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薇自認,她從來沒有跑得這樣快過,快到當那男人將涼亭的門從裡面打開時,她已經跑到花叢中,躲在了一顆碩大的丁香花樹後面。
遠遠的,她清楚的看着了木宏宇的臉。平日裡溫和的面孔,此時因憤怒而變得猙獰。
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木婉薇抱住自己的肩膀,瑟瑟發抖。
她確信,如果木宏宇看到自己躲在花叢中的話,絕對會將自己先除而後快。
木宏宇一邊穿衣服,一邊掃視着涼亭周圍的動靜。須臾,對涼亭內招了招手,道,“你快回去吧。”
片刻,一個凌亂着髮髻,臉上還帶着一抹羞紅的女人走了出來。她先是站在木宏宇的身邊,幫木宏宇將腰帶束好,然後纔拿帕子遮了臉,小跑着下了涼亭,從另一邊的花叢小路走了。
木宏宇一直死死盯着前面的花叢,面色凝重。直到將頭上的發冠整理好,看身上再無不妥後,才邁着方步下了涼亭。
木婉薇長長的鬆了口氣,擡手擦了額頭上的細汗。
只要木宏宇離開這裡,她就可以藉機跑回到花廳,繼續參加木婉月的及笄禮。除了芍藥,誰會知道她來過這裡?
木宏宇明顯也不想在這裡久留,下了涼亭後大步向花園的方向走去。
只是,才走了不到十步,木宏宇便被迎面而來的木婉蘿撞了個滿懷。
木婉蘿本是怒了,可擡頭看是木宏宇,展開笑顏問道,“二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在這裡?二伯母正在花廳裡招呼客人呢,你是要去找她嗎?”
木宏宇笑了,擡手摸了兩下鼻子,道,“剛回來,這不正要去尋母親嗎。你呢,怎的在這裡亂跑,連個丫鬟都不帶……”
“我啊!”木婉蘿眼睛亮瑩瑩的,笑成了一彎新月,“我與小五玩躲貓貓呢,原是我躲她找。可等了許久也不見她來尋,便換成我到處尋她了。”
木婉蘿拉着木宏宇的手臂輕晃,笑道,“二哥哥,你來了多久了,可是碰到小五了?快告訴我,我可餓壞了,等着她一同去吃東西呢。”
木宏宇挑挑眉,將目光又掃向了花叢,慢聲細語的道,“我也是路過,並未碰到小五。許是,她不在這裡吧。”
“那我再去別處尋她。”木婉蘿失望的哦了聲,轉身離去了。
木宏宇,未走,目光終是鎖定了一顆離自己不遠的丁香花樹上。
木婉薇在心裡把木婉蘿罵了八百遍,將自己所知道的所有髒字全都用上了。可她心中罵得再兇狠,也無法改變木宏宇正一步步向自己走近的事實。
“咳”,木宏宇輕咳了一聲。
花叢,無風卻微抖了一下。
木婉薇兩手賺得緊緊的,已經控制不住身子的顫抖。有一瞬間,她甚至想豁出去了,鬧到木老夫人那裡看是誰難堪。
可理智卻告訴她,不能這樣做。因花園裡辦宴,這片偏僻的小林子裡一個奴才都沒有。如果木宏宇真起了歹心……
她正亂想着,就聽芍藥在遠處大聲呼喚五姑娘,且,聲音一聲比一聲近。
木宏宇又看了眼丁香,終是轉身走了。
木婉薇長呼出一口氣,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溫。
芍藥找到木婉薇後,木婉薇直接領着她回了紫薇園。
將自己房間的門窗一關,又命芍藥守在抄手上不讓任何人靠近後,木婉薇將自己所聽所看細細的對屈媽媽說了一遍。
屈媽媽聽後臉色變得青白,緊握着雙手沉默了許久。最後,對木婉薇問道,“姑娘,二爺可是看清是您了。”
木婉薇點頭,隨即卻又搖頭,“他知道花叢後面有人,可他確不確定那是我,就說不準了。”眉頭一皺,木婉薇又焦急的道,“小六都說的那樣明白,他肯定知道躲在那裡的人就是我了。屈媽媽,怎麼辦,要告訴……”
“不能。”屈媽媽連連搖頭,“俗話說的好,捉賊捉髒,捉姦捉雙。不能將他們堵在牀上讓老太太二太太看,又有誰會信一個十歲孩子的話?到時,只怕捉不到狐狸還引得一身騷。”
“那,那怎麼辦?”木婉薇耷拉下雙肩,一張小臉皺皺着,是徹底沒了主意。
“姑娘,您別擔心。”屈媽媽鎮定下來,好言安慰道,“宇二爺就是再懷疑,可到底是沒有親眼看到那就是您。再說,這種事說出來是他理虧,他只會將事往下壓,不會主動將事鬧大。所以您只當您沒去過那裡,沒有聽過那些髒耳朵的話……”
“就,”木婉薇皺了眉頭,嚥下口口水後問,“就當這事兒沒有發生過?”
屈媽媽點頭,“是芍藥將你找到的,只要芍藥不說,就沒有人知道你去過。你不要在屋裡貓着了,換身衣裳去找六姑娘玩去吧。別人要是問,你就說在假山附近弄髒了……”
木婉薇慢慢鎮靜下來,揉了揉有些蒼白的小臉,道,“就是,有什麼了不起的,是他理虧又不是我理虧!若真要鬧,那便鬧。難不成最後毀了的還是我的名聲不成?”
屈媽媽命櫻桃打了乾淨的泉水來,擰了棉帕子遞給木婉薇後道,“姑娘,快擦擦耳朵和眼睛。這種東西,到底是晦氣。您纔多大的年紀……”
木婉薇接過溼帕子擦耳朵又擦眼睛,咬了嘴脣,一臉羞色的問道,“屈媽媽,他們,他們……”
讀過一些雜書,雖然不全懂,心中卻有個朦朧的概念。
她想問明白了,又不好意思。
屈媽媽接過溫帕子,邊給木婉薇擦耳朵邊含糊道,“姑娘,這些都不是您現在應該知道的,好了,換了裙襖,出去找六姑娘玩吧。再耽擱時間,可真要引得別人起疑了。”
木婉薇吐了吐舌頭,換了衣服後帶着芍藥又出去了。
回到花園後木婉薇沒有碰到木宏宇,木婉蘿也沒有懷疑她的說辭,可她卻總覺得有人在暗中注視着自己。
那種感覺,如芒在背。
許久後,她終於發現那充滿敵意的目光從何處而來了。木二夫人身邊,坐着的那個挽着婦髻,穿着寬鬆裙襖的女人,赫然就是從涼亭裡跑出去那個。
木婉薇猛然在心中驚醒,木宏宇身爲二房嫡長子,就算有人將那事揭露出來,也不會對他有太大的影響。
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再氣他,也會竭盡全力將這事往下壓,不會讓它壞了木宏宇的名聲。
而對於那個懷了兒子骨肉卻給老子當了侍妾的鶯歌就不同了,只要事情一揭發,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條。
木婉薇從來沒有覺得自己腦子這樣清明過,眼下她應該防的不是木宏宇,而是鶯歌。
只是,鶯歌早早離去,又是如何知道那個在門外偷聽的人就自己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