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鶴站在不遠處,面無表情看着他們。他很能理解唐子楚的心情,他又何嘗不是呢?人生八苦,求不得便是其一,放下要是真那麼容易,人又怎麼會被它苦苦折磨呢。
唐子楚感到體內的力氣在消失,他努力的睜大眼睛,想把楚夢依的樣子牢牢地刻在生命裡。最終,他還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楚夢依任憑唐子楚倒在自己的腳邊,眼前的美景漸漸模糊起來,眼淚含在的她的眼眶裡。爲家人抱了仇,可她卻一點也不高興。和唐子楚相處的記憶,一點點地涌現了出來,猶如潮水般地將她淹沒。
看着倒下的楚夢依,踏鶴舒了一口氣,懸着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他走了過來,掏出手帕,輕輕地爲她擦拭眼淚。
楚夢依輕聲問道:“踏鶴,我是不是很壞?”
踏鶴拿着帕子,擦去她殘留的脣脂:“你早就想好了,要在今天和他同歸於盡不是嗎?你真是一個讓人放心不下的傢伙。”
楚夢依笑着笑着,眼淚就掉了下來,聲音悲愴:“可是,他倒下了,我還站着。我沒有想到,櫻飛雪居然成了可解百毒的藥,哼哼,還真諷刺。”
明明想哭,卻依然笑着。看着這樣的楚夢依,踏鶴的心很疼。明知道她是故意和唐子楚說那些話的,明明知道她在脣上塗了毒藥,可踏鶴沒有阻止。如果是楚夢依想要的,他就不會去破壞,哪怕楚夢依有可能會死。
楚夢依接着道:“我的武功在唐子楚之上,可我知道我一定會心軟,我一定會下不去手。所以,我才用了這個辦法。我瞭解他,臨別之前他一定會吻我。什麼一笑泯恩仇?什麼一筆勾銷,我根本就做不到。想到父皇他們的死,我就控制不住這顆心。踏鶴,我是不是很卑鄙?我利用了他對我的感情。”
踏鶴將他抱進懷裡,輕輕地撫着她的頭髮:“這不是你的錯,你和他既是國恨又是家仇,哪能說放下就放下。”
踏鶴的肩膀很寬闊,楚夢依窩在其中,就像停靠在避風港裡的小船,踏鶴總是讓她心安。踏鶴一直在輕撫她的頭髮,就像她是他最珍愛的人,那麼小心翼翼,充滿了憐愛。
踏鶴的溫柔撫平了楚夢依心中的創傷,她離開踏鶴的懷抱,蹲下身子,爲唐子楚理了理凌亂的發,輕聲道:“我們送他回去吧,他好歹是一國之君,總不能讓他葬身荒野。”
踏鶴擔憂地道;“唐國的使者不會放過你的,我替你把他送回去。”
楚夢依淡淡地道:“本來我就決定要和他一起死的,現在我就到唐國的使者那裡領罪。死,也是一種解脫。”
踏鶴並不認同:“不行,他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你不能去。”
楚夢依堅定地搖了搖頭:“還是我自己親自去吧,這也是我該面對的。我和他的恩怨,也該做了了斷了。”
唐子楚中了劇毒,這對唐國來說是個大變故,可誰曾想
到,燕國皇宮中,也是波濤暗涌。
德妃照例宣御醫給燕孝宗看病,御醫說出的話,卻令德妃驚訝不已,她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御醫笑眯着眼睛,充滿喜悅的道:“恭喜娘娘,皇上的病已經開始好轉,用不了多久就能痊癒啦。”
德妃的大腦嗡的一下,茫然失措。燕孝宗如果病癒,第一件事就是把權力奪回來。好不容易自己的兒子纔可以名正言順的繼承大統。這麼多年,自己的兩個兒子和燕洛軒明爭暗鬥,她這個做孃的,每天都是提心吊膽。眼看着,這顆擔憂地心終於能放下了。可現在,燕孝宗即將痊癒的消息,卻猶如晴天霹靂,讓她不知所措。
“這件事是機密,要是你泄露半句,我定繞不了你。”德妃溫柔的語調卻嚴厲無比“你先下去吧,有事我會在叫你的。”
御醫戰戰兢兢的離開了,他心中很是納悶,怎麼德妃娘娘知道皇上要痊癒的消息,臉色這麼難看。
德妃深情地看着燕孝宗,低聲嘀咕道:“爲什麼你是皇帝呢?你我要是布衣百姓多好,日子雖然平淡無奇,卻也恩愛愛愛。老了還可以兒孫繞膝,得想天倫之樂。”
燕孝宗睡的正熟,德妃幽怨地道:“天下女子,多一部分人都想成爲帝王妃,誰又能瞭解其中的無奈呢。紅牆綠瓦的深宮之後,多少如花紅顏孤獨的老去。別說陪伴帝王左右,有的連皇帝的面都沒見過。皇帝畢竟只有一個,能承受恩澤的又有幾人?”
