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讓已經完全忘了自己是來醫院幹什麼的,一股熱氣衝上腦門,促使他轉身便衝了出去。
他馬不停蹄的開車來到倪謙的學校,正愁不知道該到哪裡去找她的時候,正巧看着倪謙那小小的身板抱着厚厚一摞教科書從宿舍大門走了出來。
才一個星期不見,這個女人是跑去抽脂了嗎?怎麼會一下就瘦成了這副鬼樣子!
李讓並沒有立馬上前去攔住她,而是跟在她身後,想看看她接下來準備去哪裡。
林蔭道上,一邊走路一邊翻動着手中那堆教材的倪謙,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有好幾次走到岔路口的時候都愣了好一會兒,花了好長時間纔想起自己到底該往哪個方向走。
這樣陷入脫線狀態的她,又怎麼可能發現自己身後還一直跟着個人呢?
走到一動教學樓前,李讓目送着倪謙進了底樓的一間教室裡。
看着她那貓着身子低着頭,小心翼翼坐在最後一排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隔壁班跑來蹭課的。
大約過了一個半小時,隨着下課鈴聲的敲響,儼然已經到了午飯時間。李讓看着一窩蜂從教學樓裡涌出來的人羣,無一例外都有一個共同的目的地,那就是食堂。
不對,還真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倪謙。她不但沒有去食堂,也沒有回宿舍,反倒去了一個相反的方向。
十多分鐘後,當倪謙再次走進一動大樓時,李讓才知道,她去了圖書館。
十二點,一點,兩點。
李讓一直在圖書館外面等了兩個小時,不僅倪謙沒出來,裡面根本沒有一個人出來——此時正值午飯時間,除了倪謙,壓根就沒人進去過!
快要到兩點半的時候,那個依舊恍惚着的小身板終於從圖書館走了出來。
李讓緊隨其後,意料之中看着倪謙穿梭在一間又一間的教室之間。
到了下午五六點的樣子,這個女人依舊把她的晚餐時間奉獻給了圖書館,而李讓也依然在外面等着她。
臨近晚上十一點的時候,捧着一張睏倦臉龐的倪謙離開了圖書館。
這一回,她終於打破了自己一整天都沒吃東西的歷史記錄,在回宿舍的路上,在途徑一家還沒關門的小店時,買了一杯粥。
邊喝邊走。
此時的李讓,明明看到倪謙已經吃過了東西,可他心裡的怒火卻像突然被那杯粥給點燃了似的,比白天任何一個時間還燒得更加旺盛。
這個女人是有多缺錢?
就算要出國留學也不用省吃儉用到這個地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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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是酒店大亨的女兒啊!至於慘到每天只喝一杯粥的地步了嗎!
再也忍不住的李讓,哪裡還顧得了那麼多,踏着急切又憤怒的步子,三兩步便跨到了倪謙面前,狠狠的抓住了她的手。
醫學院晚上十一點的大四學生宿舍周圍,冷清得嚇人,哪怕是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顯得格外瘮人,更別提是面前突然冒出一個身形健碩的壯年男子了。
這樣的場景,恐怕是一個男孩兒遇上了,都會被嚇得四處逃竄,可倪謙呢?
她就這麼毫無反抗甚至是毫無反應的看着眼前這個被光線遮住的男人,淡淡的說了句,“放開我”。
李讓被倪謙這事不關己的反應氣得嗓子生疼,連話都說不出來,二話沒說就把她拖走,重重的扔進了車裡。
不得不說,倪謙的反應真的是夠遲鈍的,一直到汽車車門被落鎖,一直到車廂頂部的車燈被打開,她的眼裡才劃過一絲懷疑的表情,“李讓?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應該慶幸是我!如果現在把你帶走的是別人,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
倪謙花了好一會兒時間才適應了李讓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可是整整慢了一拍半的她,卻根本不理解自己爲什麼會被罵?
“什麼什麼後果?”倪謙停頓了一下,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樣,突然靈光一現,無所謂道,“你瞎操什麼心,我們學校治安很好的。”
“那我怎麼能輕而易舉在你們學校裡進進出出?這就是你所謂的‘治安很好’!”
“那有什麼?你又不是壞人。”
“倪謙!我真特麼想把你腦袋挖開看看裡面究竟裝了些什麼!壞人臉上會寫有‘我是壞人’幾個字嗎!”
