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知道了裡面的動靜, 那長階之上,被封死的門重新開了,一羣家僕魚貫而入, 二話不說將蘇姚與曹孟陽押了上去。
曹孟陽痛失母親之後, 已是瀕臨崩潰, 根本連掙扎的慾望也沒有, 而蘇姚亦是知道, 從她踏回秦家地牢後,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此時,她唯一覺得對不起的人是秦少卿, 辜負了他一番好意。
二人在秦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跪在秦夫人的面前, 那股曾經令蘇姚感到溫暖親切的氣息此時比千年寒冰還要刺骨。
秦夫人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們, 那華麗的長裙在地上輕輕摩擦, 上面鑲嵌的水鑽在搖擺中折射出炫目的光。
“蘇姚,我本已答應了少卿, 放你一命,你卻偏偏又來壞事。”
蘇姚仰頭望她,而秦夫人的眼裡只剩下了冰冷的殺意。
這一刻,相顧無言。畢竟秦夫人曾經待她很好,如果不是她執意介入此事, 或許她一輩子都待她很好。
秦夫人從鼻子裡泄了一聲哼, 轉而走到曹孟陽的面前, 微微俯下身, 嘖嘖了兩聲, “瞧瞧你這怪物,能說出什麼人話?”
“我……我知道……你想要的在哪……”曹孟陽身體本就虛弱, 經過剛纔一遭,已是搖搖欲墜。
“在哪?”秦夫人聽不清楚他的話,索性捏起他的下巴,將他湊到自己耳前,“給我說清……啊!!”
只見曹孟陽突然發力,一口咬住了秦夫人的耳朵!
“快拉開這怪物啊!!啊!我的耳朵!!”秦夫人吃痛,曹孟陽卻目露兇光,死咬不放,一副玉石俱焚的決裂。
血順着曹孟陽的嘴淌了出來,秦夫人疼得從耳根疼到了臉上,要不是因爲曹孟陽太過虛弱,真有可能一口氣咬斷她的耳根。
亂棍再次落在那虛弱不堪的身體上,然而曹孟陽仍是一臉猙獰地死咬,那些家僕又不敢輕易將他拖走,生怕傷了秦夫人。蘇姚始終記得那身軀是她真正的同學,連忙喊叫阻止,可是哪裡有人聽她?
就在這一片混亂的時候,秦少卿破門而入,利索地一掌劈在曹孟陽的胸口。曹孟陽啊地一聲慘叫,鬆了口,而身體直接撞上了供桌,上面的蔬果盤、蠟臺乒乒乓乓地砸了下來。
秦夫人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耳朵,一身凌亂,連盤好的發都散了下來,此時像是一隻被掐住脖子的天鵝,拉着脖子發出破了音的尖叫,“怪物,你這怪物,打死他!打死他!”
“都給我住手!”秦少卿大喝道。
“呵呵……呵呵……你們……你們都不得好死!”曹孟陽啐了一口那血腥,怒吼道,“爲……爲了什麼守護之力,連人命都作草芥!虐殺了我母親,還要用三昧真火燒光她的魂魄,讓她永世不能輪迴,呵呵呵……哈哈哈!!!”
“是我來晚了一步!”秦少卿對他說道,一臉認真的愧疚。
“呵呵,秦少卿別裝得一副正氣凌然的模樣!”曹孟陽惡狠狠地瞪他,“只要想起母親在你劍下掙扎的模樣,我的心就在滴血!!!呃——”
話音戛然而止,一把匕首扎進了他的胸膛!
“曹孟陽!!”
蘇姚和秦少卿一怔,沒想到這突如其來的變化。
而那肇事者,見曹孟陽倒地之後,生怕他沒斷氣,又從前胸再撲了一刀,血珠飛濺,潑在了地上那些秦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上,潑在了那家僕的衣服上。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收了匕首,跑到秦夫人面前邀功。
而地上那具屍體愣是瞪大了銅鈴般的雙眼,神情扭曲,猙獰,悲憤,難以置信,就這樣死不瞑目了。
“啊————”
蘇姚一聲破音的尖叫,眼淚奪眶而出。
“你瘋了!”秦少卿再也忍耐不住,對着自己的母親咆哮道,“爲什麼要對他們趕盡殺絕!”
