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原來不是好人

警惕職業詐騙團伙,提防求職陷阱。

一行大字觸目驚心。

刑警某隊於前日破獲以求職爲名的大型職業詐騙團伙,犯罪手段多種多樣,以“抵押金”、“中介費”等名目收取求職者費用,然後捲款潛逃,累計詐騙金額高達數十萬元。

他拿着報紙手發抖,數十萬元,數十萬元,這在李英俊的“前生”眼中,根本不是一個很大的數目,隨便一套住所都要幾百萬。但是,一百二十三塊七毛,對於這個家,就是一筆鉅款,一筆全家人要辛辛苦苦工作攢很久的數目。

“爸。”

李英俊嚇得一哆嗦,顫顫巍巍回頭看。

大樂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來了,披了件衣服站在身後,從破T恤的袖筒裡露着兩條細長胳膊,半長不短的褲子裡露出兩條瘦腿,拖拉着一雙破鞋子。

“怎、怎麼起來了?”

“睡多了,睡不着了。”

大樂坐下了,李英俊訕訕的把手裡的報紙放到該放的一摞,回頭看大樂,大樂也在看他。

李英俊心虛的低下頭,這個異常瘦弱的十幾歲少年在自己這個“冒牌爸爸”醒來以後,幾乎承擔了三分之二的家務,可是……可是他卻把大樂交給他的錢做了“抵押金”!

萬一、萬一……

李英俊實在不想尋思這個話題了,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大樂,你怎麼這麼瘦?平時多吃點兒,別收太多報紙了。”

“我沒事。”

“肚子好點兒沒。”

“好多了。”

“大樂……”

李英俊感覺大樂一直盯着他,忍不住回頭對大樂露出求助的目光。

“明天……”

“爸,你怎麼了?以前說話不這麼費勁哪!”

“大樂……”李英俊蹲下哭了。

大樂急忙拽住李英俊的胳膊:“爸,爸?你別嚇唬我?出什麼事兒了?”

二樂看樣子才十一二歲,三樂四樂五樂更小,唯一能商量和依靠的只有大樂了,李英俊想來想去,還是應該告訴大樂,擦了擦眼淚,把今天的事兒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

“大樂,爸可能被人騙了。”

“爸……”大樂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李英俊期盼的看着大樂。

“爸,你以前……”大樂看了看他,又不說話了,把李英俊給急得呀,頭上都冒煙了,“我咋了?”

“爸,你不是有過教訓嗎?”

“我……”李英俊受到的打擊更大了。

老天爺,真是禍不單行,不但有可能被騙,現在還在大樂面前露出馬腳了。

“我不是腦子出問題了嘛?以前的事兒有的記不住啦!”李英俊亡羊補牢欲蓋彌彰。

大樂沒理會他神情忐忑舉止異樣:“算了,也未必就是騙子,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就算是騙子,也未必就這麼倒黴,今天騙了錢,晚上就捲包走。你不放心的話把錢要回來就得了。”

“哎。”李英俊點頭如搗蒜,好像有大樂這幾句話,心裡邊的隱憂纔有些淡化。

“爸,別擔心,睡吧。別跟二樂他們說。”大樂拍了拍李英俊的肩膀以示安慰,回屋去了。

夜裡好像下過一場小雨,李英俊破天荒沒有被熱醒,而是被凍醒,破被早已經被他蹬到牀下面去了。

李英俊在吱吱嘎嘎的牀上伸了一個懶腰,下牀把四邊都撕成爛條的被子撿到牀上疊好。

“都爛成那樣了你疊不疊有啥用?”

大樂進來了,手裡拿着李英俊的“工作服”,“爸,走吧。”

一老一少出了門,李英俊握着手裡的招聘廣告,他記不住地方,還要趁着大樂不注意偷偷看看上面的地址。

好不容易走到了地方,李英俊擡眼一看,門裡大字依舊,“匯金商務”金光閃閃,心不由自主的砰砰亂跳。

大樂握了一下李英俊的手:“爸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李英俊忐忑不安的進去了,直接奔向前臺。

後面沒有像他期盼的那樣女秘書擡起頭來對他溫柔的一笑,而是像他預感的那樣,寂靜無人。

期盼和預感給人的感覺差距怎麼那麼大啊!

李英俊的心拔涼拔涼的,輕輕叫了幾聲“喂”,只有他自己空蕩蕩的迴音。

他的目光瞄向了李經理出來的那個門,門的樣子簡約大方,上面掛着“工作區”的牌子,他慢慢的走了過去,一扭把手,門開了。

門外的景象讓他頹然後退了幾步,裡面哪有什麼工作區,是個雜亂不堪的場地,野草叢生,一個老頭走了過來,目露疑惑的上下打量李英俊。

“幹什麼的?”

