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我想了想說道,“納威和我說,小妖本來就沒有變成怨鬼或者冤鬼的意思。而且他是拿溫養過的上好的玉安置小妖的生魂,找個高僧超度一下,怎麼可能不願昇天?”
“高僧我可是找了,你二叔帶來的人,夠靠譜了吧?要說她不願意昇天,還是你這個死鬼欠下的債啊……”百里瞥了我一眼,也不理會我驚訝的眼神,示意我跟她走。
我跟她走到一個比較偏僻的房間,我二叔和一個和尚站在門口不知道在商議着什麼。
“二叔!法善師父,辛苦你們了。”我說道。這個和尚我是認識的,就是我家邊上那個小寺廟的主持,法號法善,五十歲左右,算是個年輕的主持。
“你個小子,真是能惹事!”二叔責備地說道,“我和法善大師兩個人超度了三五天,這生魂卻一點離開的意思都沒有。解鈴還須繫鈴人,這孽債恐怕還是你要自己解開。”
我還是沒明白怎麼回事,走進那個屋子。屋子裡供着一尊菩薩,我似乎能感覺到那菩薩釋放出柔和的力量,讓我非常舒服。小妖的生魂寄存在的那塊玉就在菩薩之下,我輕輕地撫摸着那玉,似乎在輕輕捧着小妖的面龐。
我閉上眼睛,周圍似乎有一陣小小的風吹起,我睜開眼睛,眼前是正是小妖。她和生前基本沒有區別,只是顯得更加空靈,更加平淡如水,就連看着我的時候,都是那麼平靜。
“小妖……你爲何不升天呢?人鬼殊途,這裡已經不是你改呆的地方了。”我想要輕輕撫摸她的臉,卻一不小心穿過了她的身體。
“桔子,我們是夫妻啊!你捨得我走嘛?”小妖說道。
“我捨不得,我自責……你的死,是我一手促成的。如今你變成這樣,我寢食難安……我現在只希望你能投胎去享福,而不是在人間受罪。”我說道。
“我走不了啦!已經錯過了七天投胎的時間了,要不是寄存在這玉里,我已經魂飛魄散啦!所以我不能走哦,你就每天帶着這塊玉吧,我就能守在你身邊了。”小妖得意地說道。
“法善師父是高僧,有他給你超度,一定可以給你打開一條平穩的輪迴之路。”我說道
“你說那個光頭啊!他的確是很厲害,我能感覺到他身上祥和的力量。要說這兩天可真的是辛苦他了呢。”小妖調皮地說道,“他這兩天一次次地打開了輪迴之路,可是我不走,他也沒辦法,嘿嘿。”
“你爲什麼不走呢?你見過你父親沒?你這樣他很難受。”我說道。
“見過了……”小妖黯然地說道,“我也捨不得他這樣,可是我更捨不得離開你。我們是夫妻啊!可是我們都沒有正式拜堂成婚呢!”
“如果你活着,我不會拒絕你的任何要求……可是人鬼兩隔,終究不能一直這樣。我曾經也是鬼身,我非常清楚,作爲鬼存在,如果沒有什麼法術,身上的力量會越來越少……最後如是不變成怨鬼,還是會煙消雲散的……”
“我知道,我也感覺的到啊……可是,我們還沒有拜堂成婚啊……無論生死,我都不能接受這樣的缺憾……”小妖說道。
“哎……我說你什麼好……”我說道。
我又和她交談了一會兒,哄她回了玉里休息,又找回了當時我曾經呆過的罐子,把玉放到了罐子裡。
其實我心裡很複雜,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那是一段錯亂的人生的錯亂相遇,一切都是孽緣。作爲桔子,我是喜歡她的,喜歡她在瘋人院裡那份與衆不同的淡然和脫塵,如果我一直是桔子,我願意娶她;但是我還是吉野,是一個揹負着重大責任的男人,一個剛出生的孩子的父親,一個剛分娩完的女人的未婚夫,一個黑道大姐頭的名義上的丈夫。
其實我心裡倒是沒那麼擔心那魂契蠱,我只是不想讓小妖始終不能投胎。這點來說,任何人都沒有我的體會更深。我曾經當了整整七天的鬼,受不得陽光,見不得各種厲害的法器,每天都能感覺到來自天地的威壓,都能感受到自身能量的消散。太平天國寶藏裡第二層控制幻術“青天湛”那樣的鬼修畢竟是少數,即使是強如那鬼修,也是希望能得到外界力量來突破,一樣也不能離開那昏暗的地方感受陽光。
無奈之下,我找到了老瞎子,和老瞎子把這件事說清了。
“聽你這麼說,她不願意投胎,是因爲沒有和你有正式的名分。如果是這樣,有個方法可以試一試……只是對你並不是很好,有點晦氣。”老瞎子說道。
“你就別墨跡了,有什麼辦法你就說吧。我對小妖本來已經充滿了愧疚,如果能讓她過得好一些,對我有什麼不好我也願意承擔。”我說道。
“冥婚。”老瞎子猶豫了半天說道,“冥婚這個東西,各地的風俗都不一樣。分兩種,要麼是兩個死人的屍骨合葬,然後辦一場法事。要麼就是一個活人,另一個用照片代替。你這個倒好,一個活人,一個鬼魂,老子都不知道該怎麼搞了……”
“不能搞你也得給我搞啊……”我說道,“這個事就交給你了!”