“你不懂,你什麼都不懂。”秦夫人對他搖了搖頭,“我差一點就成功了,你明白嗎?”
“你已經是秦家的主人,這麼大的家族都是你的了,你還想要什麼!”秦少卿指着曹孟陽喊道,“他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秦少卿此刻才明白,自己錯的有多離譜,爲了掩蓋自己曾經的罪行,爲了包庇自己的親生母親,而讓她一再犯下他無法容忍的罪行。
眼看秦少卿要不受之控制,秦夫人又是冷冷一笑,“少卿,你知道嗎?當年你殺的人,正是秦問心。”
方纔還怒火沖天的秦少卿,登時被一桶冰水澆灌,他踉蹌了一步,難以置信地反問,“你說什麼?”
“那個人是秦問心,哈哈哈哈哈!他變成那樣,是因爲中了我的蠱!如果他不是想跑到雲南,找破解之法,我又怎麼會動了殺意呢!我還會再折磨他幾年,直到他說出寶物的下落!”秦夫人沒心沒肺地大笑而起。
“我……殺了他。”秦少卿一頭倒在了祠堂的柱子上,他捂着胸口,“竟然是我……”
“原來你們秦家都是瘋子!”蘇姚紅着眼,咆哮道,“這些人命在你們眼中到底算什麼!”
“呵呵,少卿你看看。”秦夫人指着蘇姚笑道,“我說過了,只有我們纔是同一船上的人,別人只會鄙夷你的懦弱,譴責你的罪行,不會同情你的,哈哈哈!”
怒極攻心,秦少卿吐出了一口血。頓時覺得自己真是可憐又可恨,從小嚴格遵守秦家祖訓的他,一直嚴於律己,然而上天待他不公,要他大義滅親,殺了自己的父親,還要結果自己的母親,這真是莫大的諷刺!
此時此刻的他,哪裡還有什麼臉來乞求別人的同情?連他自己都沒法同情自己,空氣吸入鼻腔,進入肺葉,是冰冷刺骨的寒,他胸膛猛烈地起伏着,倒入嘴中的是粘稠的血腥味。
他艱難地擡起頭,望着那他完全不認識的生母,“我到底是不是你的親兒子?”
“當然是我的親兒子!”秦夫人笑道,“我做得這一切都是爲了你啊!沒有守護之力的秦家主,還是秦家主嗎?!爲了得到守護之力,我不會罷休的!”
“你從來就沒相信過我的能力。”秦少卿的心彷彿又被揉碎了一番,如果相信他,還需要什麼守護之力嗎?沒有守護之力,就不是秦家了嗎?
“我做了這麼多,都是爲了你啊!”秦夫人搶到他的面前,捧起他的臉,“我想讓你得到秦家最好的,可是沒想到那女人死後居然還能生下怪胎,奪走了屬於你的東西!”
秦少卿根本不屑。
在看到秦少卿變成如此狼狽模樣後,蘇姚被仇恨掩蓋的心,撕裂出了一絲柔情。直到今天,她才知道秦家是多麼喪心病狂,唯獨秦少卿,始終站在她身邊,保護她的人!
他多次相救她於生死之間。
他爲了她,頂了殺人之罪。
他爲了她,違逆自己母親。
……
他從來不想她進入他的世界,都是爲了保護好她。
蘇姚噙着淚水,“你找不到它了!因爲守護之力早就被秦家主毀了!”
剛纔還在喪心病狂大笑的秦夫人聽到這話,臉上的青筋猛地一抽搐,“你說什麼!?”
人如一陣風似的,刮到了蘇姚的面前。
而秦少卿見狀,幾乎是本能地衝了上去,攔在了她們中間,生怕她傷害了蘇姚。
秦夫人微微一愣,目光繞過秦少卿,直逼蘇姚,“你給我說清楚!”
