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朗滿面生光,高談闊論,彷彿與有榮焉:“臭小子,想學本事嗎?現在就有個好機會!今天又到兩月之期,內五堂的精英將會開壇論法,教諭外屬十二堂弟子。那可是內五堂!想不想去?嘿嘿,老子可是好不容易弄到名額的。”
內五堂?那是凌雲觀的精英嗎?
趙昀的心活絡起來,臉上不由露出憧憬的神情。他是來學藝報仇的,他的命只有兩年了!既然出不了火浣堂,不管真假,只有先抓住這個機會。
他便點了點頭。
王朗仰頭大笑:“你小子不是很衝嗎?對老子也不理不睬的,真是該打。嘿嘿,想要入場柬,先乖乖的跪下頭,叫一聲師父罷。”
趙昀見王胖子矮頭呆腦,滑稽可笑,心中直欲作嘔。要給他跪地磕頭,還不如死了的好。欲要不拜,今生報仇是毫無指望。權衡兩難,立時決斷。
趙昀咬牙切齒,推金山倒玉柱,頭伏於地,心不甘情不願的低喊道:“師父。”
王朗的黑手虛託,大笑道:“乖徒弟,快快起來。哈哈哈哈。”
旁邊多寶咿唔咿唔的怪叫着,迴音反覆,把狹小房間震盪的嗡嗡作響。
王朗自懷中取出兩束硃紅紙片,交給趙昀:“喏,這便是入場柬。法會午後開始,你可到岸邊叫李四擺渡,他自會指引你道路。我怕多寶不通言語,會讓人欺負,一直沒機會讓他去見見世面。這次便跟你一同前去。你雖是師弟,可要照顧好他。”
多寶猛的自椅子上跳了起來,吚吚嗚嗚。粗大象腿落地時,整個房子都晃盪不安。
趙昀往啞巴看時,那啞巴黑濁眼神裡分明放着光,景慕的望着自己,如同孩童見到珍玩一般。那炙熱的光芒,直欲射入自己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趙昀心中一震,只覺這啞巴雖然噁心,但也是和自己一般,同被命運捉弄。啞巴不能說話,又常年困在這林頁島中,也真是可憐。
鄭重點了點頭,趙昀對啞巴說道:“走吧。”快步而出。啞巴忙不迭跟上,還不忘回頭對王朗咿唔喊叫。
王朗高叫道:“啞巴,你可要師弟看好,別讓他逃了!”
已在五丈外的趙昀聽到此言,羞怒交加,一口鮮血直欲噴將出來:“敢情叫啞巴同來,還是監視自己的意思!可笑!”
一個獨臂,一個啞巴,一前一後到了岸邊。那李四早已持槳等待,讓開身子,讓他倆上了船。
李四跟啞巴相熟,嬉笑道:“好啞巴,這次可讓你見大世面啦。我聽石榴姑娘說那法會可真是熱鬧非凡,一大堆的美女呢。”
多寶不懂美女有什麼好的,傻傻笑着,大手也不住打着手勢。
趙昀聽那李四跟啞巴囉嗦,很不耐煩,終於忍住沒把惡言出口,單臂斜垂,看着船邊的水紋盪開。
槳聲欸乃,小舟到了對岸。李四畢竟還有點怕趙昀,怯懦說道:“那個額,那個,法會就在通志堂舉行。那就是,額,從這邊林白道直往前左拐第三個缺口,順着乾元道直行右拐,再轉過麗花亭,往左邊岔路進去,過凌雲殿,斜轉進入無名道,直走便是通志堂大廳了。額,那個,你記得住嗎?”
