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張畫以外,書房裡還有好多好多倪謙的東西。
那些被她翻了沒幾頁就扔到了一邊的書,那張椅子上被她墊着的粉色座墊,那支被她磨斷了還沒有來得及削的鉛筆……
不僅書房,整個家裡的每一個角落,都全是她存在過的痕跡。
就連李讓現在身上穿的這身衣服,都是倪謙在去外地之前就提前給他熨好了掛在衣櫥裡的。
可就算把這些所有的東西全都加起來的存在感,也抵不上書房櫥窗裡的那個盒子。
那個盒子裡面裝着的,是李讓準備用來向倪謙求婚用的,也是他送給她二十一歲的生日禮物。
明明李讓早上可以直接帶着這個盒子去公司,下午去接倪謙的時候再把盒子帶上就行了,或者提前讓鄭時年他們幫忙先拿去他訂好的那家餐廳。
可是李讓早上出門的時候,偏偏想下午去接倪謙之前,再回家一趟來拿。
當時李讓也對自己有些無語,明明他這個人最怕麻煩,明明可以一起帶上的東西,他幹嘛還要折騰自己來回跑?
一直到李讓出門之前,他都沒能給自己找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現在想來,答案原來在冥冥中早就已經註定——送不出去的禮物,哪裡還有帶出門的必要?
此時的李讓,帶着滿身的酒氣,孑然一身的站在書房的落地窗前,濃重的酒勁依然還沒有褪去。
他只感覺他的胸口連帶着胃部一直蔓延到小腹周圍都疼得厲害。
但就算這鑽心的疼痛慢慢侵蝕着他那漸漸模糊的意識,他都沒有打開那個盒子,也沒有勇氣再朝倪謙靠近。
李讓所站的落地窗正對面那棟大樓上,有一個高高大大的時鐘,每天整點的時候都會敲鐘報時。
李讓清晰的記得,在這之前倪謙還跟他抱怨過,說這個時鐘白天敲鐘也就算了,怎麼每個凌晨的整天也要不停的報時啊!經常半夜她睡得好好的,都會被時鐘報時的聲音給吵醒。
而此時,當零點的鐘聲從對面那棟大樓蔓延開來,緩緩飄進李讓的耳中時,他那無力且醉意滿滿的身子卻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李讓猛然覺醒,竟然已經過了十二點了!
擋鐘聲響起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倪謙的生日已經過完了。
沒有人知道,李讓在昨天凌晨的時候,究竟忍得多痛苦,纔沒有準點給倪謙發一條生日快樂過去。也沒有人知道,李讓在白天給倪謙打電話的時候,究竟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忍住了沒有在電話裡跟她說這句生日快樂。
因爲在李讓的眼裡,這是他陪倪謙過的第一個生日,無論如何,他都要親口對倪謙說那第一聲生日快樂。是正式的那種,而不是通過短信或者電話那種冷冰冰的方式。
如果早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他爲什麼就連一聲生日快樂都那麼的吝惜呢?
哪怕是他剛纔趕在零點鐘聲敲響以前,對着面前的空氣說一聲生日快樂,也好啊。
只可惜,他終究還是錯過了。
只可惜,他錯過的,又豈是隻有一句生日快樂……
雖然已經過了十二點,雖然已經來不及了,但李讓還是爲倪謙開了一瓶香檳。
他想用讓自己喝掉整瓶香檳的方式來慶祝倪謙的生日,可是一直到滿滿的一瓶香檳見了底,他也始終沒有說出那句倪謙現在已經不再需要了的“生日快樂”……
那天鄭時年讓唐唐把李奕送回醫院,但是李奕擔心哥哥,死活都不肯回去,於是唐唐只好把李奕帶回了他家。
唐唐見李奕擔心得不得了,所以就給李讓家的座機打了那個被李讓給摔掉的電話。同樣作爲男人的唐唐,知道李讓現在不願意讓人打擾,也知道李讓不會讓自己有事,於是他好說歹說,才說服了小奕,讓她不要擔心,安安靜靜的等兩天。
小奕不懂他們大人的事情,但她多多少少也知道發生了些什麼。她想聯繫哥哥,也想聯繫謙姐姐,但她又怕自己什麼都不懂,會搞砸些什麼,於是就聽唐唐的話,乖乖的在唐唐家待了一天兩夜。
可是當她待到第三天早晨醒來的時候,她卻莫名感覺心慌慌的,透不過氣來,特別難受。
進房間來叫李奕起牀吃早餐的唐唐,一眼就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唐唐着急忙慌的要送李奕去醫院,可李奕死活不去。不僅不去,她還堅持說她感覺得到,哥哥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唐唐擰不過李奕,只好帶她去了李讓家。
到了家門口,李奕特別忐忑的打開了家門,隨即撲面而來的,便是滿屋子的酒氣。
