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腳步轉進舒雅別院,空氣中的藥石奇香逐漸濃郁起來。經過西門有懷的一段渲染,衆人心中無不對這位飄渺雲間、垂憐人世的醫仙充滿了期待。
西門有懷輕釦三記門扉,恭聲稟告道:“師父,徒兒冒昧打擾了。我知師父正在煉藥關鍵時期,但這幾位都是我的至交好友,不合染疾,還望師父撥冗施以造化妙手。”
屋內傳來和煦聲語:“我的藥不礙事的,這回比試也不過虛應故事。既有病痛之人,快請入內相見。”
這聲音清軟甜美,有如百靈啼轉,玉笛清弄,雖只短短几句,卻將雍容淑雅風致刻在衆人心間。衆人雖已得知屋中醫仙乃是年輕女子,卻不知是這般年輕,亦不知說話聲是這般動聽,是以此刻仍不禁吃了一驚,讚了一嘆。即如王月這等高傲心性,亦忍不住想先睹爲快,看看這醫仙究竟如何。
西門有懷輕輕將小門推開,現出秀美醫仙仁心慈面,但見她身着白色褶裙,上下並無飾品,便如素雅仙子踏足凡塵,雖在雲端之外,卻覺和藹可親。
醫仙款款起身,身後那一個紫砂小壺正不斷升騰起熱氣,將奇特藥香送入衆人心中。
西門有懷忙迎上去:“師父,徒兒又給你添亂了。”
“爲醫自是救人,何來添亂之說?”醫仙將清眸對準趙昀,輕伸出一隻纖手,道:“閒話先不說了,治病要緊。便從你開始,請讓我先診脈確診吧。”
趙昀道:“我又並無疾病,你看錯病人了。”
“我說的便是你。”
趙昀大是奇異,又耐心道:“我真不是來看病的,我是陪老婆求醫的。”只一瞬間,對這所謂醫仙的期待感便降至冰點,只覺西門有懷說的天花亂墜,卻連病人都分不清楚,殊不值得信任。
王月“哼”的冷笑一聲,懷疑之意亦是顯露無疑。
醫仙卻是毫不動容,微微一笑:“她有病,你亦有病。既然你不願求醫,那便罷了。”
葉芷聽到愛郎身患疾病,未知輕重,中心頓起疑竇憂慮。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她不敢輕易放過,便盈盈一拜,誠懇說道:“還請醫仙垂憐,爲我趙郎指點迷津。”
趙昀伸手欲扶葉芷起來,堅執道:“我並沒有病,連傷勢都已痊癒。還是替你看病要緊。”
西門有懷道:“大猛兄弟,我師父絕無可能說錯,你何妨試上一試。”
“我有沒有病,自己還不清楚嗎?水心,你先起來再說。”
只可惜葉芷心志甚堅,只是拜服不起:“醫仙,外子性情便是如此,求你不要見怪。他的病究竟如何,還請明示。”
醫仙搖了搖頭,笑道:“夫人請起吧。從他的語態中,我已確認令夫婿的病症了。他這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
王月又是一笑:“這似乎是江湖遊醫的說辭。”
醫仙恍若未聞,繼續道:“具體來說,他乃是頭部前梢兩段血脈粘合一處,是天生帶來的毛病,其症狀表現爲性格極端衝動,熱血涌動時便不顧一切,將生死置之度外,無怪他能夠傲氣凌天,名動天下。既然他不願治療,這病不看也罷。至少從目前情況而言,這病也並非完全是一件壞事。”
“這?”趙昀渾身一震,沒想到這醫仙只是一望,便將他一生行事看的通透,那是心服口服,頓時也跪下頭去,懇求道:“但求醫仙開恩,救救我的老婆。”
王月先是奇異的看了一眼趙昀,隨即又奇異的看了一眼醫仙,眯着眼睛道:“你真有這麼神嗎?那替我看看病如何。”
醫仙先示意趙昀葉芷起身,笑道:“我昏眼看來,你卻真沒有病的。”
王月道:“我是嫌胸前太小,可有法子變大嗎?”
“哦,姑娘竟是爲此煩油。人之容貌身段,本自天地賦育,妍媸之間,自有天意,以不更改爲宜。但姑娘必欲強求,我有兩法,或可一試。”
“是什麼方法呢?”
“一者,是由我給你胸上注入凝膠,轉眼便見成效,令其望之圓大,撫之綿軟,但究竟非是天生可比。二者,我給你繪一套撫按手法圖卷,但照此圖按時撫按,便可令彼物再度生長,只是此法用時頗久,非半年不可。”
王月皺眉道:“我可不想在身體中注入別的東西,就選第二種吧。”
醫仙道:“第二種方法,我需親眼觀察,是以只有得罪了。好在你我都是女兒之身,倒沒有那麼多顧忌。”轉頭對趙昀等人道:“諸位請至屋外稍候。”
趙昀等人會意,連忙出了房間,又退後十丈之遠。
西門有懷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趙昀,眼中的那種炙熱光芒,就好像他在看着一個神奇的東西。
趙昀被他看的有點發蒙,奇道:“西門公子何以用這種眼光看我?是怪我得罪了令師嗎?是我不識好歹,一時冒昧,還請公子勿怪,也希望令師不要遷怒我老婆。”
“大猛兄弟說哪裡話呢。師父一片仁心如冰壺潔淨,哪會惱怒你呢?我只是感到很奇怪。照師父的說法,大猛兄弟名震仙林,爲什麼我會不認識你?或者說,你是不是另有一個身份?”