趙昀聽到一連串地名,只覺頭大,見李四敢懷疑自己的記憶力,哼道:“笑話!小爺能記不住嗎,多嘴。”對多寶喝道:“啞巴,快跟來。”身形急閃,健步如飛。
多寶乍離小島,四肢五骸全透着興奮,咿唔咿唔,放腳追了上去。
“這個?”李四臉上苦笑,自懷裡取出一隻皺巴巴的破紙,嘆道,“哎,看來一晚上的時間白費啦,這地圖可以扔了。”揉成一團,丟到了湖中。
趙昀嘴上強硬,到底不識凌雲觀中的建築,先時還能順着路走,到後邊岔路越來越多,這些道路名字都記不住,不由的有些茫然。忍不住停住腳程,回頭去看啞巴。
多寶正高高興興,快步追趕師弟呢。師弟突然停步不前,眼看高大的身軀就要撲上去,猛的一紮腳,大掌在趙昀眼前晃了晃,呀呀叫喊,意思是:“師弟,怎的停下來也不和我說一聲哩。”
趙昀見啞巴一臉呆相,哭笑不得,知道指望這“師哥”不上,還是得靠自己。
這一路上行人頗多,有道士,也有俗家子弟,見到他們兄弟二人,也不理睬,像是沒瞧見他們一般,冷漠至極。
趙昀素來不懂禮節,要他低下頭,卑聲問路,實在困難。說不得,只有先胡亂闖了。反正離午時還早。
“應該是左邊這條路吧不管了,先走走再說。”一振衣袖,快步而前。
多寶大聲埋怨:“師弟!要走也不和我先商量下,一點也不尊重我!”咿唔喊着,慌忙跟了上去。“反正師父叫我跟着師弟,我在他後邊,總是沒錯的!”
凌雲觀規模浩大,樓臺亭閣,花草樹木,彎彎折折,如掩如現。不明道路,當真是舉步難行。
趙昀越走越是沒有自信,越走越是焦急,心裡罵道:“李四說話也不說明白,叫我怎麼取通志堂!”這時欲要低下頭去問道士怎生走法,可是連走一爐香時間,居然不見人影。
剛纔還來往不息的道士,居然銷聲匿跡,把趙昀氣的內火虛躁,咬牙不已。只有繼續亂闖。
長道空寥,迴廊寂寞,惟有兩人的腳步聲粗魯的破壞着這份寧靜。當然,還有啞巴“呼哧呼哧”粗重的喘氣聲。
“咦!”
趙昀的鼻腔裡竄進一股桃花清香,那種心肺留芳的感覺經久不散。
“已是深秋,怎麼還有桃花?”
心內疑惑,趙昀繼續前行,沿道轉彎,卻見那路邊道上一大片桃樹,恣意盛開,爭奇鬥妍。那芳草鮮美,落英繽紛,夾雜鳥鳴空翠,不啻人間仙境。
這裡怎會有一大片桃林?
趙昀正困惑不解,那多寶猛然竄了上來,大手一把扯住他左臂衣襟,咿呀喊叫。
言語不通,也不知啞巴發什麼瘋。趙昀便欲用力把多寶掙開,多寶卻突然發勁,狂力飛奔,竄入桃花深處。
饒是趙昀力大無窮,比不過這莽夫,被啞巴拎大米般拽在半空,不由自主往前。路邊桃樹紛紛倒退,只瞧得清一絲殘影。
這桃林不小,也禁不住多寶幾步跑。半盞茶時分,多寶終於停下怒奔的腳步,把趙昀隨手放在地上。
趙昀被多寶提在半空好一會兒,頭昏腦脹,這時終於回到地面,怒不可遏,罵道:“啞巴,你發什麼瘋?”怒極之下,也不想啞巴力氣比自己大,發怒也沒啥用。
多寶渾若未聞,高昂着頭,兩隻黑濁的大眼死死盯向高空。嘴巴張的老大,口水刷拉拉的流了一地。
趙昀眼睛忍不住順着啞巴的目光往上,眼睛也不禁發亮,喉嚨中不由自主的嚥了口水。
這是
他們身前,分明是一顆參天大樹。
十人合圍的桃樹!
桃樹枝葉繁茂,沒有一朵桃花。
只有一個個大如臉盆的桃子。
滿樹都是桃子!
天啊,這是什麼桃樹?
那桃子青裡泛白,白裡透紅,飽滿而渾圓,盛不住的鮮嫩蜜汁好像要爆裂而出。細小的絨毛被暖洋洋的日光照着,散發出奇異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