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昀與任無名兩人互道“請”字之後,竟是誰也沒有先行出手,各自握緊劍柄,牢牢鎖定對方氣機,等待對方破綻露出的那刻。
大廳之中只聞崔淑華鍼灸南天仙翁的微聲細吶,顯得風平浪靜。但衆人的目光一刻也不敢稍離垓心的兩人,俱是收攏目光,屏息以待,心如烈馬狂奔,居然比自身鬥劍還要緊張萬分。他們知道,這兩人堅定眼神的背後是洶涌湍流在激盪,也許下一瞬間便要掀起滔天波瀾。
李潔潔的面色逐漸凝重起來:“任無名在仙林中籍籍無名,但觀其握劍手法、足踏方位,雖靜立不動,卻似萬千劍氣縱橫。他這把劍至少有二十年苦心孤詣,才能夠擁有如此恐怖的氣勢。醜傢伙,你這一關不那麼好過啊。”
她的餘光下意識瞥向葉芷,截獲那明豔女子投向趙昀的關切殷盼,再然後便掘出那張臉後隱藏起的慘白,心內莫名便是一酸。
趙昀心無旁騖,全幅精神都彙集在任無名身上,根本無暇顧及這些小兒女情思。他們兩人就好像被隔離在時空囚籠中,一方天地中再沒有旁人,而只有他與任無名。
時間一點點緩慢而又迅捷的消失,雖然兩人都沒有出招,但趙昀卻有一種筋疲力盡的感覺,似乎已與任無名大戰了千百回。
他好像置身於茫茫大漠裡,颶風捲動狂沙,欲要將他吞噬。他好像置身於浩瀚巨海中,巨浪怒峙滾翻,欲要令他窒息。他好像置身於萬仞孤城上,黑雲遮天蔽日,欲要迫他膽寒。
但最令趙昀心神劇震的乃是任無名的神異變化。在這一方天地中,任無名原本普通庸碌的面貌逐漸變的肅穆威嚴,顯的縹緲空玄,如一尊凌駕萬物的佛像,將兩束冷峻目光逼視着。
趙昀心裡明白,任無名的臉並沒有變,一切都是任無名的劍氣威壓所致。但正因他明白這緣由,才更加震驚。單以氣勢而論,他與羅天君、符天君諸多絕頂高手皆能分庭抗禮,絕無像此刻這般稍落下風。雖然說,任無名是全力施爲,而羅天君是隨意顧盼,兩者實不能相提並論,但亦可見任無名對於氣勢一道的精研極修。
有那麼一剎,趙昀心間涌起了強烈的衝動,想要用至強一劍結束這無邊的對峙,挑破這無形的壓力。但就在他劍尖欲動未動的瞬間,一股警兆“騰”的升起,令他壓下了不顧一切強行出劍的衝動。
“任無名如城牆高立,佈防嚴謹,無懈可擊,我若是倉促出劍,必然要鎩羽折鋒。心急不得,必須要冷靜下來。他雖逼我這般狼狽,但他自身也絕無好過。從一開始,任無名就想用氣勢破我就煩,令我急躁進攻,呵,我偏不讓他如願。這場鬥劍,不僅是比較劍術,更是要比較耐心與毅力。”
趙昀堅定了內心想法,將數十次瀕臨生死絕境的感悟散發到劍勢上,雖然仍略處劣勢,但八風不動,穩如泰山,一任風狂浪嘯,只是萍舟望月。
任無名窮盡畢生劍氣都無法讓趙昀屈服,心頭便平添了一縷苦澀:“我三十年埋名沉沙,遊歷大江南北,只爲去粗鍛精,薰養至純劍氣,只道於劍術劍勢已有所成就,不料卻連後生小子都無法折服。這般僵持無益,更會讓我信心耗盡,只好拼盡全力一搏了。”
心念轉處,任無名盡提氣元,雙眼再露銳光,口中驀然吟誦豪矜自憐詩章:“萬里聽覆雨,獨行劍無名。”手中覆雨劍突化青光千束,呼嘯出畢生執念。
趙昀在任無名出劍剎那,便感心頭一鬆,手中威鬥亦順勢而動,劍尖上揚,四象真氣混融至純陰息,一劍破開沙漠,一劍劈斷巨海,一劍斬落孤城,無可匹敵的浩蕩之威便如黑龍騰淵,鱗爪飛揚,如雄虎嘯谷,百獸震惶,如鷹隼試翼,風塵翕張,如紅日東昇,萬物膜拜。
“咣噹!”
覆雨劍當即斷爲兩截,任無名亦是被甩到大門上,硬生生撞穿了堅固黑鐵,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吞嚥着鮮血,怔怔的望着手中半截殘劍,霍然擡頭對着那意氣風發的少年:“出劍的剎那,鄙人已知必敗無疑了。趙昀,你對劍的領悟,對劍的執着,讓鄙人自嘆弗如,心服口服。劍道一脈,便靠你發揚光大了。”
崔淑華飛身一縱,拈出一粒白色丹藥:“任先生,快服下此丹調養氣脈。”
任無名搖頭道:“覆雨中斷,威鬥稱雄,鄙人已沒必要浪費靈丹了。”咳嗽了一聲,又道:“李家主,你說鄙人未能忘懷名利,鄙人雖然口中反駁,心中實是深以爲然。哈,不自量力,卻讓諸位見笑了。自此刻起鄙人將改名任斷劍,今後仙林再無任無名了。”
趙昀望見任斷劍落拓模樣,衝口而出道:“劍何曾分有名無名,只是一心而已。以你對劍之癡狂,任斷劍三字,未必不能開啓劍道新篇。”
冒犯李家的乃是王紹微,與任斷劍的一戰亦是爲李潔潔出一口惡氣,至於任斷劍本人,趙昀非但沒有仇恨,反而有一點點感動。仙林中對劍癡愛者,又何嘗只他一人呢?
任斷劍一愣,忽然仰天大笑:“哈哈,你說的是!妙醫仙,鄙人卻要食言了,兩番大恩,權寄他日。”
王紹微伸手拍了三下,嘆道:“兩大名劍對決,雖只一式交鋒,亦讓我竄起爭雄之心。趙昀,你我之約仍然算數,待你踏足至尊,我將與你痛快一戰。”
趙昀傲然道:“必當奉陪。”
王紹笑道:“李潔潔,先恭喜你找了個好夫婿,但結果會讓你明白,你錯過的是何等天地。告辭了,你應該不準備留我吧?”
李潔潔冷笑道:“我只怕你一回王家,就要被老爺子打板子的。”
王紹微掌風一揮,那扇破了個大洞的黑鐵大門撲騰騰的燃起通紅火焰,頓成一剎火海。王紹微旁若無人的踏出門去,一路笑聲不絕。
那些僕從苦着臉也拈着避火訣鑽入了火圈,卻是一個個變作焦炭烤豬,臭味撲鼻而來,更勝高溫炙熱。
丁流雲哇哇大叫道:“這麼好的大門,就這麼燒燬了!真是敗家子!”忽然又醒悟過來:“咳咳,忘了,他燒的是李家的大門,那是一點都不心疼的。這王少,我真是看不過眼。還是大爺你最讓我佩服,卻不知你身上還有沒有金珠呢?老叫花身上又沒一文錢都沒啦!”
qq讀者羣:481737955?。威信公衆號:真游泳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