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香山一個機會!”樑瑞民的態度似乎有些失控,其他各位慈祥的族老,神情也不似往日那般淡定。?書?閣?
“怎麼給你機會!”
“我們以前做錯了,現在想安生過日子。”
“這話,你對俞總兵說。看他給不給機會讓你們安生過日子。”
“那就是讓我們去死?”
“對不起,我是朝廷的人。”
一番明顯感覺畫風有問題的對話之後,本地另一大姓陳氏的族老,陳榮泰咳嗽一聲“算了。我們也不爲難老父母了。您不就是想要錢麼?我們答應納糧,只要你不讓官兵來,我們就給你交糧食。只是這兩年香山收成也不十分好,這數字上能否通融一下。”
李炎卿用目示意秦蕊珠,秦蕊珠上前一步“陳翁,您這話說的就不對了。當初定香山完糧數字時,便是考慮了災年減產,纔將數字定在兩萬一千又二百三十七石。再加上損耗,也不過兩萬三千石有奇,而根據歷年完糧數字看,在成化年間,從來沒有過任何少納之事。而同時參照縣誌,成化年此地確實發生了水災、旱災,災情十分嚴重,官府方面記錄翔實。您要說近兩年香山遭災比成化年嚴重,那我們不妨把縣誌拿出來,對比一下。”
她博聞強記,將那無聊的縣誌都背的滾瓜爛熟,又於這糧稅之事十分清楚,想要蒙她可不容易。李炎卿一旁道:“放肆。小秦,你怎麼能這麼對幾位老爺子講話,一點規矩都沒有。本官平時,還是太放縱你了。退在一邊,沒我的話不許開口。”
他又朝陳榮泰道:“陳翁,本官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災年減產,糧食歉收,本官也不能強人所難。但是朝廷上也有本色折色,本官更非食古不化之人。自古來無農不穩,無商不富,沒有糧食,可以折現金麼。只要把火耗交足,省城那邊本官一力擔待。”
幾位族長几乎要噴出血來,他們在香山多年,與官府打交道不是一回兩回,見的官也多了,但是做官做到李炎卿這樣,不搞任何掩飾,直接明着要錢的卻是所見不多。
這也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正因爲他們過去用宗族勢力把持地方,讓大明的官府處於長期無力的狀態,導致這地方官員越來越少,最終就是當出現劉朝佐這樣的人物時,整個香山根本沒有一個人能與他抗衡。
這地方若是江南地區,還可以找些文人秀才擺一擺破靴陣,但是眼下,這地方只有童生,哪裡還鬧的起來?那旁何家的族長忍不住道:“劉老爺。你這樣搞法,就不怕民心沸騰,到省城去告?再者,若是激發民變,大老爺面上,怕也不好交代吧?”
“什麼?去告我?”李炎卿彷彿聽到了什麼最好笑的笑話一般,連笑了好幾陣才道:“本官難道現在很怕別人告我麼?我可是剛剛破獲了白蓮教案,在巡撫面前標名掛號的人。廣東各縣,還真未必有哪個縣令比我更紅。莫看我是個舉人出身,就算是進士科甲出來的縣官,也未必有我名聲大。”
“現在有人告我,只能說明他是心裡同情白蓮教,對於偵辦了白蓮教案的功臣打擊報復。吳帥訪查教匪甚嚴,曾下過嚴令,不管是誰,一定要一查到底,絕不姑息。誰若是自己想去試一試吳帥的寶刀鋒利與否,本官也決不阻攔。至於說到民變麼?我有什麼不好交代的,最近倭寇不怎麼鬧騰,俞大猷無仗可打,他手下的兒郎,正愁到哪去找些腦袋來發財。這個時候民變,正和他的心意,他感謝我怕是還來不及。”
“前者儒學之事,仍懸而未決,大令又要徵稅,只怕百姓心中,有些不服氣啊。”陳榮泰依仗自己年高德邵,再次開口發言。
樑瑞民卻是閉緊了嘴巴,一言不發,心裡把這些豬隊友罵了個遍。習慣成自然,人的慣性,真的是難以逆轉。這些族老平日裡一言九鼎習慣了,又向來不把官府放在眼裡,對於這位年輕的知縣,還是認識不足啊。
自己當初在春風樓與他會過,就知道這不是個凡夫俗子,這些人卻沒見過他的厲害,非要自己送上去,那就別怪自討苦吃了。
本來臨來之時,大家已經商量好了。只要官兵不下鄉,那麼大家拼着破些錢財,買通這個知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沒想到知縣開口就要徵收賦稅,這對於已經幾年不交稅的他們來說,未免就是刀子割肉。
可是那又怎麼樣?大家做的什麼生意,自己心裡沒數麼?如果真是把官兵和錦衣衛惹來,大家的生意都不要做了,到時候損失的銀兩,就遠比交納的賦稅爲多。
而這儒學的事,本來就是前任鬧出來的,新官背在身上自然心裡不情願,還要當他面提,這不是找倒黴麼?
果然李炎卿把臉一沉“怎麼?今天你們來見本官,原來是來要債的?那對不起,本官公務繁忙,白蓮教案的公事堆積如山,省憲那邊催着發兵,本官准備房子,籌措錢糧已經忙的不可開交了。這儒學的事,暫時沒時間料理。若是誰心裡不服,大可到省裡去告我啊。小秦,咱們走。”
發完這通脾氣,他一把抓住秦蕊珠的玉腕,邁步出了這樑瑞民的別墅,出門上轎而去。
這乘大轎裡擠兩個人,難免就有些身體觸碰。可是秦蕊珠公開身份又是老爺的親信,同時她終究是雙小腳,如果跟着轎子跑,就太不方便,也只好含羞坐在李炎卿身旁,只是悄悄的把手抽了出來。
“大老爺,咱們這麼一走了之好麼?如果那些人真的一怒回鄉,策動十一都民變,到時候怕是您也要受害。”
“他們敢?如今朝廷在廣東駐有重兵防倭,又有這偵辦白蓮的大案。吳巡撫正想砍一批腦袋來建立軍功,他們沒那麼蠢,自己這時候往刀口上送。你等着吧,過不去今天晚上,他們就得上趕着來求我!這些人啊,畏威而不懷德,若是給他們幾分顏色,他們就敢開染坊了。對他們就得硬氣一點,他們纔會知道厲害。今天晚上,老爺帶你吃大菜去,上次那九大簋你沒趕上,這回給你補上。”
他似乎越說越來精神,又一把握住了秦蕊珠的手。這次他用力頗大,秦蕊珠連抽了兩抽沒有**,就只好聽之任之,只是心頭亂撞,明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卻又無力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