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冰果然脖子縮了縮。
“寧青蘭海!”,江兮淺惱,不斷的磨牙從牙縫兒中擠出兩個字,“娘。”
“你!哼”,寧青蘭海氣氛地寬袖一甩,對着人羣中的人吼道,“看什麼看?再看把眼珠子統統挖出來。”
“轟!”
衆人一鬨而散;唯餘三三兩兩或想看熱鬧,或想看結果的。
“姑娘叫什麼名字?”,江兮淺輕聲開口。
“這,我,我叫穆冰”,水冰低下頭,她們隱衛外出化名都姓穆,這點兒江兮淺卻是知道的。
江兮淺對着水冰微微頷首,聲音輕柔,“姑娘莫怕,我是對面江相府上的大小姐,剛聽說你父親以前是鏢師?”
水冰始終低着頭,輕輕應聲,彷彿還有些顫抖着,“是。”
“那感情好”,江兮淺裝模作樣地輕拍着她的手,“我娘,也就是相府的主母有孕,我這個做女兒的又……不能時時陪着,總有些不放心,這下有了你這麼個會點兒子拳腳功夫的丫頭,我可就放心多了!”
若薇和若芸兩人對視一眼,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這小姐裝得倒是像。
江兮淺卻像是聽到兩人的心思般,狠狠地瞪了她們一眼,“都還愣着作甚,還不快去把江管家帶來。”
“是,奴婢立刻就去”,若芸蹦蹦跳跳而去。
“江,江小姐,您放心奴婢一定會盡心盡力保護夫人的。”
江兮淺頓時雙眸彎彎,眉開眼笑,“不用自稱奴婢,就當是我們相府請的武師,等我娘順利產子,我相府定不會虧待於你,到時你若仍要尋親,本小姐親自派人送你!”
“這,這……多謝小姐”,水冰猛的擡頭,臉上帶着感激。
前院,會客的春莫軒中。
江城沉默着,“大小姐這恐怕不妥吧。”
“嗯?”,江兮淺挑眉,身上氣勢陡然一凜。
“如今相爺不在府上,若就這麼放個來歷不明的丫頭在夫人身邊,若發生點兒什麼,這……”,江城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
江兮淺頷首,眉毛微挑,“嗯,那江管家覺得該如何?遠的本小姐也不談了,就說近的,那明柳是什麼人,若昨個兒她當真安了什麼不軌的心思,你覺得誰有這本事攔得下她?是我娘還是已近年邁的張媽媽,嗯?”
她聲音拉得老長老長的,明顯帶着不滿。
“這,這若小姐真想請個武師”,江城張口,想了想,將後面半句話嚥了下去,“一切單憑小姐做主。”
想請個武師不難,難的是必須是女子。
這鳳都可是晁鳳都城,哪有女子會去做那拋頭露面之事,就算有貴女習武,他也沒那本事請來相府做丫鬟不是。
江兮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而後看着坐在下方,略顯侷促的水冰,“穆姑娘,本小姐相信你,希望你不要辜負了本小姐的信任。”
“小姐恩德穆冰謹記在心,穆冰定會竭力保護夫人”,水陽知曉這是自家主子給的警告。
“嗯”,江兮淺頷首,轉頭看向江城,“你去稍微安置下,她以後就住在我娘隔壁,月銀用度比照若薇、若芸即可;我先帶她去主院了。”
“是”,江城恭敬地點頭。
江兮淺陡然想起什麼,“對了,你去安排一下,寧青候今個兒要納明珠爲妾,我娘寬厚,比照鳳都中庶女出嫁的規格,特給她十五擡嫁妝;嗯,安排好之後擡到汐院,本小姐要親自過目。”
