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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爲一個光榮的文盲,趙大虎獲得知識的途徑,主要就是縣裡的說書先生,所以他激動之下,把三國演義的詞順口說出來,也不奇怪。
李炎卿搞明白趙大虎不是啥陰謀復辟的前朝餘孽之後,也長出一口氣,差點以爲遇到個精神不正常的反賊。眼下是嘉靖年間,大明還處在鼎盛時代,在這時候造反,還不如買根繩子把自己勒死來的便當。
“壯士……不對,東翁。從現在開始,咱們就是東翁與幕友的關係,大家都要記牢一些了。您看看,按說您是我的東家,我是您的幕賓,這種粗活得是我幹,這怎麼好意思呢?我來吧,我來吧,我來吧……”
趙大虎手裡拿着鐵鍬在地上挖坑,邊挖邊滿不在乎道:“這算啥事?我有的是氣力,不就挖個坑埋死屍麼?活人埋好幾個了,這都不叫事,你在邊上看着就好。要說你還真有良心,要我說這樣的欠債人,就讓他狼吃狗啃算了,你還給他挖一墳,不讓他白骨見天,真夠意思。”
李炎卿本來就沒想動手,現在索性就坐在坑邊“這跟夠不夠意思沒關係。我跟他才認識幾天?有個p的交情可言,說夠意思,那就是胡扯了。我只是不能讓屍首見天,免得被人發現,萬一被人順藤摸瓜,查出他是誰來,咱們兩個就都完了。所以啊,還是得把埋到土裡,我這心才能塌實。”
荒涼小路邊上,一個孤零零的土包,沒有墓碑,沒有標記,估計過段時間,就連趙大虎自己也找不着這地方了。一位國朝舉人,最終的歸宿就是這裡。
只是李炎卿現在,可沒心思唏噓他,等將來有機會,再來憑弔故人吧。他現在要做的,是和趙大虎回縣城,買衣服。
“你看你穿這身,怎麼看怎麼就是一趕腳的,你琢磨知縣有穿這樣的麼?官服?那到地方再換,你現在換太早,不是地方。你得換身文人墨客的打扮,放心,我沒讓你認字,你現在要能把字認了,我就能飛檐走壁了。不過好歹像不像,三分樣,這個門面得充起來。還有,這腳力你這麼扛着,不累麼?”
若不是親眼得見,打死李炎卿,他也不會相信,居然真有人能揹着牲口而行。這是多大的分量啊。
趙大虎背在身上,居然依舊能和自己走個不遠不近,這份膂力和腳程,當真讓人要讚一句:果然是條好漢。
等回了縣城,趙大虎直接到了相熟的湯鍋,兩下也不廢話,直接將牲口過秤,給錢。趙大虎道:“不急,一會還有一頭呢。一次送不過來兩頭。”
那夥計看了一眼李炎卿“怎麼,趙大郎現在買賣做的大,都有夥計了?不知這位怎麼稱呼?”
“別問,人家是讀書人,跟咱兩回事,你回頭等着收牲口就好了。”
等到結了帳,爲趙大虎買了衣服,這黑漢撓撓頭皮道:“這個,李先生,你在此地可有什麼相好?我今日得了銀兩,晚上要去接濟幾個貧婦,你晚上在哪存身,倒是個麻煩。”
“你家沒房子?”
“爲了給幾個可憐的女人幫忙,早已經賣了。”
“毀家紓難,佩服啊佩服。你給我找個客棧,明日一早,你我在客棧門首相會即可。你放心,告身部照都在你那,你讓我跑,我也不跑。”
趙大虎想了想,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那不成,咱還是一起走比較安心。你放心,沒有認識的粉頭,我來給你介紹。保證你滿意就是,我老趙在這縣城裡,還是有些面子的。”
可是沒走多遠,卻見對面來了幾個歪戴帽子的漢子,趙大虎一見面色一變,轉身欲走,可是剛過了半條衚衕,那邊又有幾個漢子堵了上來。爲首一人冷笑道:“趙大郎,你這腿夠快的,怎麼見了咱哥們就想跑啊?”
趙大虎此時全無了兇相,滿面堆笑道:“我當是誰,原來只坐地虎馬三哥,咱們是什麼樣的交情,我見了你高興都還來不及,怎麼會想跑?”
“少廢話。欠我們富貴坊的印子,到底幾時還?我剛纔聽人說,你今日做了買賣,手裡定然是有了錢使。若是不逮到你,明天你的兜一準被你的臉乾淨,快快還錢。若不然,咱們的交情上,可是要受些妨礙,我們哥們還得費一番手腳。”
趙大虎無奈之下,只好掏出銀包,與那些打手來到附近鋪面借了秤,稱了十五兩銀子出來,與他們清債。那打手頭子接了錢,臉上帶了笑容“這便是了。好借好還,再借不難。咱們富貴坊的印子,明碼實價,童叟無欺,九出十三歸,三日一歸本,最是公道。可着全縣城,你也找不到第二家印子這麼規矩的地方。有時間,記得來照顧我們生意啊。”
等到打手們散了,李炎卿不解道:“你可是兵器譜排行第八十五名的人物,怎麼還怕幾個地頭蛇?你那證不是拿錢買的吧?”
趙大虎剛得了銀子還沒捂熱,就被拿走了大半,心裡正不高興,沒好氣道:“你懂個球。買榜有買第八十五名的麼。你沒看他們多少人?十幾個一擁齊上,任你天大本事也遮攔不住,再說那坐地虎馬三強,自己也是晉中兵器譜排名第九十二的狠人,不是那麼好對付的。當然他那兵器譜是山西出的,在俺們山東這地面上不承認,否則他的月俸還得多。算了,不說這個,這回咱沒錢了,晚上只好找個下等館子去混一宿了。”
李炎卿一搖頭“若是你自己混時光的時候,倒也罷了。如今你眼看就是要做官的人了,就不能這麼湊合。不就是錢麼,那不成問題,咱們今天得去個好地方逍遙逍遙。”
“你身上還有錢?”趙大虎兩眼放光,同時又深深悔恨自己專業知識不過關,怎麼牛子身上還有錢這事,自己沒翻出來,太給這個行業抹黑了。
“我的錢都在你兜裡,別從我身上找。我是說,你可以去借印子啊。不管是蹦蹦利,還是驢打滾,都沒有關係。反正他們只能找趙大虎要錢,不能找劉朝佐要帳,你到底在怕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