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是上官綰瞞下來的。
爲什麼她要瞞下來?
思考着。不停歇地思考着。
沈青瓷似乎非常擔心他,嘴巴張張合合,似乎在不斷地安慰他。
什麼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什麼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什麼判斷一個人應該辯證客觀全面。
什麼……上官綰也許是爲了他好才隱瞞下來。
呵。這麼拙劣的謊言啊。
“青瓷,你是不是要告訴我的?”
“對啊。”
“青瓷,你爲什麼選擇告訴我?”
“因爲,我覺得你想知道啊。”
楚沐澤的大腦卻是已經開始思考了,痛苦而快速地思考,就像是一種切割自己的肉一樣。
痛!
痛得無以復加!
沈青瓷都知道應該告訴他,上官綰卻沒有這麼做。上官綰和他一樣都是強者,並不害怕曾經的錯誤。然而,上官綰卻隱瞞了下來。
爲什麼?
裝成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他似乎覺得一切都要迎刃而解了,然而,這一種興奮居然摻雜着最濃烈的絕望,侵入皮骨,讓人生寒。
他從來沒有踏過那一條界限,懷疑上官綰。
然而,一旦踏入,居然覺得一切迎刃而解。
所有的一切,他存在的每一個困惑,都得到了一個解釋。
可是,爲什麼要那麼殘忍?
他最終很相信上官綰,上官綰曾經選擇過他,曾經是他追尋的光,曾經十二年的朝夕相處,八年的自顧自堅持的戀愛。
上官綰已經入骨,就算他在後來的三年裡,嘗試着去忘記她,不去愛她。
但是,這一刻的疼,被她背叛的疼,自己二十年的愚蠢。
真是一個超級大反轉!
之前的二十年人生,一夕破碎!裡面到底藏了多少謊言?
他都不忍去細想,如果可以無視就好了。
如果可以逃避就好了。
可是,他逃不掉的,這是他的執念。他要結束這個販毒團伙。
所以,即使疼,即使再疼,也要冷靜下來。
楚沐澤很恐怖,因爲一旦當他爲了心中的執念的時候,沒有人可以阻擋。
就像爲了上官,單機了八年。
但是,身心俱疲,覺得從心裡透着寒冷,自己曾經拼命去找尋的真相,就這麼赤裸裸的曝露在自己面前。
如此不堪。
原來,深信的人捅刀的時候,如此的痛!
這一刻,曾經過往背後的陰暗順着回憶席捲而來。
也許,一開始就是錯誤的。
他最初在孤兒院被上官綰選中的時候,以爲自己是幸運的。如今卻恍然發現是必然。
在上官綰來的時候,孤兒院突然進行了一次身體檢查。
現在想來,上官綰的母親家族裡有不少是死於白血病,那麼代表上官綰也有機會患病。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是被挑選出來的適合骨髓,養在上官綰身邊的,時時刻刻準備好爲她捐獻。
所以,一開始對他好,都是別有用心。
戀愛呢?爲什麼一戀愛,上官綰就病發了呢?難道不是他們慣用的道德綁架嗎?
後來,安安一出事,上官綰就離開了。當然,她肯定要到美國休養,然而時機卻是那麼敏感。
那個時候,手術即將要進行了。安安傾慕他們的愛情,爲他們準備了一個驚喜。
然而,就是這個驚喜,一個浪漫的燭光晚餐,滿滿都是祝福的晚餐。
在那個楚沐澤沒有去赴約的驚喜,安安失去了整個人生。
他一開始並不知道這個驚喜,只是事後才知道安安是因爲等他們而……
可是,他從來沒有答應過。
然而,也已經問不出安安任何答案了。因爲經歷了那次的事情,安安的情感受到了創傷,忘了很多事情。
楚沐澤做完骨髓捐贈,知道了安安出事,立刻接了安安的案子,並且發誓一定要將那些人找出來。
然而,太晚了。他們有預謀,行動快,一看就是有組織的做派。
然而在他不要命的追查的時候,上官綰悄無聲息地離開,他那個時候,還以爲自己太忙,以至於忽略了上官綰。
現在想一想,大概是爲了離開他的追查吧。
這個時候,曲衣蕘進入了視線,所有證據都指向她。
代罪羊來了。這是上官綰典型的手段!
他覺得那一定是人生最難過的日子,上官綰離開了,柳安安神志不清。
他覺得人生很絕望。那時他剛剛畢業,不要命不認輸,誰又知道他內心不斷滋生的陰暗,幾乎要將他吞滅。
如果不是失去記憶的安安需要他照顧,如果不是隨手撿了一隻邊境牧羊犬和一個混混楚時年,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是現在的模樣。
後來呢?
她在美國五年,誰知道她做了什麼呢。
總之,那一段日子,海濱市的毒品突然井然有序起來。
後來,他追一個大案到意大利,又重逢了上官綰。威廉是誰?他男朋友嗎?
真的是如此嗎?那恐怕又是擾亂他思緒的一步棋子。
他想要跨國找到的神秘人物,不就是意大利黑手黨的人嗎?