“……啊?哦,是,老奴立刻去辦”,嘴上雖然應着,可心頭卻是狠狠地顫了幾顫;給寧青候做妾,申時,那豈不是隻有幾個時辰的時間,要按照規格準備出十五擡嫁妝,這可不是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看來得回去找楊健商量商量。
季巧萱看着水冰,不知是不是因爲懷孕之故,總是格外的敏感心軟,淚眼漣漣,“天可憐見的,怎麼會遇上這樣的事情。”
“娘”,江兮淺皺眉,“從今天開始,穆姑娘就跟在您身邊負責您的安全,直到您生產爲止。”
“可是淺淺,穆姑娘這般,哎,還是給她些銀兩讓她投奔親戚去吧”,季巧萱有些不忍。
江兮淺無語,她怎麼不知道自家孃親什麼時候變成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了。
“夫人,穆冰雖遭遇不幸,可先父在時也曾教導過,要自食其力;穆冰有手有腳,斷不能白拿銀兩,更何況只是八個月,穆冰如今已是孑然一身,就算是表叔父一家如今也不還在不在,您就答應小姐吧,穆冰求您了”,說着“砰”的一聲雙膝跪地。
季巧萱頓時駭然,輕嘆口氣,“哎,真是個倔強的姑娘,罷了,就跟着吧。”
自從她懷孕,這主院的下人都已經被清理得差不多了,除了張媽媽和幾個大丫頭,剩下爲數不多的都是經歷層層篩選的;就算多她這麼一個,也不嫌多的。
“那娘,你記得以後出門都帶上穆冰”,江兮淺終於舒了口氣,看着穆冰點點頭。
“知道了,孃的淺淺什麼時候變成個嗦老太婆了”,季巧萱心中暖暖的,這個女兒果真懂事了。
“娘就知道欺負女兒,哼”,江兮淺撅着嘴,“女兒好傷心,哎,這爹不疼娘不愛的,我看女兒還是離開好了。”
“你這丫頭,亂說什麼,什麼離不離開的”,季巧萱面色一沉。
江兮淺趕緊討笑道,“嘿嘿,娘,女兒的身子你也是知道的,之前在滬南時遇到一名大夫,眼看着該到複診的時候,女兒若再不起程,恐怕會誤了複診的時間了。”
“……一定要去嗎?什麼大夫醫術能高過太醫院的太醫們,再說連黃院首都說無大礙了”,季巧萱皺着眉頭,心裡雖然擔憂,但對江兮淺的話卻是深信不疑,畢竟那毒太過詭異,甚至,她擡頭看着江兮淺,毒性隱匿性太強,不發作時,本就與常人無異,若當真能尋到能解毒的大夫,倒是她的福氣了,一時間她竟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娘,放心啦,女兒當初不也是從滬南趕回來的嗎”,江兮淺坐在江兮淺身旁撒嬌着,“再說了從鳳都到滬南來回頂多一個月的時間,女兒將府上之事交給若薇,您有空多提點提點她。”
若薇立刻全身繃緊了,“小姐!”
“本小姐已經決定了”,江兮淺給她遞了個眼色,季巧萱有孕,府上如今又是這樣的境況,江文武總是神出鬼沒的,江文斌又在國子監上學,整個府上沒個正經的主子總是不行的,那和園幾人還不知怎麼折騰呢;把若薇留下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若薇縮了縮脖子,心漸漸地沉下去。
季巧萱抿着脣,“要不你把穆冰帶上,她會些拳腳功夫總是好的,這一路上也好相互照應着。”
“娘,女兒走的都是官道,又不是什麼深山老林,再說如今朝廷嚴打賊匪流寇,誰敢頂風作案”,江兮淺撅着嘴,“還是娘真的不想讓女兒去啊?”
“……這”,季巧萱沉默,“要不娘派人將那位大夫接到鳳都來?”