趙昀一笑道:“原來是這個原因。我說不上有什麼名氣,是令師謬讚了。”
“不會。師父絕不會看走眼的,她這般誇你,你絕對是非一般的人物。我先前還爲趙夫人這般天仙人物嫁給你個莽夫爲妻感到不值,大有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之感。直至此刻,方纔知我所想乃是大錯特錯。”
趙昀正欲找個藉口先推脫過去,屋中遠遠傳來一聲壓抑不住的嬰寧之聲,有如白鶴高拔,歡快之意直衝雲霄。隨即便聞驕喘聲如鶯啼泉鳴,如泣如訴,斷斷續續,卻自魔力不解。
他壓在口中的一番話便自停滯,瞬間便溜回了心田,只是怔怔想道:“這王月性子爽朗,說話直接,沒想到她的聲音竟會這般動人。若論聲音之美,涕訴之誘惑,便是海棠也難出其右。”不一時即又心思澄明,暗罵不已:“現在是爲芷兒看病的關鍵時刻,我還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真是該死!”
不獨趙昀,聽到這怪異聲響,葉芷也不由羞紅芙蓉雙面,輕輕倚在趙昀身上,低不可聞的說道:“這是什麼怪聲音?”心中卻呆呆想道:“那個晚上,我該不是也是這樣的聲音吧?”
西門有懷也無心再探究趙昀身份,摺扇搖動不可名狀的感傷,惆悵一嘆:“如此佳人,卻與我失之交臂。只怪我的魅力不足,難讓佳人傾心。”
好半晌,屋中之聲方自停止。又過一會,房門咯吱一聲開啓。
趙昀等人快速入內,卻見王月臉上紅豔生光,雖還擡着螓首,卻已不見颯爽之態,唯存婉媚之姿。而醫仙正手持狼毫,奮筆直書,專心致志的繪製那一副醫治圖卷。
葉芷偷眼去瞧,卻見圖畫是由一幅幅小圖組成。所覽第一幅小圖之上,兩方圓潤皆有兩手按撫路線,其手法非但匪夷所思,更是荒誕失禮,當即玉靨飛紅,再不敢細瞧。
不一時,醫仙已將圖畫繪好,遞到王月手中:“依此圖按時使用,如此半年,應有見效之期。”
王月已親身體會過醫仙手法奇妙,這時再無懷疑之意,眼中盡是感激之意:“多謝醫仙!天下醫術,你當爲第一。我爲之前的魯莽質疑誠心道歉。大恩不言謝,他日再報醫仙之恩。”心下卻不由想道:“今日才得這般舒服體驗,以往竟是白活一般。”
趙昀心道:“這個醫仙只是一望,便知我秉性來歷。只是一撫,便讓王月心服口服。如此醫術,實在罕古少聞。李潔潔說萬毒醫仙可醫天生陰脈,看來她就是萬毒醫仙無疑了。”
醫仙輕輕一笑:“醫術之道,如浩海無涯,所謂天下第一,我可不敢居之。至於恩德之言,更是舉手,不必掛懷。”轉對葉芷道:“三人之中,以你病症最爲棘手。還是待診脈之後再做確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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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手搭在葉芷手腕上,秀麗眉毛漸漸擰了起來,神色凝重無比,過了一會,鬆開了手,嘆道:“若在病起前期,尚可用絕陰草抑制你體內陰氣,再服用萬毒丹沖和毒性,或有根治之效。但此刻你眉心紅線已直到下巴,說明病入膏肓,單憑我的醫術,已難有轉圜餘地了。”
趙昀見醫仙論斷葉芷病情分毫不差,不由燃起希望火焰,待醫仙說到葉芷病入膏肓,頓如有一盆冷水狠狠撲下,非但火焰熄滅,更感徹骨寒冷凍絕生機,立即又撲通跪地,懇求道:“你是萬毒醫仙,醫術通神,一定有辦法醫治芷兒的!我求你一定要救救她,只要保她性命無虞,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王月大是驚訝,問道:“葉姐姐眉心上哪有什麼紅線到下巴?她不是叫水心嗎,怎麼又變成芷兒了?”
西門有懷卻是心下了然:“趙夫人必然是帶了面具一類東西,卻不知她面具下又是何等容貌?”他笑着去扶起趙昀,勸道:“大猛兄弟,你先不要着急。師父可沒有說趙夫人完全沒有希望啊。”
“你是說??????”趙昀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就好像凍僵邊緣上看到了溫暖光照,又是誠摯磕頭道:“還請萬毒醫仙大發慈悲。”
“我不是萬毒醫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