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各的路子

聽說離異人士在剛離婚的一段時間會性情大變,對夏教授來說情況就是如此。經過一段時間艱苦卓絕的拉鋸戰,夏教授終於成功地把結婚證換成了離婚證,成爲了鑽石王老五級別的離異單身漢。離婚後的一段時間,實驗室衆人都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這位教授大人一改往日甩手掌櫃的態度,經常在實驗室裡轉悠,動不動就把大家集合起來訓一頓話。這不,昨天才就實驗室考勤問題發表了一通長篇大論的指示,今天又讓大家在學術報告廳集合,一副沉痛的表情:“又是下學期了,大家都要緊張起來,論文發表任務沒完成可是不準畢業的,這一點你們要清楚。發表期刊論文的事情一定要提到議事日程上來!”那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讓朱承遠覺得他不像個大學教授,更像個高中班主任。

賀鑫凱雖說最近一直足不出戶,宅在寢室裡炒股。但現在已是信息社會,‘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已經不再是張良孔明這些人的專利。這不,他老早就得知了期刊論文的消息,開始了自己的謀劃:去年他還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偶爾去實驗室逛逛,從今年開始他連打魚都懶得去打,憑自己實力發表論文肯定不大現實。他信手在網上打出‘論文發表’幾個字,一條廣告直接彈了出來:“代筆期刊論文,各類期刊均可發表,專業團隊,保證質量,查重包過,絕對靠譜。有意者請微信聯繫......”

賀鑫凱心裡涌出一陣狂喜,老天爺真是太貼心了,知道自己這時候最想要什麼,就把相關信息精準推送了過來。立即翻出手機加了對方的微信。“介紹一下你們的收費標準吧?”

賀鑫凱毫無廢話,開門見山地直奔主題。對方微信回覆得很快:“那要看您需要發表在什麼級別的刊物上了。普通期刊包寫包發表一共3000元,中文核心需要5500元。”

賀鑫凱試探着問了問:“我想發表在SCI刊物上。”

對方似乎遲疑了會兒,過段時間才報了個價:“SCI刊物包寫包發表原價3萬元,給您一個新客戶優惠價28000元吧。”

賀鑫凱心裡咯噔一下,這麼貴!“這個收費高了點吧,別家都沒這麼離譜。”

對方依然不緊不慢不卑不亢:“我們收費算是很低的了。SCI期刊全世界都只有400多家,而且都是英文期刊。寫作翻譯加發表都是費時費力高難度的工作。不信您去問別家,收費不可能更低了。”

對方有理有據,軟硬不吃,又吃準了賀鑫凱急於發表論文的心態,賀鑫凱跟對方軟磨硬泡了半天,硬是沒能佔到一分錢的便宜。不過對方也是欲擒故縱地鬆了點口:“您可以先付一半的定金,待論文發表見刊後,再支付剩下的錢。”

賀鑫凱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一咬牙一跺腳:“行!”又看了看自己持有的股票:唉,不知這次得從‘資本市場’割多大一塊肉出來呢。賀鑫凱悽愴地看着手機,很有些剜肉補瘡的悲壯。

相比之下,朱承遠就沒必要做這種咬牙跺腳的消費了。他的研究項目進展得很順利,實驗數據積累了一大堆,寫3篇論文都綽綽有餘了。很快,朱承遠就將期刊論文的初稿寫好,交給魏老師審閱。誰知這論文一交上去,就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信了。朱承遠幾次催問魏老師,魏老師都說已經交給夏教授了。誰知前些天還像個監工一樣在實驗室各處晃悠的夏教授,這幾天又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沒了蹤影,手機也不通,微信也不回。朱承遠求勝心切,有點擔心王武鋒率先發表論文,又有了炫耀的資本;再加上被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夏教授弄得有點神經過敏。朱承遠一不做二不休,在網上找了一個口碑比較‘親民’的SCI期刊,直接在官網上就把論文提交了上去。

一旁的胡靜正好看到,忍不住湊過來說:“好巧啊,你也想投這家期刊?我也想投這裡呢,據說這家審查比較鬆,發表率也還好。”

“那你直接投就是了啊。”朱承遠有些不解地問。

胡靜瞥了他一眼,一副看智障的表情:“你是真不懂假不懂啊?我們發表論文都必須經過老闆批准的,發在哪個期刊上也是由老闆決定的。哪兒能讓我們自由行動啊?”

看着朱承遠的神色慢慢變化,胡靜的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的驚異:“你該不會是......直接投出去了吧?”

看着朱承遠鄭重地點了點頭,胡靜又恢復了平靜:“也是,我和你同學這麼幾年,早該知道你就是這種個性的人。希望你這次能成功,我也覺得這實驗室的規矩該改改了。”

這下反而輪到朱承遠有些目瞪口呆了,這種答覆,還是之前那個順從聽話與世無爭的乖乖女麼?仔細一想,也算是明白她的意思了,遂說道:“自己不滿意不方便提意見,拿我當拱卒子試探火力,想不到你的心機還挺深沉呢?跟王武鋒學的?”