“若當真這般容易,女兒也就不用這麼辛苦了,那人性子極怪,也虧得女兒這老毛病他感興趣才約定每年的春夏之時替女兒診治,若換了旁人只怕連面都不得見”,江兮淺嘟噥着。
聽在旁人心中卻是波濤洶涌,這衆所周知,只要說起醫術高超,脾氣怪異,就不得不人聯想到那個地方,傳說中的岐黃聖地無憂谷。
頓時,整個正堂陷入了沉默。
“罷了”,季巧萱良久才嘆了口氣,不管是不是真的,總歸是個機會,她何嘗願意眼睜睜看着這個女兒紅顏早逝,“此去滬南,答應娘切不可多管閒事,拋頭露面;等一道滬南立刻給娘寫信;複診之後也必須立刻趕回;還有娘派幾名侍衛送你。”
江兮淺皺眉,“娘,這也太招搖了吧。”
“……可是”,季巧萱還想反駁,江兮淺卻咬着牙,“沒什麼可是的,這原本我和若芸兩人可以化身成男子上路,若出門一大隊人馬這不是明擺着告訴別人,我有錢快來搶劫嗎?再說,我們回來的時候不也平平安安的。”
看着江兮淺那副滑稽的模樣,季巧萱強忍着笑,“罷了,你自己看着辦吧,若是五月你還沒回來,孃親自去滬南尋你,你可想好了。”
“是是是,女兒一定會盡快趕回來的,怎敢勞煩孃親,您可得好好養着,別虧着了我那還未出生的小弟弟或小妹妹。”
“就你嘴貧。”
江兮淺吐了吐舌頭,在心頭做了個勝利的手勢,終於放心了,“若娘沒其他吩咐,女兒就先告退了,江管家那邊,明珠的嫁妝女兒可得親自去瞅瞅,沒得失了禮數。”
“你呀”,季巧萱伸出食指輕輕戳上她的額頭。
回到汐院。
若薇面帶遲疑,欲言又止。
“可是有話想說?”,江兮淺一臉恍然。
“……小姐答應會帶上若薇”,若薇薄脣緊緊抿着。
“如今闔府上下,已沒幾個正經主子,若我再離開,這府上當如何?”,江兮淺面帶無奈,“我娘如今那般,卻是再擔憂勞累不得,難道當真要將掌家之權交予和園那位?”
若薇低下頭,心底有些難過,“……”
“你生性沉穩,又在我身邊理事多年,掌家於你易如反掌,留下你,也好讓我心安不是”,江兮淺循循善誘道。
“只,只是有些難過”,若薇囁囁嚅嚅。
“難過什麼,我又不是不回來了,傻丫頭;更何況若芸也是要留下的”,這話卻不能明說,不然季巧萱非跟她拼命不可,“到時讓她易容成旁的,你尋個由頭讓她去主院的小廚房。”
正所謂病從口入,她最不放心的除了季巧萱的安危就是主院的吃食了。
聞言,若薇原本放下的心又陡然懸起,“小姐,你……”
“小姐我何曾騙過你,更何況蛇谷那樣的地方,你們去了也是枉然,到時候我若還要分心來照顧你們”,江兮淺耐心地解釋着。
“……那小姐你定要小心,好好的歸來”,雖然知道這話很是蒼白無力,但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
“放心,你家小姐何曾做過沒把握之事,你若有得閒,不若去給你家小姐多準備些硫磺;只是此事你必須記住,不管跟任何人都不得提起,若是有第三人知道了,你就不用呆在我身邊了”,江兮淺難得地撂了句狠話,她已經打算好了,這次前往蛇谷,她並不打算動用樓外樓的力量,而是另外一支她暗地裡組建卻從未在明面上動過的勢力。
若薇面色一白,擡頭看着自家小姐,知道她從不說妄言,低着頭,“是,奴婢明白。”
約莫兩個時辰之後。
江城恭敬地帶着三十名小廝,兩人一擡妝奩,來到汐院,密密麻麻竟霸佔了大半空地。
江城恭敬裡立在,正坐在大樹下的石桌旁的江兮淺身後,“請大小姐過目。”
“不錯”,江兮淺視線一一掠過,接過他手中的禮單,起身,“倒都是不錯的,只是這壓箱銀、銅琺琅太平有象桌燈還有這黃花梨雕花千工牀未免有些過了”,江兮淺微微蹙眉。
江城低眉順眼,“可如今府上只唯餘這一張千工牀了。”
“……雖是庶女規制,可這千工牀卻須是正房嫡妻的陪嫁,若當真如此備了,讓寧青候夫人見了,只怕會覺得我們相府太過咄咄逼人了”,沒人願意自己的夫君納妾,縱使知道那是個花心的;江兮淺向來不喜爲難女子,只是這卻是季巧萱吩咐好的,“罷了,換成一張簡單的羅漢牀即可。”
江城頷首,“是,那銅琺琅太平有象桌燈?”
