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瓷拼命地安慰自己，然而沒有用，悲觀負面的情緒還是傾巢而來，幾乎將她覆滅，無法呼吸，渾渾噩噩。
就算她告訴自己，楚沐澤是爲了懲奸除惡而做出這些事。站在人性的高度來說，她甚至應該給楚沐澤表揚、拉橫幅、戴紅花。他做的事情都是爲了服務人民啊，爲了拯救世人啊，多麼偉大而無私的行爲啊。
可是，她還是覺得難以接受，也許只是因爲她在這一個案子之中受到了傷害。
楚沐澤，既然你明明知道江風瑾那麼危險，你明明知道上官綰那麼強大，你爲什麼……選擇了她而沒有選擇我？你爲什麼還要將我推回江風瑾那裡？
你不是一個偉大的人嗎？偉大的人不應該保護弱者嗎？
沈青瓷覺得喉頭有些腥甜，梗在那裡，上不去下不來，卻如同有火在燒，要燒光她最後一絲理智。
最是可笑了。
沈青瓷最恨最恨的是，她動了情，給了心，交付了一份完整的信任。
她的情感不要回報。畢竟這是你情我願的事情。
但是我的信任，楚沐澤，你怎麼可以辜負！
沈青瓷死死地咬住下脣，那嬌嫩的皮肉無須太大力氣，便被尖銳的牙齒輾軋出血。
上官綰似乎還在說話，斷斷續續地傳入沈青瓷的耳中，總有種不真切的感覺，就好像來自天堂的聲音。
“甚至，你想要江風瑾淨身出戶，也不過是想在離婚之後，把一切過渡到沈青瓷的身上之後，方便你進一步調查。只要離婚成功，你就會讓人逮捕起訴江風瑾對不對。你有沒有想過，這對沈青瓷而言很危險，她會被整個海濱城的勢力虎視眈眈。因爲她的離婚，她毀掉了這個運輸脈絡。楚沐澤，你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算計她，她要離婚，你本來就應該幫她辦理離婚手續，一個條件都不要跟江風瑾提的。”
楚沐澤靜靜地聽着上官綰說，也不反駁。他承認，他都承認。
沈青瓷狠狠地閉上眼睛，她的心就像一塊玻璃一般，被敲了一下，然後一條又一條的裂紋，發出清脆而好聽的崩裂聲。
反駁啊。
你爲什麼不反駁！
楚沐澤！
你難道真的不顧我的死活嗎？
沈青瓷在心裡拼命的吶喊，就算用最大的分貝吶喊，也不會有人聽得見。
上官綰冷笑一聲，伸手捧起楚沐澤的臉，逼他正視自己：“楚沐澤，你現在做的一切，你不會覺得虛僞嗎？這就好像你溫暖地抱住她，卻不動聲色地吸乾她的血肉，最後還掉眼淚。沐澤，你應該冷血一點的，你沒有錯啊。”
“我並沒有覺得有錯，再來一次我也會這麼選擇。”楚沐澤看着上官綰，知道她是想要安慰自己，不要那麼內疚，不要那麼自責。有些事情，總要有犧牲。
而那個人，只是運氣不好而已。
他不想上官綰爲自己擔心。上官綰最近應該也是焦頭爛額的，爲了讓江風瑾沒有翻身的可能，爲了摧毀江氏運輸的脈絡。
這是她回到海濱城的第一件事，看起來應該也是計劃了很久。隱瞞了自己是上官雄的女兒，一步一步地涉入江氏運輸。上官雄應該和重案組一樣，盯着江氏運輸很久了，可是久攻不下，不得已從美國召回了自己的女兒。
楚沐澤低聲一嘆，覺得面對上官綰有些心煩意亂，大概是因爲，她是聰明的，能夠看穿他的一切險惡用心，他只要一個舉手，上官綰就能猜出他的計謀。
他拂開上官綰的手，雙手插在口袋裡，自顧自地往前走：“上官，謝謝你，我送你出去。”
上官綰氣急敗壞地衝上去拽住楚沐澤的手腕：“你等等我，我跟你聊一聊人生！”
沈青瓷無力地伸出手拉開一點點門縫，透過門縫剛好可以看見上官綰挽着楚沐澤離開的背影。
沈青瓷靠在牆上，緩緩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那個人，眼角滑出一滴又一滴的眼淚，楚沐澤的話似乎還很清晰。他說的很堅定，以往沈青瓷很喜歡他這種說話的方式。
他說，我並沒有覺得有錯，再來一次我也會這麼選擇。
沈青瓷最終無力的放下手，那兩個人已經走遠了，遠遠地看過去，背影看上去那麼美好。
這一刻，沈青瓷承認，他們很般配。
氣場。
智商。
性格。
沈青瓷扯出一抹笑，劇烈地咳嗽起來，手心既然沾上了紅色。她有些自嘲地擰眉，真是矯情又悲情。
夢，該醒了。
沈青瓷想要站起來，卻覺得腰部沒有辦法用力，也對，她可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大出血的人啊。
剛剛是怎麼走過來的？
大概是……還沒有醒吧。
沈青瓷看了看四周，好像除了她也沒有誰了。
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那就爬回去吧。