唐唐陪着李奕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找尋李讓的身影,最後終於在書房的落地窗前發現了臉色蒼白,已經不知道倒在地上了多久的李讓。
見狀,唐唐一邊安撫着李奕的情緒,一邊撥打了醫院的急救電話。
而昏迷着的李讓被擡上救護車的時間,正好就是倪謙登機的時間。
李奕和唐唐一同坐上了救護車,她看着哥哥都成了這個樣子,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拿起就給謙姐姐打電話。
只是,李奕都快把自己的給打來沒電了,謙姐姐的號碼依然還是關機的狀態。
李讓被送進醫院一檢查,確診爲胃出血。
病因除了因爲他前一天喝酒喝得太多,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爲,他本身就有胃病,加之前段時間爲了準備那場大秀,他每天除了和倪謙在一起的時間作息正常,其餘的時候根本沒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兒,甚至有的時候連着好幾頓沒吃,他都沒怎麼顧得上。
當天晚上,倪謙和家人一起到了澳洲。
倒不是說倪謙準備在澳洲上學,而是她上學的手續有些麻煩,還在辦理中。大伯就索性帶着她們先在世界各地到處走走看看。
而這第一站就是澳洲。
等到李讓清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
當他被那濃重的消毒水味兒刺醒時,一睜眼,他就發現自己躺在四面刷白的病房裡,第二眼,他便看到了守在病房裡的小奕、唐唐、鄭時年、和黃姨。
唯獨沒有他想見到的那個人。
是啊,他哪裡來的資格去期待這些?
只是,當李讓的神智漸漸變得清晰,尤其是當身體的疼痛一點點鑽進他的心尖時,似乎晃悠在他眼前的,就只剩下了兩個字——後悔。
小奕的擔心,唐唐的關心,鄭時年的沉默,和黃姨遺憾的嘆氣聲,盡數在李讓的耳邊迴盪着。
他當初藉着酒勁把倪謙趕走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一定會後悔。
果然,這麼快就應驗了。
就在這時,唐唐突然起身,遞了個東西給李讓。
“昨天晚上我去你家幫你拿衣服,看到有你的快遞,我就幫你拿了過來。”
“誰寄的?”李讓清了清嗓,啞着嗓子有氣無力的問道。
“不知道,上面沒寫,收件人和寄件人的信息都是你的。”
李讓先是有些茫然的愣了一下,突然腦袋裡閃過一個念頭,特別艱難的撐起他的身子,急急忙忙的從唐唐手裡把那封快遞給接了過來。
當快遞單上那可愛的娃娃體字跡跌入李讓的視線中時,那一瞬間,他清晰的聽到了自己的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也清晰的感覺到了自己那驟變得不太正常的體溫。
“李讓,你手抖什麼啊?快遞誰寄的?”
李讓並沒有理會唐唐,而是在做了好一會兒的思想鬥爭之後,才用他那被唐唐形容成手抖的雙手,顫顫巍巍的撕開了快遞的封口。
李讓拆快遞的時候,封口正對着自己,因爲末端那頭被他擡得稍微高了一點,以至於他剛一把封口拆開,那枚戒指便直接滑落到了他的身上。
當滾落的戒指停在李讓的被子上時,他整個人也跟着戒指一起被頓住了。
而一旁的唐唐和小奕,原本都還翹起腦袋對快遞裡的東西挺感興趣的,可是當他們看到那枚戒指的時候,卻默契的對視了一眼,面面相覷,默默的噤了聲。
李讓愣着神的看着手中的快遞紙袋,怎麼突然感覺眼前的場景像是似曾相識一樣呢?
對了!他猛然想起,上一次倪謙出國之前,也是像現在這樣,把他曾經送給她的所有東西全都還給了他。
這一刻,李讓徹底慌了。
上一次倪謙來還他東西的時候,雖然他們沒有見到面,但倪謙好歹還是親自送來的。這一回,她竟然連親自送來都懶得再來了……
李讓有些失常的把快遞紙袋拎起來抖了好幾下,好像特別希望能從裡面抖出點別的東西來一樣,哪怕是一張倪謙留給他的紙條也行。
可是,什麼都沒有。
此時此刻,李讓的酒勁已經完全褪去,甚至因爲胃裡的疼痛,還把他的神智刺激得更加清醒。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失去她!
這是李讓這一刻腦袋裡充斥着的唯一一個念頭。
什麼婚外情,什麼公司,什麼父輩的恩怨,這一刻,他李讓什麼都可以不要,可他怎麼能不要他的謙謙?
他的謙謙已經被他寵得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了,他要是還不要她了,她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