“換成普通桌燈即可”,江兮淺抿脣,銅琺琅彩當真給了那明珠也是浪費;“至於壓箱銀,若本小姐記得沒錯卻是不該從中公出吧?”
江城默,抹了把汗,“是”,那本該是生母出的,可那明珠的生母明柳不過是個通房丫鬟,又初來鳳都,哪裡會有什麼銀錢。
“既是如此,就撤掉吧”,話音未落,江兮淺黛眉微蹙頓覺有些不妥,“給添上一百兩吧;省得說我相府小氣。”
的確有夠小氣的,江城在心中腹誹着。
十五擡妝奩一一看過之後,江兮淺頷首,“時辰不早,你們且備着,去和園看看,那明珠可是準備好了;還有記得檢查仔細了,所有正紅色的東西必須給留下,沒得失禮了去。”
“是”,江城俯身,“老奴告退。”
“江小姐!”
江兮淺回首,林靖亞立在那處,那修長的身材,挺直的腰身,雖然已過而立卻正是壯年,在他身邊若芸端着托盤,白嫩的小臉望着林靖亞,她心中多然警鈴大作,面上卻不顯,趕緊起身行禮,“原來是林太醫,可是吵着您了?”
“無礙的,只是聽說江小姐要離開鳳都一陣,可有此事?”,林靖亞略微遲疑了下。
“嗯”此事本也不是什麼秘密,她乾脆地承認了。
“原來如此,在下是相與江小姐商議,在您離開之後,在下可能回太醫院;當然待您回來,在下也會立刻前來相府直至三月期滿”,近兩日在與若芸的交流中他突然發現了許多以前不曾注意過的誤區,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太醫院與大家分享。
江兮淺黛眉微蹙,有些爲難,“這,林太醫可能每兩日給我娘請個平安脈?當然在您得閒的時候,即可。”
“沒問題”,林靖亞原本以爲她不會同意,心裡打好的腹稿尚未出口,她竟然這般爽快,“江小姐放心,那在下先回房了。”
大樹下,風吹起樹葉嘩嘩作響。
因着沒有太陽,天陰沉沉的。
“小姐打算何時離開?”,若芸的聲音帶着點點涼意,在出來之前她已經從姐姐處知道,自家小姐此行並不打算帶上她們兩個,留在鳳都,留在相府,不過是一明一暗罷。
“明日”,江兮淺冷聲,“你與我一起,待離開相府你再回轉。”
“是奴婢明白”,掩人耳目她還是知曉的,只是看着面前她侍奉了數年的主子,心卻仍有有些擔憂,“小姐,你的身子當真……”
江兮淺有些無奈,沒想到只是短暫的離開,以往在無憂谷時,她出去採藥大部分時間也是不會帶着她們的,只是回鳳都月餘,她怎地沒發現她們竟如此黏人了,“只是老毛病罷了。”
“……”,這話若是騙騙別人還可以,可她們卻怎能不知;要讓旁人知道名聞江湖,享譽天下的第一神醫,無憂谷少主活死人肉白骨,卻連自己的舊疾都無法,這可能嗎?若芸抿着脣,只要小姐說,她就信。
“天涼,此處風大,小姐還是回屋吧”,良久若芸才擠出一句話來。
竟是讓江兮淺不由得心底酸酸的,可蛇谷,她當真不能帶着她們,更何況,距離毒發的時間越來越近,這事卻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讓她們知道,也是爲了她們着想。
“嗯”,她點點頭。
未時剛過。
江城帶着小廝再次匆匆而來,那“咚咚咚”的腳步聲讓江兮淺不由得眉頭緊皺,“幹什麼慌慌張張的?”
“小姐,和園明珠小姐她……她”,江城欲言又止,江兮淺卻是心頭惱火,徑自起身取過旁邊的火狐裘披上,“又怎地,鬧處什麼幺蛾子了?這事可是她自己親自答應了,難不成要讓我相府食言不成?”
