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那個意思。
”聽範唯唯的話聲中帶着顫音,眼中有瑩光閃動,好象是要流眼淚的樣子,王仲明嚇了一跳,他沒想到對方的反應這麼大,本來他的意思只是想說,在進入棋勝樓前,他和陳淞生有過協議,除棋勝樓的正常教學任務以外,他不用做協議以外的事情,換言之,陳淞生雖是棋勝樓的總經理,但是無權干涉他教學任務以外的事情,只要他按照教研組的安排完成屬於自已的教學課程,其他時間愛幹什麼,不幹什麼,都是他自已的事情,做爲領導和長輩,陳淞生當然有勸導,說服的權力,不過他也有不聽從勸導,不被說服的自由,誰想範唯唯卻硬給安到她自已身上,這到哪兒說理去?
“什麼不是,你就是。哼,早知道是這樣,我就不該向製片推薦你了,費了半天勁,說了一車的好話,結果落個多管閒事兒的下場,我這是何苦呢。”越說越激動,範唯唯扭過頭去,還真的抹起了眼淚。
“哎,你......,你怎麼不聽解釋呢?我沒說你做的不對呀。”被範唯唯鬧的王仲明也慌了神,當年岳飛好象就是被這麼冤枉死的。
“誰沒聽你解釋了?你不是說了,‘這是你自已的事兒’,意思不就是閒我多事兒嗎?”範唯唯猛的轉過身來直視對方,臉上還真的多了兩道淚痕,當真是美人含淚,梨花帶雨,我見猶憐,讓人看在眼裡,疼在心中。
”呃......,別哭呀......,小助理說不定馬上就回來了,讓她誤會了怎麼辦?”王仲明有點手足無措——怎麼勸?講理?看對方的樣子,只怕什麼樣的理說出來都會被改成另外的意思。
“誤會什麼?有什麼好誤會的?”範唯唯問道——她的流淚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真的那部分是氣對方不肯接受自已的好意,假的那部分則是見到對方慌手慌腳的樣子心裡開心,因爲那代表對方很在乎自已的感受,不過越是如此,她越想看看對方到底在乎自已到什麼程度。
“誤會什麼......,誤會是我欺負你呀。”王仲明答道——屋裡現在就他們兩個,現在有一個被弄哭了,說不是另一個人的錯,會有人信嗎?
撲哧一聲,範唯唯笑出了聲,怎麼連哄人都不會呀,要是電視劇裡的情節,男主角肯定會坐到女主角的身邊,溫柔的摟住對方的肩膀,輕輕捧起對方的臉,用火熱的雙脣吻去清冷的淚,那樣的場面該有多溫馨浪漫呀。
一擡頭,見王仲明似乎是鬆了一口氣,範唯唯馬上又把臉寒了起來,“什麼叫誤會,本來就是你欺負我!”
這真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常言道,賊咬一口,入骨三分,沒想到漂亮女孩兒耍起賴來也毫不遜色——王仲明暗嘆口氣,自認無能。
門外鑰匙聲響,巧不巧,王仲明最擔心的事恰恰就來了——屋門拉開,提着兩個塑料袋的小助理從外邊走了進來,“唯唯姐,王老師,等着急了嗎?今天不知怎麼回事兒,那家飯館的生意特別火,等了十多幾分鐘才輪到我......,咦,唯唯姐,你的臉怎麼了?”一邊說,小助理一邊把塑料袋裡的便當盒拿出來擺桌上,不經意間一擡頭,發現範唯唯的表情不對,驚訝問道,同時不自覺的眼角向王仲明掃去,顯然在下意識中已經認定罪魁禍首是誰了。
王仲明尷尬地把臉扭向一邊,假裝沒有看到——小助理真要問自已發生了什麼事兒,自已怎麼回答好呢?
“沒事兒,剛纔有沙子迷眼了。”瞟了一眼王仲明,做了個以後再跟你算賬的表情,範唯唯答道。
王仲明心裡鬆了口氣,看來範唯唯並不想爲難自已,這就好。
“迷眼?兩隻眼都被迷了?......,屋裡哪兒來的沙子?”小助理莫名其妙,這個理由也太牽強了吧?