“秦家主曾經給我爸爸寫過一封信,當年他爲了救阮玉憐,動用了守護之力,但是人沒有救活,守護之力也因此被毀,這世上早就沒有什麼守護之力了!他是因爲愧疚夫阮玉憐與秦家才離家出走的!”
“這……這怎麼可能!”秦夫人駭然,“他居然爲了救那個女人毀掉了守護之力!!!”
她一直以爲秦家主爲了不讓她得到守護之力,而帶離秦家,卻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
“他纔是秦家主,會因爲怕你而帶走守護之力,丟下一個這麼大的家族讓你毀了?!”蘇姚反問道,“他不過是因爲喪失了愛妻之痛,又愧對秦家,心灰意冷地離開了!”
這話直戳秦夫人的心,她知道秦家主是多愛阮玉憐,在她來到秦家的時候就知道了,同時從秦少卿的身上一樣能看出,秦問心對秦家是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秦夫人憎恨又絕望地咆哮道,人登時瘋傻了。
秦少卿蹲下身子,給蘇姚解綁。
“少卿哥哥,這不是你的錯。”蘇姚柔聲道。
秦少卿手中的動作一頓,擡起頭,望着她的目光滾燙如繁星,那繃着已久的臉,在這一刻終於展露出了一絲的淺笑。
他緊緊地握住了蘇姚那柔軟的手,拉她站了起來,同時支開了身邊的家僕,對着秦夫人喊道,“你爲了得到不存在的東西,毀了你現在的東西。”
這一切不過是一場笑話!
“不,不不!還沒有結束!不可能!不可能!”秦夫人猛烈地搖頭。
“看在你是我母親的份上,我不會殺你,但是我會交給警局處理。”秦少卿說道,“把她帶走。”
“少卿,我是你母親,你不能這樣對我!”
秦少卿漠然,秦夫人看到他這樣冷酷的神情,笑得更加淒厲,“我生你養你二十多年,到頭來就換來這麼一句薄涼話!哈哈哈,你和你父親倒是真的像,真的像!”
“是你做得太過分。”秦少卿說道。
“那你呢!別忘了你也殺了人,殺了就是殺了!”秦夫人哈哈大笑。
“有罪便要伏法,我也不例外。”秦少卿不假思索地應道。
“少卿哥哥,你不能離開秦家。”蘇姚生怕他和秦問心一樣一走了之,趕緊勸解道,“你是秦家的支柱,如果你走了,秦家怎麼辦!放任秦家自生自滅,可是秦叔叔願意看到的?”
秦少卿目光閃爍,可自己一個戴罪之身,又如何成爲秦家支柱?秦家給他這個臉,他也沒敢要啊。
“哈哈哈哈,我真是白養了你這麼多年,爲什麼你和那人一樣?”秦夫人笑得很無奈,她今生最大的錯誤,就是把秦少卿養成了第二個秦問心,毀了她的一切。
“一切都結束了……”秦少卿握住蘇姚的手又緊了緊,從剛纔到現在,他從未鬆開過她的手。
他想,他以後大概沒有機會與她在一起了,這片刻的十指相扣是他所期盼不得的。
蘇姚垂目望着那交纏在一起的手,秦少卿握得很緊,緊得她手指發疼,一瞬淚花從臉頰滑落,她並不想秦少卿一起陪葬。
可是,她又有什麼辦法阻止,他的心意如他握手的力量一般決絕。
“還沒結束!”秦夫人突然吼道,不與那些家僕掙扎,目光直直地落在前方,曹孟陽的屍體那處。
此時,一簇白光從曹孟陽的屍體上脫離而出,漸漸地漂浮起來,閃爍着愈來愈裂的光。
事情本已接近尾聲,卻突然出現了轉折,所有人都靜靜地看着那緩緩升起的白光,直到秦夫人驚喜地啊了一聲。
“這是……這是守護之力!這是守護之力!”秦夫人喜極若狂,“哈哈哈,哈哈哈,它沒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