江城輕嘆口氣,心中想着這相府管家當真越來越難做了,“明珠小姐懸樑自盡,好在明珍少爺發現得早,可卻傷了脖子,大夫說得臥牀休養。”
“……那又如何?”,江兮淺冷哼,“別說她沒死就是死了也得給寧青候府送去,本小姐倒要看看,她還能耍什麼招,若薇、若芸,咱們走。”
聞言江城只覺得脊背發涼,再回神卻只看到江兮淺三人離開的背影,他趕緊追了上去。
還未進入和園,就聽見裡面明柳的哭聲和那進進出出略嫌慌亂的腳步聲。
“到底怎麼回事?”,江兮淺面色難看,看着躺在軟榻上,脖頸上明顯一圈紅色的明珠眸子沉了沉。
“怎麼回事?都是你江兮淺,我告訴你要是珠兒有什麼事,我跟你沒完!”明柳倒是難得的硬氣了。
江兮淺冷笑,卻是連正眼都沒給她,“這婚事可是她自己答應的,在說人家寧青候願納她爲妾已是擡舉了,我告訴你,別在這兒跟本小姐尋死覓活,裝瘋賣傻的,就算是死了,屍體也得給寧青候府送去。”
“江兮淺,你這個妖孽,你不得好死!”,因着上了喉嚨,明珠撕心裂肺的吼聲宛若鬼叫般,沙啞粗糲。
江兮淺帶着若薇和若芸,看着匆匆跟上的江城,“時辰快到了,給明珠小姐換上粉衫。”
“……”,屋內婢女卻頓時愣住。
“還不動手!”,江兮淺厲喝一聲,春兒和夏兒身子顫抖了下,冬兒哆哆嗦嗦地上前,卻被明珠發瘋的一巴掌打開,“給我滾,別碰我。”
“你要是想帶孝出閣,本小姐也不介意”,江兮淺冷笑,“只是不知那侯爺看到,會作何感想。”
明珠陡然想到今日在主院,那寧青蘭海的決絕,脖子縮了縮。
“本小姐言盡於此,你好之爲之”,江兮淺說着轉身就要離開;卻不想從角落處站出來一人,卻是從江兮淺來開始就一直沉默的明珍,“大小姐,請留步!”
江兮淺眉毛微挑,身子裹在火狐裘中,卻並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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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替姐姐和我……明柳給您陪個不是,是,她們思慮不周”,明珍一字一句,語氣平穩聽不出絲毫的波動。
“哦?”,江兮淺冷眸掃過屋內那義憤填膺的兩人,“或許你該看看她們此刻的表情,這話委實沒什麼說服力;本小姐也懶得跟她們計較,此次便罷,若再有下次……”
“咔擦!轟”
衆人只聽見一聲脆響,而後耳邊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天仍舊灰濛濛的,可是卻不妨礙他們的視線。
在和園進門右邊,那可兩人才能合抱的大樹旁,剛纔江兮淺駐足的地方,大樹應聲而倒。
那巨大的重量好似讓大地都跟着顫抖了幾下,明珍只覺得心頭猛的一縮,好似被什麼狠狠地捏住般,呼吸困難。
“妖孽,她就是個妖孽,啊!”,明珠嘶吼着。
“姐,你冷靜冷靜吧”,明珍聲音低沉,帶着連他自己都未察覺到的狠戾,“她,我們都不是對手。”
至少他從未聽說過,誰將徒手將大樹轟倒;除非是江湖中人。
明柳的身子也都顫抖着,看着那倒下的大樹,從來沒有這麼一刻她覺得距離死亡那麼的近,同時心中也慶幸不已,若是那一掌拍到自己身上,只怕不死也得半殘。
“姐姐,你既然已經做了選擇,以後就安安分分的,那寧青候既然同意,日後必不會薄待了你去”,明珍意味深長;可明珠此刻哪裡聽得進去,顧不得嗓子的疼痛,奮力嘶吼着,“她是個妖孽,妖孽!江兮淺,你這個賤人,你不得好死!唔”
明柳猛然出手捂住她的嘴,眼中霧氣未散,“珠兒,罷了,都是孃的錯,你要怨就怨娘吧,不該來,不該來的。”
“……”
只是現在說這些,還有用嗎?