總經理辦公室裡,戴着老花眼鏡的陳淞生仔細翻看着手中的文件,辦公桌側面的會客沙發上坐着的是崔尚志,他並不清楚自已送來的文件是什麼內容,不過看陳淞生的反應,應該是很重要吧。
花了足足有十多分鐘,陳淞生終於把文件看完了,摘下老花眼鏡,他揉了揉微微有些發酸的眼睛,“呵,小崔,辛苦你啦。東西我就留下了,你回去以後跟百川說,裡邊的內容我會仔細研究,過兩天就會給他一個準確的答覆。”他說道。
“好,那您忙着,我就先回去了。”送達文件的任務已經完成,崔尚志起身告辭,臨到門口忽然想起了什麼,又轉回了身,“呃......,陳老,王仲明是不是住在牡丹園小區?”他問道。
“哦,是呀。你怎麼知道的?”陳淞生愣了一下兒問道,王仲明的住處倒不是什麼需要保秘的信息,不過崔尚志突然問這個總該有會麼理由吧。
“噢,剛纔來棋勝樓的時候在小區門口的車站碰到他了,看他拎着東西,似乎是從小區裡出來,所以我才這麼猜的。”崔尚志答道。
“噢......,呵呵,對,今天他是應該剛從韓國回來,可能是看朋友去吧。”陳淞生這纔想起今天是王仲明回國的日子,於是笑着答道。
“我想也是。對了,他是什麼時候住在牡丹園的?”崔尚志打聽到,他要確定在上個月溫老三下弈友杯時王仲明是不是就住在這裡。
“我想想......,應該是去年年底吧......,我記不大清楚,反正肯定是在三月份以前。”陳淞生想了想後答道。
“三月份以前......”,時間這就算對上了,崔尚志心裡想到。
“怎麼?想找王老師嗎?”陳淞生好奇問道,雖然都不是什麼秘密,他還是覺得崔尚志突然問這種事兒有點奇怪。
“呵,沒什麼,我就是隨口一問。陳老,您忙,我走了。”要打聽的事兒已經找聽到了,那還留在這裡幹嘛,打了個招呼,崔尚志離開了棋勝樓。
崔尚志離開後,陳淞生拿起電話,撥通號碼,“喂,長春嗎?到我這兒一下。”
過了大約兩三分鐘,樓道腳步聲響,隨後劉長春推門進來,“陳總,什麼事兒?”他問道。
“你先看看這個。”指了指桌上的文件,陳淞生說道。
劉長春來到桌前,拿起文件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讀了起來,這是一份正式文件的複印件,只看到題目,劉長春的眼睛就先亮了起來——《關於全國棋社聯賽可行性分析報告》。
“哈,這件事兒終於有眉目了!”劉長春笑道。
關於全國棋社聯賽的事情早在去年年底就已經有所傳聞,只不過大多屬於路邊社的小道消息,可信程度不高,不過,本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穩妥態度,陳淞生還是提前做好的準備,招兵買馬,壯大實力,也因此纔有了王仲明的加入,憑白撿了一個大便宜。這份文件的出現雖然不能說明棋社聯賽會成爲現實,但至少說明已經進入日程。
“是呀。這份分析報告是陳百川搞來的,現在還沒公開,所以暫時不要對別人講,棋勝樓裡只限你和我知道。”陳淞生叮囑道。
“是,明白。”劉長春答道——有些事能說不能做,有些事能做不能說,他知道這個道理,陳百川和陳淞生雖然是鬥了大半輩子的對手,但一直是君子之爭,有招都是使在明面上,全國棋社聯賽若能成爲現實,無論對棋勝樓和百勝樓都是件好事兒,所以基於同樣的利益,兩個人暫時合作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你拿去複印一份,回家以後好好研究一下兒,過兩天咱們要和陳百川還有另外兩家棋社一起碰頭討論這個問題。”陳淞生吩咐道。
“是。”劉長春把文件放回原先的文件夾內,然後快步離開了總經理辦公室。
離開了棋勝樓,沒有返回百勝樓,崔尚志而是來到了陶然居,他不是一個心裡藏得住事兒的人,有了新發現,一定要馬上講出來。
陶然居他是常客,看樓下大廳沒有曹家兄弟便直接來到二層辦公區。現在已經進入初夏,天氣說熱不熱說涼,本成環保減碳的原則,辦公室的空調沒開,爲了通氣涼爽,大部分辦公室的門窗都是開着的。
來到總經理辦公室的門口,崔尚志探頭向裡看去,卻見在曹英的桌子上擺着一副棋具,曹家兄弟坐在桌邊正在擺棋,不時還擡起頭來看一下兒電腦屏幕,似乎所擺的棋譜是電腦上顯示的。
“嘿,兩位,正在用功呢?”崔尚志叫道,同時人也走了進來。
“噢,是所長呀。呵,怎麼,廁所打掃完了?”扭回頭,見是崔尚志進來了,曹英笑着問道——上次在兩樓對抗賽中,崔尚志因爲序盤初級失誤被王仲明輕鬆斬於馬下,陳百川被氣的罰他打掃一個月的二樓廁所,言出法隨,崔尚志也只有當起了臨時保潔員,這在圈子裡早被傳開了,不少人都喜歡拿這件事兒開他的玩笑,一開始,崔尚志還很不高興,和那樣開他玩笑的人較真兒,可架不住開玩笑的人太多,堵的住這個人的嘴卻管不了那個人的嘴,時間一長他也就皮了,所謂死豬不怕開水燙,反正都已經傳開了,着急上火也沒用,愛怎麼着就怎麼着吧,當了職業棋手那麼多年沒個綽號,現在因爲一盤棋就落個綽號,雖然比不了那些‘元大錘’‘華南虎’之類的帥氣,但好歹也算是出了名了。
“呵,那都什麼時候的老皇厲了。看什麼呢?今天有重大比賽嗎?”對曹英的調侃崔尚志只當沒聽到,他笑着問道——現在網絡發達,一些重大比賽,比如說三星杯,春蘭杯,lg杯等等在網上通常都會有直播,不過他的印象中,這個月似乎都沒有重要比賽。
“不是,你來的正好,一起看看這盤棋吧。”曹雄招呼他,讓他也搬一把椅子過來看棋。
搬來一把椅子坐在桌旁,崔尚志發現這果然不是現場傳播比賽,曹英電腦屏幕上正在運行的軟件叫‘圍棋助手’,是一款專門用來打譜覆盤研究的軟件,這個軟件的功能非常強大,可以兼容各種流行的記譜方式,除了按照棋譜的次序自動或者手動覆盤外,還可以隨時插入參考圖,並加入評語。
“誰下的棋呀,值得你們倆個人一起來擺?”坐好後,崔尚志笑着問道。
“你的老熟人呀。”曹英答道。
“老熟人?......”崔尚志擡頭看電腦屏幕,對弈雙方那欄上顯示的是圍棋助手默認的名字,其他文字顯示的地方也沒有線索。
“王仲明。這是原先在我這兒工作的一個人從韓國發過來的棋譜。”曹雄答道。
“王仲明?怎麼又是他?“崔尚志一愣,事兒還真湊巧,自已來陶然居是談王仲明的事,而這兄弟倆現在又是在研究王仲明的棋譜,莫非這就叫天意?