“大爺,這裡不是有個公司的嗎?”李英俊不死心,可是理智告訴他,他被騙了。

“什麼公司?我不知道,那對夫妻昨天租的門點到期了,他們就連夜搬了。”

“夫妻?他們有沒有什麼聯繫方式?”

老頭警覺的搖頭:“沒有。”

“大爺,我求求你告訴我……”

“沒有沒有。”老頭把李英俊向外推。

門“砰”的一聲又被關上了,李英俊茫然向那個前臺走去。

前臺看不出來什麼凌亂的痕跡,有半人高的幾大厚摞看似檔案的文件袋整整齊齊碼在那裡,最後一個上面寫着“李英俊”三個大字。

李英俊急忙把裡面內容拿了出來,表格還在,上面夾着的押金早就不翼而飛。

李英俊的腿一陣發軟,心一陣發慌,李英俊失魂落魄的出了門。

大樂正蹲在門口,急忙站起來,不用問,一看李英俊臉色就什麼都明白了。

“爸,回家吧。我累了。”

大樂向回走,李英俊跟在後面。

手裡的招聘廣告已經被他捏的變成了一個很小很小的紙團。

女秘書溫柔的笑臉在李英俊眼前閃來閃去,他承認是有些被她影響了,甚至內心深處還產生過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但是現在他只想撕爛那張僞善的臉。

騙子!騙子!

難怪看到零星成那樣的錢都沒有露出一點點不滿,連七毛錢都不放過,撈點是點,自己就做了他們收工前的最後一隻獵物。

怪自己倒黴?還是太過急功近利?

他從年紀輕輕繼承了擎天數碼起,不知道多少明裡暗裡的商業陰謀被他一一識破,能看出合同中數十萬的漏洞,看出交易裡數百萬的貓膩,卻偏偏沒看出來這麼小兒科的詐騙手段,在這兒丟了這筆對全家來說堪稱鉅款的一百二十三塊七毛錢。

“大樂……”

“爸,這是什麼公司啊。”

李英俊跟在大樂後面亦步亦趨,大樂突然停下來發問,他差點撞身上。

“什麼匯金商務,我……我被騙了,就是個皮包公司。”

“你在哪兒看到的?”

“報紙……呃,不,那個……張大爺幫我看的。”

“哦……”大樂若有所思的點頭,繼續向前走,走幾步又停下了:“爸,你在這兒找什麼工作?”

“這個……”

大樂噗哧笑了:“爸,你還沒當官呢,就這個那個的。”

李英俊又心虛的陪着笑了兩聲:“他們招聘保安,我來試試。”

大樂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走:“哦,保安。”

大樂如果罵幾聲,李英俊還好受點兒,現在是跟在大樂後面如坐鍼氈。

“大樂,爸太草率了,爸對不起你們。”

“爸,你別怪自己了,你也沒少做傻事……不就這些錢嘛,我加把勁,興許一個月就給你賺回來。”

“兒子哎,那你就太累了啊。”李英俊自己在後面搖頭,不敢說出來:“把一百多塊打水漂的人還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李英俊啊李英俊,你就啥也別說了,知道大兒子的辛苦以後就要加倍努力纔對。”

李英俊這樣鼓勵自己,但是心裡又免不了泄氣:“我要怎麼努力啊?難道也和五個孩子一樣,這麼大個人去要飯?”

雖然這樣,有了大樂這算不上安慰的安慰,似乎天氣也涼快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李英俊發現並不是心情使然,是天氣真的涼快了,樹被風吹的嘩啦嘩啦響。

天陰了。

下雨了。

豆大的雨點噼裡啪啦的打在臉上還有點輕微的疼痛。

空氣中瀰漫着塵土的味道,李英俊發呆的功夫大樂已經甩開腳丫子向前跑了,過了一會兒回頭衝他哈哈直笑,咧嘴大喊:“爸爸傻啦?等雨停啊?快跑啊!”

李英俊急忙也跟上去,他從騙子公司出來,還沒換衣服,也算得上整齊乾淨,儼然一個白領。

滿大街避雨的人對這兩人奇怪的組合注目而視。

一個身材高大的“白領”跟在一個十六七歲的乞丐後面跑,倆人有說有笑,氣氛融洽和諧。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讓李英俊的心情痛快了起來,跑了好一陣兒,雨還沒停,過了一會兒才發現大樂沒跟上來,一回頭,看見大樂跑不動了,撐着膝蓋喘氣,慢慢蹲了下來。

李英俊又噔噔噔的跑了回去,這大個兒別的不行,身體還挺棒實,估計跑個一萬來米沒感覺。

“怎麼?跑不動啦?”

李英俊原地跑步狀。

大樂擡起頭,頭髮和臉被淋的溼透,眉頭皺成一團,兩個溼漉漉的眼睛看着李英俊。

“爸,我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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