江城指揮着丫鬟小廝,強制給明珠換上桃紅色的衫裙,梳上個略嫌繁複的髮髻,而後匆匆地將她塞進早已經等在相府後門的小轎上,帶着小廝擡着嫁妝浩浩蕩蕩地朝着寧青候府而去。
爲了不引起衆人的注目,江城還特地選了小路;轎子妝奩都未鋪上紅綾。
當天夜裡,狂風大作,暴雨叮叮咚咚打在屋頂,原本有些壓抑和沉悶的空氣頓時清新,帶着泥土的芬芳。
相府靜悄悄的。
等隔天他們再醒來時,江兮淺已經帶着若芸離開,只留下一封簡短的信箋。
“什麼?淺淺已經走了?”,季巧萱猛的起身,而後捂着小腹,強忍着疼痛。
若薇面色一變,“夫人您沒事吧?”
張媽媽也緊張兮兮的,若薇立刻道,“夫人您彆着急,小姐自有分寸的,我立刻着人去請大夫。”
“不用了,無妨的”,季巧萱擺擺手,剛纔是太着急了,此刻緩過神來已經好受了很多,但面色依舊很是難看,“這個丫頭,怎能說走就走,甚至還……哎,當真是兒大不由娘。”
若薇抿着脣,從袖袋中掏出信箋,“這是小姐留給您的。”
“……”,季巧萱神色激動,接過來三兩下拆開細細瀏覽了,而後再次輕嘆口氣,“罷了,想來淺淺也與你說過,其實我這身子也並非當真不能勞累,只是,哎,紅梅去請江管家過來一趟。”
紅梅與若薇對視一聲,立刻應聲而去。
當日,相府兵荒馬亂,季巧萱傷心啜泣了許久,纔在張媽媽的安慰下睡過去;若薇正式接掌相府,卻在第一天待會一名據說廚藝不錯的女子,專門負責季巧萱的吃食,雖有那不滿的,但也抵不過季巧萱和江城兩人的難得強勢,以及江兮淺未散的餘威。
此刻,江兮淺卻站在城外綿延的青山山脈最高峰。
一襲廣袖流仙烈火襦裙,頭戴碧玉玲瓏垂珠卻月簪,腳踩青緞粉底小朝靴;寬帶束縛,紫玉簫斜斜地別再腰間。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部覆上淺紫色蝴蝶狀面具,只留下白嫩圓潤的下巴和粉色櫻脣露在外面。
“參見主上”,七名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從衣衫到髮型都毫無二致,唯腰帶顏色可做區分。
“很好”,江兮淺頷首,看着他們。
“謝主上誇讚”,七人的語氣明顯不如先前的冷漠,而是帶着雀躍。
要知道自去年夏至,主上就再沒有聯繫過他們。他們都是孤兒,主上對他們不僅有救命之恩,更有着非一般的情分;對這份情,他們都格外的珍惜,雖然到現在爲止,他們都不知曉主上的真正面目,只知那是年輕的少女。
“不知主上此次召喚,有何吩咐?”強壓下心中的卻與,赤焰開口道。
“蛇谷,蛇血芝蘭”,江兮淺面色驟然冷凝,面色嚴肅。
“……”,七人頓覺身形一冽,七色鬼殺遊走江湖數年卻從未有過失敗的記錄,這次也同樣如此,“誓死完成任務!”
江兮淺脣角微勾,“此處,我與你們一起。”
“主上不可!”,赤焰失聲,聲音暗沉,“蛇谷那樣的地方,主上怎能親自冒險?”
“行了,此事我心已定,無須多言;趁尚有時間,你們打量收購硫磺,用它浸泡八套衣衫,順便讓人制成錦囊,以便隨身攜帶”,雖然不知是否有用,但備上總是好的。
千年蟒蛇又如何,總歸逃不過一個蛇字,是蛇對硫磺總有恐懼。
赤焰抿脣,“那主上,我等何時出發?”
“三日後,此處尋我!”