“又他媽的交給老子……”老瞎子罵道。
我都說不清我現在看到的是喪事還是喜事,眼前佈置得像是個古代婚禮的禮堂,有不少大紅布,可是卻是很多地方都隱隱看到了白布。在拜高堂的地方,二叔和石懷中分坐兩邊。下邊像是喜酒,可是來賓肩膀都帶着黑色孝布。我問老瞎子爲什麼要這麼搞,他說冥婚本來就是按照喪事來辦,可是結婚又是喜事,弄得真和葬禮一樣,恐怕小妖不肯走。我也不知道這貨是真懂,還是在給我搞什麼發明創造,反正發矇的不止我一個,下面酒席上的人也都不知道該開心還是悲傷。
“咳咳……”老瞎子咳嗦了一聲,清了清場子,“那個,石舒顏,吉野,今日是你們大婚之日。人鬼殊途,但是情緣難了。今日你們成婚,也算了卻心事一樁,不論活人還是鬼物,希望各安天命,若是來世有緣,再把這世的遺憾填平吧……”
小妖身着紅妝,帶着紅蓋頭。我知道那其實只是假象,鬼有一種能力,就是通過影響人的磁場,讓人看到自己想變成的樣子,想當初我就變成過志玲姐姐。
“一拜天地!”老瞎子吊着嗓子大喊一聲,我手持三支香,小妖順從在我身邊,我們拜了天地,不知道天地看到我們這個鬼樣子心裡會想些什麼。
“二拜高堂!”老瞎子又大喊道,小妖跟着我擺了二叔和石懷中。二叔神色古怪,石懷中卻一直不捨地看着小妖。他清楚地知道,這場婚禮之後,小妖將徹底離開我們,雖然那是她最好的歸宿,但是作爲父親,他很難接受。
“夫妻對拜!”老瞎子喊道。我和小妖對拜,我深深地把腰弓下。這一拜,我拜得無比虔誠,拜這個可愛的女孩,拜那段錯亂的時空下,拜我們錯亂的感情。
“進入洞……”老瞎子大喊一聲,發覺自己喊得不對,趕緊改口到道,“進入法事,超度生魂!”老瞎子的話一說完,手下們用力一拉,那些隱藏的白布都落了下來,把紅布擋住了,整個婚禮一下子變成了靈堂。
喜宴上的法善師父站了起來,手持木魚,神色虔誠,口唸《佛說阿彌陀經》,二叔和李森跟在他身後念。法善師父的修爲可能真是非常精深,在場的所有人,不管會不念經,都受到了感染,神色肅穆,口唸“阿彌陀佛”。
我似乎看到,空中有一條無行的金色大路慢慢鋪開,那大陸吸引這周圍無數的亡魂往那裡飛奔。我看了一下,猜出個大概,那亡魂中有不少就是被井宿殺掉的僞滿的人。他們走得那麼急迫,生怕那條金色大路消失不見。
小妖掀開了蓋頭,回頭看了一眼那路,又含情脈脈地看着我。
“你……走吧……希望來世,沒有這麼多的紛擾和羈絆……我還是單純的阿吉,你還是淡然的小妖……這一世我對不起你,來世就讓我償還你吧,阿彌陀佛……”我流着淚說道。
我看到小妖虛化的手輕輕擦了擦我的淚,在我額頭輕輕一吻,帶着笑意,走上了那條金色的路。金色的大路上,一個身着紅衣的女孩,帶着歡愉,卻又無比淡然的,在我淚水模糊的視線中慢慢消失……
小妖……一路走好,願歲月靜好,願我們穿過時空的塵埃,來世再見……
小妖走了,衆人都有些沉默。
“石先生,當時的三個約定,我們已經完成了兩個。”老瞎子始終記掛着我體內的魂契蠱,立刻和石懷中說道,“你說不能私吞太平天國寶藏,那所謂的寶藏裡唯一的一封信我們已經交給你了;你說要讓小妖平安昇天,我們也做到了;至於那釋刑天的後人,你也看到了,真的就是個傻子,你確定還要殺他嘛?冤冤相報何時了,你也是修行的人,就放過他吧。”
“我可以放過他,”石懷中含着淚看着小妖消失的地方,緩緩說道,“可是那魂契蠱,我也解不了!任何人都解不了!”
“解不了?那阿吉不是註定要讓蟲子咬死了?”李森大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