讓李讓沒想到的是,他在這邊已經快氣得跳腳了,另一邊的倪謙還真是像脫了線似的,居然衝他天真無邪的笑了起來。
“你放心啦,我還有一個星期就走了,不會惹出什麼幺蛾子的。好了,沒事兒的話我先先走了,不然連宿舍大門都進不了了。”
倪謙話畢,見李讓一副完全無動於衷的模樣,她無奈的癟了癟嘴,只要半偏着身子,自己探過來,想去開車鎖。
但突然襲來的一股巨大的加速度,不僅讓她的後背瞬間撞上了汽車座椅,就連坐直身子都成了問題。
轉眼之間,汽車已經飛快的疾馳出去,隨之而來的,還有李讓重重扔下的那句,“繫好安全帶”!
而倪謙那原本混沌不已的腦袋,因爲這突變的畫風,瞬間變得高度警惕,惡狠狠的衝李讓大吼到,“李讓你瘋了吧!你要帶我去哪兒?趕快停車!”
駕駛座上的李讓,的確像瘋了一樣,絲毫不理會倪謙的請求,反而將車速又提高了一個檔次,扔給了倪謙一個必須讓她絕對服從的眼神。
“不想死就係好安全帶!”
不明所以的倪謙見形式不妙,腦袋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她要繫好安全帶,她還不想死,全然忘了此時的自己是應該反抗的,而不是服從。
看着後視鏡裡漸行漸遠的街景,倪謙認得出來,這條路,是去李讓家的路。
那麼他現在是要帶她回家嗎?回去做什麼?
倪謙的腦袋裡,在很短的時間裡想到了無數種好的壞的可能,不過在她還沒有弄清楚之前,李讓已經把車停在了離家不遠的一個地方。
然後摔門而去,只扔下倪謙一個人在車裡。
倪謙看到李讓憤憤離開的背影,下意識去拉車門,結果發現,不僅車門拉不動,就連車窗也被關得嚴絲合縫,別說是打開了,就連一絲一縷的空氣都透不進來。
那一瞬間,倪謙徹底慌了。
這段時間,新聞裡滾動播出了那麼多條家長將孩子鎖在車內導致孩子窒息而死的新聞,這不正是她眼下的遭遇嗎?
難道說,李讓大費周章的把她從學校裡拎出來,就是爲了讓她以這種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嗎?
可是這段時間,她明明很乖啊。自從從m市回來之後,她不僅沒有再出現過在李讓的面前,就連小奕她也忍着沒有去看過,她怎麼就能莫名其妙的惹到了這個混世魔王呢?
還是說,這個男人對她的厭惡,已經到了就算她離開這個國家,也無法讓他滿意的地步了?
可是倪謙真的還不想死,她還有好多好多事情還沒做呢……
正當倪謙忍着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準備打電話求救的時候,駕駛座的車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拉開,嚇得她渾身一抖。
不僅抖掉了,還抖落了眼眶裡的淚水。
李讓打開車門把買回來的東西放到後座,還沒來得及把手伸回來,便看到了“啪嗒”一聲掉落在倪謙手背上的眼淚。
那一剎那,李讓的腦袋突然“嗡”的一聲,像是要炸開了一樣,倪謙每掉一滴眼淚下來,他就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活生生剜走了一塊一樣。
只見他站在門邊,伸到後座的手臂在半空中僵了一下,這才重新回到車裡,小心翼翼將手覆到倪謙的臉上,幫她擦掉眼淚。
“對不起,我剛纔語氣不太好,是不是嚇到你了?”
當李讓粗糲的手指觸碰到倪謙臉頰的那一瞬間,他不僅沒有止住倪謙的眼淚,反倒讓她哭得更厲害了些。
那麼溫柔的觸碰,那麼緊張的表情,那麼擔心的語氣,無一不是在考驗着倪謙的內心。
可她實在是撐不住了,心裡所有的防線在李讓回到車裡的那一刻,全然瓦解,潰不成軍。
倪謙毫無顧忌一頭扎進了李讓的懷裡,那雙又小又短的手臂就像被賦予了無窮大的力氣似的,緊緊抱着李讓的後背,死拽着不鬆手。
“我以爲你就這樣丟下我一個人走掉了……我以爲你再也不會回來了……我以爲我永遠都再也見不到你了……”
李讓的心因爲倪謙的三個“我以爲”,被揪得生疼。他並不知道倪謙這三句話究竟代表着什麼意思,他只能從字面上來理解,她是在說,他跟她分手了,他不要她了。
只是,他的確就是不要她了,的確就是這麼做的……
李讓沒有辦法殘忍的再往倪謙的心口上插一刀,當然更給不出任何的退讓和承諾,唯一能做的,只是極其窩囊的輕拍着她的後背,輕輕對她說一句,“別哭了”。
李讓叫倪謙別哭了,倪謙果然就不哭了,只是坐在駕駛座上低聲啜泣,也不再詢問李讓要帶她回家去做什麼,乖乖的接受他對她的所有安排。
自然而然,李讓把倪謙帶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