話音落,江兮淺足尖輕點,整個人凌身一躍,踏在樹頂借力,在空中一個空翻飛旋,人影消失在七人十四隻眼中,
“大哥,主上這是什麼意思?”,青希皺着眉頭。
“難道誰中毒了?”,藍逸試探着開口,這江湖人誰不知曉蛇血芝蘭是解毒聖物。
“蛇血芝蘭雖好,卻是硬茬,主上這次看來是碰到難題了”,紫晟抿着脣。
赤焰厲聲,“瞎嚷嚷什麼,沒聽見主子的吩咐,還不快去收購硫磺。”
七人立刻四散。
若是讓江湖其他人知道,亦正亦邪的“七色鬼殺”居然是這麼七個尚未弱冠且八卦幼稚的少年時,不知該作何想法。
棄女重生
從青山山脈最高峰離開,江兮淺徑自來到當初踏青的那座山峰下。
擡頭,這做山峰地處偏僻,在青山山脈綿延數千裡的峰谷中並不顯眼,亦不突出。若非是陰差陽錯,她也不會知道那個寒潭,只是想到那條青花巨蟒,心裡不由得有些忐忑。
袖袋中,是若薇給她尋來的硫磺,並不多。
這個時代,硫磺還是非常稀罕的物什,唯有那些世家背後的大藥房纔會備有些許。
整整一個下午,若薇跑遍了整個鳳都的藥房也不過得了拳頭大小,然後用一個荷包裝着。
再次踏上青山,沿着那條熟悉的道路,蜿蜒而上;她運起內力,腳程極快;當初一行人花了兩個時辰的路程,她才用了不過堪堪一刻鐘時間。
到了當初野餐的那條潺潺的小溪旁,還依稀能見到當初野餐所留下的痕跡,只是殘骨凌亂,溪邊也多了些許大大小小的腳印。
五指梅花,江兮淺眸色沉了沉,只是不知是虎還是豹,但願不要再遇到猛獸纔是,她必須留着體力去對付青花大蟒。
將它屠殺很不現實,但用什麼方法能讓他暫時離開寒潭卻是個難題。
第一次,自從被無夢救走之後,她第一次覺得死亡距離自己這麼的近。
那種從心底升起來的恐懼和怯意,可是那節節攀升的體溫卻在提醒着她,她的時間不多了。
沿着小溪往前,江兮淺強忍着體內血液翻騰帶來的疼痛,右手緊緊地握着紫玉簫,左手指縫間數枚千葉刃,整個人身子緊繃着,耳朵豎起,雙眸如炬,當真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體內,血液翻騰得越發厲害,她不得不運起內力,以輕功趕路,卻忽略了身後那雙帶着疑惑的眸子和緊跟的腳步。
“唔”,江兮淺狠狠地咬着牙,就連臉上的面具都被暈上了灼熱的溫度,她再也忍不住,紅脣被咬出了齒印,猩紅的血液流出。
再往前,耳邊是轟隆隆的巨大水聲。
江兮淺知道快到了,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上,“噗”
突然只覺得喉頭猩甜,噴出一口鮮血;衣衫被浸溼,她卻毫無所覺,寒潭散發的涼意讓她稍微好過了些,可雙眸卻仍舊死死地盯着那寒潭水面,腳下以極其緩慢的碎步朝着寒潭邊接近。
千張峭壁上,諾大的瀑布轟擊在寒潭邊的大石上,水花四濺。
“吼吼吼”
就是此刻,在水底那抹若有似無的青色晃動時,江兮淺的心陡然懸起,就是現在,她足尖輕點,趁那青花大蟒的頭浮出水面之際,左手朝前,數枚千葉刃齊齊揮出,割破了巨蟒上顎,眼睛下方。
江兮淺有些挫敗,只差一線了。只要能割破蟒蛇的眼睛,她就能用藥物干擾蛇信子的敏感度,只可惜,她不僅功敗垂成更是徹底地激怒了青花大蟒。
“吼吼吼”
巨蟒猛的朝天咆哮,嵌入它上顎處,眼皮底下的千葉刃尖上,鮮紅的血液不斷的往外流出。
江兮淺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的猩甜,眼中放出厲色,不管葬身蛇腹還是全身筋脈,失血而亡,左右都是個死,和不拼上一拼。
她右手緊握着紫玉簫,輕輕摁動玉簫內側微凸處,玉簫中立刻伸出三尺劍鋒,赫然正是簫中劍;左手抓着一把硫磺。
“吼!”,青花巨蟒仰天長嘯一聲,上身躍出寒潭,約莫三米;而那半米粗細的腰身竟不知還有多長仍在寒潭之下,正有着朝岸上爬來的趨勢,江兮淺又怎會給它這個機會,足尖輕點,輕身一躍,在空中一個空翻,整個人頭往下,劍尖直指巨蟒眉心處。
短兵相接,發出“吭”的一聲脆響。
江兮淺心中暗惱,借力躍起,卻無處落腳,青花巨蟒趕緊乘勝追擊,蛇尾脫離寒潭水面,江兮淺這才意識到這條蟒蛇有多巨大,目測約莫十餘米,最粗的地方堪比水缸,那宛若銅鈴的眼睛瞪着江兮淺,好似久違的獵物。
“吼!”