幸好，周圍也沒有人。
沈青瓷看了看手心的血跡，隨意地往病服上蹭了蹭，手腳並用地爬回牀上，一邊爬，眼淚卻抑制不住地掉了下來。
不知道因爲身體疼。
還是心疼。
已經疼得，無可救藥了。
楚沐澤將上官綰送上車，淡淡地說了一聲再見。
上官綰搖下車窗，目光犀利地看着楚沐澤，一下又一下地敲擊着方向盤：“沐澤，你似乎在躲我。你在怪我？”
楚沐澤搖搖頭，他說不清楚，怪上官綰什麼，怪她假裝綁架，引誘自己輸了離婚案麼？怪她一言不發地將證據給了刑偵隊嗎？
怪！
就是怪她！
可是，他又有什麼資格怪上官綰呢？自己也是一樣的，一樣的是那個劊子手。
上官綰戴上墨鏡，發動油門，搖上車窗：“怪就怪吧，反正各爲其主，各爲其謀。你怪我，我也怪你，那麼任性地想要保沈青瓷出來。我雖然幫了你，但是我要提醒你，我沒有相信沈青瓷，楚律師千萬不要小看女人的力量。除非你拿出證據讓我信服，不然我和刑偵隊都不會放過沈青瓷的。”
上官綰一踩油門，她的話在空中飄散：“沐澤，你太相信她了。幸好，我比你清醒。”
沈青瓷躺在牀上，眼淚不停地掉下來，似乎遏制不住，一顆又一顆，就像那永遠都不會枯竭的海洋一樣。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心裡很疼很疼，腦中什麼思維的能力都沒有了。就是這般安靜地存在着，意志已經管不住身體，也不想管了。
以前，哭得再狼狽也好，也會有一個念頭，告訴自己，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但是，這一次，就連要遏制的念頭也沒有了。
她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可以期待的。面對這一場離婚的戰役，她戰過、退過、輸過，唯獨沒有贏過。
她一次又一次地鼓勵自己，再接再厲，生活更美好。
但是，生活最終只會殘酷地告訴你，今天不要那麼煩惱，因爲明天的煩惱更多。
對沈青瓷而言，她突然就成爲了一顆棋子，她所有的努力和掙扎都顯得那麼可笑。在那些強大的人眼裡，一文不值。
她試過無數次的反抗，結果卻是更加糟糕了。
是不是從一開始，她就應該接受江風瑾的婚外情，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也許一切都會比現在太平。
沈青瓷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
想一想。現在的她還有什麼？丈夫沒有了，安穩的生活也沒有了，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也沒有了。
她還有什麼？
噢。還有一堆官司一身傷。
突然，沈青瓷猛地蹙眉，大腦似乎正在開始沸騰，手腳發軟，無法控制地抽搐起來。
居然在這個時候……她的身體還很虛弱，她會死嗎？突然，癢痛順着毛孔逐漸鑽進了骨頭，如同蟲咬蟻嚼的全身的骨骼肌肉，不斷地輾轉反，流涕流淚似乎也控制不住。明明擁着被子，怎麼會覺得冷？不對，好像又很熱。
頭腦裡一片蚊蟻縈繞的振翅聲，“嗡嗡嗡！嗡嗡嗡！……”由小變大，連成片逐漸升級爲巨大的轟嗚聲，感覺有什麼東西從她的血管中向外擠壓，幾乎撐裂她的身體。眼中的圖案不停地晃動扭曲變形。
好絕望。原來，真的沒有人救得了她。
沈青瓷能感覺到皮膚在不由自主的抽動，就像毒蛇蜿蜒而過，凸起的雞皮疙瘩。
這個時候，真是想去往來生，要不去做個壞人。
完全不想戒毒了。
幸好，她身體孱弱，醫院也沒有毒品。
沈青瓷拿起環顧四周，她受不了了，也不知道是哪裡來得求死意志，讓她牀上下來，一步一踉蹌地走到一邊，她顫抖地推開窗，風灌進來，吹起她繾綣的髮梢，放眼望過去，就是高聳的建築和渺小的人羣。
沈青瓷的心裡的目標很堅定，這裡是十八樓，跳下去一定會死的，會解脫的。
好想……
不行！
跳下去，就是畏罪自殺！
快想一想，這個世界還有那麼多東西可以眷戀。沈青瓷，你才二十八歲，你還有很長遠的未來，有很多的風景你沒有看過，有很多人你還沒有遇上。
死都不怕了，還活不下去嗎！
沈青瓷收入了腳步，誰！快來個人！拉住她！一個人真的不行！沈青瓷強迫自己退回來，蜷縮在角落裡，閉上眼睛，千萬不要一個衝動就衝了出去。
會後悔的！
一定會後悔的！
撐下去！
求求你！沈青瓷！
撐下去！再一下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