德妃輕輕撫摸上燕孝宗的臉,眼中聚起了眼淚:“我是幸運的,居德妃之位,時常陪伴皇上左右,有幸爲皇室開枝散葉。沒有子女,天天盼着,有了子女,又天天擔心的。後宮妃子的無奈,不是一言兩語就能說得清的。”
“皇上,請體恤臣妾愛子之心,臣妾對不住您了。”德妃一邊流淚一邊說着,她顫抖手的抓住了枕頭。看着燕孝宗熟睡的臉,她淚如泉涌。德妃突然狠狠地咬住嘴脣,用枕頭蓋住了燕孝宗的臉。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燕孝宗的臉上,燕孝宗很快驚醒,他蹬着雙腿,拼命的掙扎着。德妃心如刀絞,眼淚不停的滾落,她絲毫不敢放鬆,用力壓着枕頭。漸漸地燕孝宗的掙扎小了起來,直到沒有了任何動靜,德妃才戰戰兢兢地將枕頭拿開。燕孝宗瞪大着眼睛,張着嘴猙獰可怕,恐怕他臨死之前都沒有想到,德妃會下手殺他。
德妃看着已經沒有氣息的燕孝宗,捂着臉哭了起來。她心如刀絞,恨不得跟燕孝宗一起去了。
突然,燕孝宗寢宮的門被踹開了,燕孝宗和燕洛軒父子帶着錦衣衛闖了進來。
燕孝宗一臉怒容地看着德妃,罵道:“你的心好歹毒。既然幹下殺夫這樣天理難容的事!”
德妃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眼中的驚愕繼而轉爲欣喜,嘴角情不自禁地上翹。她只有一個認知,就是燕孝宗還活着。
燕孝宗氣紅了臉,一個巴掌扇了過去:“好一個賤婦!朕平日你對你那麼好,沒想到你也來害朕。如果不是軒兒,死的就是陣了。”
德妃茫然地看了一眼燕洛軒,垂下眼眸,流出兩行清淚:“臣妾無話可說,請皇上賜臣妾一死。”
燕孝宗不解氣,一腳把德妃踢翻在地,狠狠地道:“死?你想得美!你這個心如蛇蠍的女人,朕要讓你生不如死!”他甩了甩袖子吩咐道,“來人,把德妃壓到芳歇園,從此以後,宮中再也沒有德妃這個人!”
芳歇園是燕皇宮最偏僻的冷宮,打入此處,也就宣告這個妃子再無翻身的時日了。聽到這個名字,德妃反倒釋然地笑了。如今她犯下滔天大禍,再無臉面見燕孝宗的面了。
德妃被侍衛押走了,燕洛軒勸道:“父皇大病初癒,切忌動怒。剩下的事,就讓兒臣代勞吧。”
燕孝宗哼了一聲,罵道:“不要老是說好話,你們當真以爲朕糊塗了嗎?你也好,洛琪也好,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們爭來爭去的,不就想要這把椅子嗎?改天,我也學學堯舜,讓你們什麼也撈不到。”
燕洛軒連忙跪下:“父皇息怒。”
燕孝宗不厭煩地揮了揮手:“滾滾滾,都給朕滾出去,老的小的,沒一個安好心的。”
燕洛軒恭敬地行了一個宮禮,退出了燕孝宗的寢宮。燕孝宗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他沒有想到,德妃竟然也想害他。從德妃入宮以來,他從沒有虧待過她。瞬間,燕孝宗有種高處不勝寒地感覺,都說帝王無情,可是哪個帝王不是被逼的呢。
燕洛軒從燕孝宗的寢宮出來後,就到了高公公那裡。和上次一樣,高公公盤坐在牀上,眯着眼打坐。他的腰桿挺的很直,可臉上卻是佈滿了滄桑,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錦靜炎跟着燕洛軒一起走了進來,燕洛軒凝聲道:“高公公,我一直拿你當長輩看,可惜你站錯位置了。”
聽到燕洛軒的聲音,高公公睜開了眼睛,看到錦靖炎的時候,高公公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原來錦大人也是四爺的人,難怪四爺能一朝翻盤。四爺真是好手段,好手段啊。”
燕洛軒冷着一張面孔,淡淡地道:“他本來就是我的人,是我特意安插在德妃身邊的。我還告訴你一件事。朝中那些膽小怕事,投奔燕洛琪的人,也都是裝的。他們是奉命打入辰王黨內部,以尋找逆反的機會。”
高公公諷刺道:“這麼說,他們都是赤膽忠心了?四爺如此心計,老奴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他正正了身子,接着道“可四爺知道八爺現任何職嗎?燕國一半的兵馬都他的在手裡,二爺之所以沒有讓他回京任職,就是爲了防患未然。”看着燕洛軒,高公公嘆了一口氣,“你們爭來爭去,到頭來能得到什麼?多少人會成爲你們政治之爭的犧牲品。最後,還不是孤家寡人一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