一聲巨響,它那水桶粗細的後半身直直地朝着江兮淺攔腰甩過來,竟然是想直接將她纏繞住;江兮淺怎會讓它得逞,立刻運起全身內力,輕身一躍,朝着岸邊飛快而去,蟒蛇見那獵物竟要逃走,自是不會放過。
體內的毒素和火珠相互壓制,又相互抵抗,江兮淺此刻強忍着欲被撕裂般的疼痛,尤其是催動內力的瞬間,毒素全面爆發,她此刻整個人都好似要燃燒起來一般,豆大的汗珠不斷的往下,看着那冒着絲絲寒氣的潭水,她真的好想跳下去,可那窮追不捨的青花巨蟒卻是後患。
“拼了!”
江兮淺強忍着疼痛,深吸口氣,劍鋒橫批,上過一次當的蟒蛇頓時一轉,她冷笑一聲,趁着那蟒蛇仰天長嘯時,猛的將左手中的硫磺朝它口中一扔,劍鋒卻偏直勾勾朝着蟒蛇的七寸而去。
蟒蛇身子縮了縮,雙目微愣,而後反應過來,“吼!”
忍着被劍刺入七寸的危險,腰身擊中江兮淺,而後尾巴上揚。
“吭”
江兮淺眼中帶着些許絕望,體內的毒素已然全面爆發,左右都是個死,她此刻被蛇腹擊中,那蟒蛇到底只是畜生用力過猛,竟然直接將江兮淺給打飛了出去,面具脫落,暗處那雙眸子頓時一愣,而後徑自飛上半空,攔着她的腰,急聲喝道,“淺淺,淺淺”
“吼吼吼”
青花大蟒在寒潭邊上,身子不斷翻動着,江兮淺輕輕咳嗽兩聲,雙眸通紅,卻是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連身子都已經痛得麻木,“寒,寒潭。”
“淺淺,淺淺”,江文武攔着她,感受到她身上非一般的溫度,好似烙鐵般,“你說什麼,淺淺?”
“吼!”
聲音驚動了那痛苦翻騰的青花巨蟒,它猛的轉頭在看到江兮淺和江文武的那一刻,雙目泛着精華,都是他們才讓它這麼痛苦,那眼神陰鷙、狠戾、帶着決絕,強韌這蛇腹中穿來火燒般的疼痛,獵物,殺了他。
感受到青花巨蟒逼近,江文武攬着江兮淺的腰身,整個人飛快地朝後掠去。
若沒有江兮淺在,在速度上他還能堪堪跟那巨蟒打個平手,可現在不僅帶着累贅;江兮淺還不斷的掙扎着,她現在本能的排斥一些有溫度的東西。
“熱,好熱水,水!”
“淺淺,你再等等”,江文武雙目迸裂,他可以死,可淺淺不能,想着心一橫,咬牙從懷中掏出一枚求救驗貨朝天上拋射出去,但願救兵來得快些,只是慌神間,巨蟒已經來到了跟前。
心兒:好嘛,下一張男主出場;其實心兒本來想讓淺淺把巨蟒受了,可想了下蛇谷,還是算了;這章證明硫磺對蟒蛇是有用的,至少讓它們的戰鬥力驟然劇增…。
發狂的蟒蛇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