“什麼又?”曹英奇怪問道。
“噢,我只是覺得你們倆研究他的棋幹嘛?莫非是打算要和他鬥一鬥?”崔尚志猜道——每天有那麼多比賽棋譜出現,兩個人不去研究那些職業一流,超一流棋手的棋譜,卻對着王仲明的棋譜用功,如果不是有心要和人家鬥那還能有什麼解釋?
“有機會的話當然是想鬥一鬥了,不過,這並不是我們倆研究這盤棋的起因。”曹英答道——如果有把握一定能贏的話,他倒是不反對讓曹雄出面和王仲明一較高下,不過有崔尚志這樣現成的例子在這兒,他可不想做那種沒有把握的事兒。
“那起因是什麼?”崔尚志好奇問道。
“知道他的對手是誰嗎?”曹英不答反問。
“是誰?......,聽說他這次去韓國是以代表團技術顧問的身份去的,碰到的應該是韓國比賽隊伍的技術顧問吧?估計是過了氣的老棋手吧。”崔尚志想了想答道——他本來是想答三流棋手,不過他自已曾經輸給過王仲明,雖然那是宿酒後的結果,他並不服氣,不過那終究是事實,所以,如果他把王仲明的對手貶的太低,豈不是也在同樣貶低自已?
“你覺得吳燦宇算不算是過氣棋手?”曹英問道,他的表情可不象是在調侃。
“吳燦宇?......你說的是牛犢三人幫裡的那個‘少年壯士’?”崔尚志嚇了一跳,韓國年輕一代棋手中最有名的那幾個,同爲職業棋手,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只是,吳燦宇是正處在上升關鍵階段的年輕棋手,實力強,狀態佳,拼勁足,成績好,以吳燦宇現在的情況,肯定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鑽研棋藝,打好比賽上,根本不可能有閒心去當什麼企業代表團的技術顧問......莫非,是同名同姓的巧合?
“難道還有第二個吳燦宇?”曹英的反問讓崔尚志明白,那不是巧合。
“不可能,吳燦宇怎麼可能會和他對局?......是指導棋嗎?”崔尚志連連搖頭,就算是從曹英口中說出,他還是不能相信,不過,如果是指導棋的話倒也說不定,值得銀海集團交流的韓國企業肯定也不會是小公司,交流賽時花重金請職業棋手來捧場倒也不稀奇。
“棋譜就在那裡,你看一下兒不就知道是不是指導棋了。”曹雄答道——當初聽乃兄說崔精成發來電子郵件和棋譜,並詢問王仲明情況資料的時候他也不大相信,不過吳燦宇的棋風鮮明,雖說存在棋風相似,可能判斷錯誤的情況,但打過一遍棋譜後,他還是不能不承認,那的確象是吳燦宇下出的棋,而且反過來說,崔精成似首沒理由在這種事情上撒謊吧?那對他有什麼好處?所以,曹雄傾向於這張棋譜是真的,至於吳燦宇爲什麼會和王仲明對弈,郵件裡沒有細講,只有等以後找崔精成再問了。
“誰的黑,誰的白?”棋譜肯定是要看的,崔尚志一手伸向鼠標一邊問道。
“先不告訴你,打完譜你自已來猜。”曹英答道。
“呵,考我?”崔尚志笑道——王仲明的棋他不熟,吳燦宇的還不熟嗎?
圍棋助手很好用,棋譜的進度可以通過輸入手數編號而直接定位,此外還可以有自動打譜功能,選擇好每步棋落子的時間,棋譜就可以象放錄像一樣從第一手擺到終局最後一手,當然,如果性子急可以選擇手動,每按一下鼠標左鍵落一子,每按一下鼠標右鍵則回退一步,再心急,還有一次擺十步的選項,不過,這種功能就純粹是爲了瀏覽,很少有人會用了。
有這樣的打譜利器,崔尚志只花了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就把整個棋譜看過一遍,“呃......,怎麼會這樣?”他難以置信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