朱承遠把話說得如此尖銳,胡靜倒也不惱:“我心機深不深沉,你不都已經這麼做了麼?不過王武鋒最近對你的態度倒是改變了不少,上次還說你也有很多觀點是正確的呢。你也別總是那麼看他。”

朱承遠輕笑一聲:“那是,救命恩人嘛,這點待遇還是應該享受的~”

現在唯一對發表論文毫不上心的就是柳天豪了。這位仁兄對此自有一番高論:“碩士畢業必須在SCI期刊上發表論文,哪條法律上有這種規定?不過是那些導師想通過這種方式往自己貼金。不信去看看,那些研究生博士生髮的論文,最後哪個不是歸到了導師的名下?辛辛苦苦爲人做嫁衣,自己一分錢好處也撈不着,我纔不幹呢。他要真不讓我畢業,我就去鬧他個天翻地覆,真要出了什麼事兒,你看看他們誰敢承認這條規定?”

賀鑫凱對此深以爲然,後悔自己過早地把一半的錢付了過去。

朱承遠卻說:“誰說我的論文會歸在導師名下了?我的文章這次就只署了我一個人的名字,讓他們跳腳去吧!”

柳天豪聽完撫掌大笑:“遠哥,你這招真是......牛氣呼啦帶閃電啊!也就只有你這樣的學霸,才配擁有這樣睥睨衆生的態度。估計你們老闆聽說這事兒,鼻子都會氣歪了吧?”

幾天以後,夏教授就把朱承遠請進辦公室單獨交流,只見他喜形於色,頗有些孺子可教的得意:“你的這篇論文我看過了,角度很新穎,創新點也很多,我給你改了些小細節,你可以拿去投稿了。至於投哪家期刊......”

夏教授打開抽屜翻了一氣,翻出一本藍色封面的英文期刊:“這本很不錯,你的幾個師兄師姐,像徐博、李逸玉、成鑫他們都在上面發表過。我覺得你這麼投出去發表的概率還是很大的。小夥子好好幹,說不定明年還能弄個優秀畢業生呢~”

朱承遠抱歉地笑了笑:“夏老闆,不好意思。我的文章已經投出去了,投的另外一家......”

夏教授的笑容一下僵在了臉部,陰雲瞬間籠罩上來:“已經投出去了?!你怎麼能先斬後奏呢?一點規矩都不懂!”朱承遠一臉純良無辜的表情:“老闆,您以前不是一直催着我們快些發表論文麼?現在我按時投出去了,怎麼還犯錯誤了?以前也沒有誰跟我說論文投稿前要走哪些流程啊?”

夏教授揉着太陽穴來回踱步,感覺一股氣頂在腦門兒上,想發作又發不出來。他有些懷疑自己眼前這位得意門生是真傻還是裝傻,末了只能吁了一口氣,頗爲無奈地說:“你......我怎麼說你好呢?論文投稿前需要導師審覈批准,這是常識,難道還需要單獨教你麼?”

夏教授頭疼地撫着額頭:“算了算了,你的論文是怎麼署名的?”

“當然是寫我自己的名字了,難道還有什麼講究?”“你沒有署上我和魏老師的名字?”

“沒有啊。”

夏教授望着眼前這個懵懂的活寶,簡直想捶胸頓足了:“你怎麼能什麼都不懂呢?你要是真不懂,去跟王武鋒、胡靜這些人學一學行不行?!連導師的名字都不寫,到時候評定畢業條件時,你這篇論文是不算數的!”

朱承遠打算把‘大智若愚’戰略進行到底,一臉傻氣地說:“沒有誰跟我說過這事兒啊,我以爲只要上了SCI刊物就算數呢。夏老闆,我投都投了,您把規矩改改,給我算算數唄~”

夏教授有些哭笑不得:“這規矩不是我定的,是學院定的。”

朱承遠完全無視,繼續裝傻:“夏老闆是咱們院的副院長,那還不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啊?吳院長肯定也得讓您三分吧?您說要改,他們也得賣您幾分面子吧?”

提到吳仁耀那個老傢伙,夏教授心裡掠過一絲不服,他可不能在學生面前承認自己的無能爲力,再說了,這方面本來也沒什麼專門的‘學院規定’,只是代代相傳的潛規則而已。於是長嘆一聲:“好吧,這次就算了,下不爲例。”

望着朱承遠離去的背影,夏教授覺得這傢伙這兩年變化很大,懟天懟地橫衝直撞的個性收斂了些,卻變得更加不可捉摸。他隱隱有一種被戲弄的感覺。

經歷了長達半個月的人間蒸發後,夏教授又神奇地迴歸實驗室,繼續他招牌式的訓話:“我要求你們儘早發表論文,是想讓你們腦子裡繃緊這根弦,不要玩得忘乎所以。可有些同學卻會錯了我的意,爲發表論文不顧流程、不講規矩、不擇手段,這樣也是不行滴......論文投稿前,該走的審批手續還是得走完,該注意的細節還是得注意。關於論文署名的問題我還想再強調一下......”底下衆人只是麻木地聽着。散會後,關於夏教授離婚後被前妻家屬找麻煩的小八卦又在人羣間口耳相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