威廉!肯定就是他!
思路如此清晰。楚沐澤真的被自己蠢哭了!
當時他是瞎了,才覺得人生沒有希望,不必再拼搏,退出了那個跨國打擊罪犯行動!
就算是偏頭痛發作,他也應該撐過來的。
後來呢?
後來,他無心再去鬥爭什麼,便清閒地去當了離婚律師,順便磨礪一下情商。說起來,他的學習能力還是很好的,再加上本身資質不錯。他瞬間成爲海濱市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
也是這個城市最難征服的男人。
他把楚時年培養出來了,這是一件最自豪的事情。然而這也是他最不開心的事情。
因爲,楚時年喜歡用楚沐澤教的招數對付楚沐澤。
所以,莫名其妙地被楚時年坑入了緝毒大行動,還跟楚時年簽署了一堆保密文件。
他雖然看起來很頹廢的樣子,但是十天裡還是有一兩天在幫楚時年操心。
可能是逼得太緊,查得太透徹……總之,在他即將收網的時候,上官綰又回來了!
時間卡的那麼好!他怎麼就沒有發現!
上官綰打着正義的旗號,把江風瑾當成了替罪羊。
楚沐澤那個時候,還天真地以爲,上官綰都是自己人。雖然刑偵隊搶了楚時年所在的重案組的功勞。
不過,楚沐澤知道根源未斷,還在繼續調查着。
就像他一直叫人盯着沈家一樣!
然後,上官綰似乎按耐不住了,她不想被懷疑,她想要來到楚沐澤身邊,清楚地看到楚沐澤調查的每一步。
不過,楚沐澤很好心,爲了保護她,並不想她涉入。
現在想來,幸虧當初好心!不然,底牌都被人看光了。
這一次!
上官選擇的擋箭牌是沈青瓷!
想到就讓人心驚膽戰。
沈青瓷低着頭,細心地幫楚沐澤把手心裡的碎片夾出來,她知道楚沐澤此時此刻需要安靜。
處理完碎片,然後安靜地拿出消毒水和繃帶。
她的大腦也是混亂的,她沒有想到上官綰沒有把曲衣蕘的事情告訴楚沐澤。
原來,他一直都不知道曲衣蕘是無辜的。感謝上帝,他看到曲衣蕘的存在,又看到了柳安安的崩潰,還能冷靜地問她原因。
可是,爲什麼上官綰不告訴楚沐澤?難道是因爲擔心楚沐澤受不了嗎?
可是,曲衣蕘怎麼辦?如果楚沐澤不知道,曲衣蕘永遠都得不到一個公正。
她不是律師嗎?不是爲正義發聲嗎?爲什麼要拿支票來敷衍曲衣蕘?
包紮好了之後。
沈青瓷看了一眼染血的玻璃碎片和沾染着血跡的棉花籤。
她無從猜測楚沐澤現在的心境,懊悔毀了一個女人八年的青春?恨自己當初看走眼放了真兇?
如果早點知道,楚沐澤對曲衣蕘的事情一無所知,沈青瓷一定會用更加溫和的方式來講。
她一點都不喜歡,不喜歡傷害楚沐澤。
有水珠順着楚沐澤的手臂掉落在暗色的地攤上。
沈青瓷詫異地擡頭,在昏暗的燈光下,看到涓涓細流順着楚沐澤手臂上的紋路滑落。
他,哭了?
沈青瓷突然覺得心疼,輕微地抽搐着,他那麼在意嗎?她握着楚沐澤受傷的手:“沐澤,不要太責怪自己。衣蕘也沒有要怪你,她能夠明白你的立場。”
楚沐澤依舊低着頭,蓋住眼睛的手,指縫和手臂,肆虐着悲痛。
你並不知道,我的痛。楚沐澤覺得這一刻,就是把自己的骨骼和血液都拿出來,把他奔騰在血液裡的信仰和眷戀都抽取出來。
爲了達到目的,爲了執念,他很狠。
對別人是這樣,對自己也是!長痛不如短痛。
上官綰,他會親手送入監獄,即使那很痛!
聖經說,罰,是最深刻的愛。
在他的正義面前,情感真的分文不值。
沈青瓷並沒有得到楚沐澤的迴應,只是聽到了一聲又一聲的冷笑,就好像絕望的野獸,帶着徹骨的仇恨!
……
畫風不對!
他,恨的是誰?
是自己嗎?
他那麼殘忍的笑着下來,沈青瓷卻聽出了最劇烈的疼痛。
理智已經控制不住自己。
她……一點都不想看到他現在的樣子。
她認識楚沐澤不久,但是她覺得自己還是很瞭解他的,爲什麼他會那麼難過?
他遇到了什麼?難道曲衣蕘這件事真的如此傷他嗎?
明明知道這樣不可以。
沈青瓷狠狠地罵自己,卻依舊是不可控制地站到楚沐澤身邊,將他抱在懷裡,輕輕地拍着他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