走後,她扶着宮牆走了許久,最後在一處遮陽的地方坐了下去。
然後,掰着嫩白的手指在心中暗數,這半年之間,有多少人離她遠去。
想到了塵仙姑時,眼圈紅了,自言自語的道了句,“我果真行克,我不光克別人,我還克自己……”
長長的嘆出一口氣,木婉薇將眼睛閉上了。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突然傳來了腳步聲。她睜開眼去看,見江頊剛好在自己面前蹲下。
江頊用帕子捂着嘴猛咳了兩聲,看着眼神空洞的木婉薇道,“我還以爲是個死了的宮女,正想着宮人真是沒規矩,竟任人死在了這裡……”
木婉薇的目光落在江頊黑青的眼圈和那塊帕子的鮮紅血跡上,歪着頭回了句,“那你呢,這是要死了?”
江頊把帶血的帕子塞進袖子裡,又猛咳了幾聲後,對木婉薇道,“死過了,後來想想死的不甘心,便又從墓裡爬出來了。走,爺帶你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