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隱鋒完全沒想到趙昀口中竟會迸出這兩個字來,心潮一瞬間洶涌氾濫,難以自已的眼淚突的涌現在火光中。
趙昀是當今仙林最耀眼的少年劍客,在短時間內連創不敗戰績,更在萬仙大會上力戰十大掌門不屈,風頭一時無兩。而他隱鋒是什麼身份,不過天元宗內堂普普通通的一個弟子,未得金尊器重,未達辟穀境界,毫不誇張的說,他在趙昀面前連一隻螞蟻都不如。
當他與他的同門兄弟爲義憤出戰,如螳臂擋車一般愚蠢,趙昀非但沒有一句嘲笑,反而讚賞有加,反而說遺憾不能與他成爲兄弟,這是何等的胸懷,這是何等的褒獎,這是何等的知心。
英雄重意氣,一死報相知。雖然他隱鋒不是什麼英雄,可他如英雄一樣有一顆沸騰滾燙的心,有一腔爲知己而死的熱血,這一刻他真的很想擁抱一下趙昀。
但趙昀那一句話說的很對,他與趙昀註定成不了朋友。熱血雖同,立場卻異,他雖然欣賞趙昀,雖然感激趙昀,卻不能不仇恨趙昀。
隱龍、隱元、隱雨等人亦是羣情振奮,激動莫名。他們即使死的愚蠢至極,但能得到敵人趙昀的認可,卻無疑已是他們一生最大的榮光。他們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沒有什麼修煉的天資,平日裡做着雜役,挨着責罰,除了身邊同門外沒人知道他們的存在。
但此刻,他們卻突然獲得了渴望的生命的價值。
隱鋒回顧一眼同門衆人,死志更堅,挺胸傲然道:“能得到趙昀一句欽許,隱鋒死而無憾。雖然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我們不是君子,我們只是天元宗的小小道士,等不了十年,更不能容忍焚燬天元宗的仇人大搖大擺而去。所以,你要走,就請踏着我們的屍體走吧。”
三十多柄拂塵,三十多道微弱的真氣,三十多個堅定的意念,只爲了心中殘留的那份執念,飛蛾撲火着共匯成拼死一擊。
趙昀苦笑一聲:“真惹不起你們,我只有溜之大吉了。後會有期吧。”隨手一劍將三十多人一齊甩出數百丈外,念動乘雲追月訣,倏忽已至半空,耳旁卻陡聞一聲清麗斥責:“大壞蛋,給我站住!不許跑!”
隨即識海中感應到一道不俗氣息急速飛馳而來,趙昀不由自嘲一笑:“凌雲觀不愧是承傳數百年的大派,薪盡火傳,確有偉大之處。我還說除紫微外沒人敢來阻擋我,沒想到他們是一波接一波的來。此女修爲一般,我雖可立刻將她甩掉,但如此一來倒像是畏懼了她的修爲一般,不妨會一會她,再堂而皇之的離去。”
“大壞蛋,這麼好的房子你爲什麼要放火燒掉?真是太過分了!”那女子身形未到,嗔怒清音先傳,又過了片刻,才見一道粉紅色真氣飄然而至趙昀身前,恰如一朵桃花灼灼盛開,容光一時勝過火光殘影的明耀。
但見這女子身穿一條桃紅長裙,身形豐盈而不顯胖,手臂圓潤而不顯肥,尤其是膚質白皙,恍如白雪凝堆,皓月伴宵,天然便是一段風情,雖不能同胡晴姐妹相提並論,但也不折不扣是個美人了。
趙昀舉目一望,忽然生出一股似曾相識的怪異感覺:“咦,這個臉龐好似有些印象,難道我曾在哪裡見過她嗎?”偏生又完全想不起何時何地曾見過此女。
那女子本是氣鼓鼓而來,待瞧清楚了趙昀面容,一張嘴不知是張大好還是抿緊好,當真是意外之極,喜悅之極而又失望之極,怔了片刻,終是綻開粉紅輕脣,拋出了一句軟綿綿的質問:“大叔,你爲何要放火燒掉天元宗?芸兒真不能相信你居然會做這樣的事情。”
一聲大叔,趙昀終於憶起前塵,這才醒悟眼前俏麗少女竟是當年那個法力高強而又愛哭鼻子的小女孩。當時他與多寶奔赴法會迷路,多寶貪吃了一個大如臉盆的獼猴桃,便遇見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只是不知道這小女孩鬧什麼毛病,一見面就非要喊趙昀大叔,更贈送了一張地圖給趙昀,無意中指引趙昀找到了斷妖禁域。
時光荏苒,流年暗換,當年哭聲連連的小女孩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豆蔻芳華,而偷吃了桃子的多寶卻是下落不明。趙昀不由心中一酸:“師兄愛玩愛吃,真如孩童一般天真。他跟着我一路卻只有災禍接踵,我都沒有好好請師兄吃一頓好的。”
見趙昀沉默不語,桃紅女子更顯失望,低聲道:“大叔,你這是默認了嗎?桃林一別之後,芸兒就再在見不到你,可芸兒老覺得一定有機會再和大叔見面的。芸兒沒想到今天居然真的見到了你,可是,你卻是燒燬天元宗的大壞蛋。”
這女子乃是芳蘅苑宗主薛濤的唯一弟子方心芸,自十四歲那年初見趙昀,便被趙昀那俊朗的面貌迷住。一眼邂逅,便自刻骨銘心,縱使不知趙昀的身份,縱使不知趙昀的性格人品,她卻已是情根深種,再不能從桃花幻夢中解脫出來。
此時再見,大叔的臉龐一如當年的俊朗,只是更添了一些風霜堅毅,多加了一點悍然沉雄,這樣的眼前人豈不是比她幾百個夜裡夢中的想象更動人更有魅力。可是,爲什麼大叔竟是一個壞蛋呢?
以前的芸兒可以不假思索的想念一個人,但現在的方心芸卻不能再這麼任性,她畢竟已不是小女孩了。
趙昀從記憶中回過神來,暗忖道:“說起來,我還欠這女孩的人情。既有這個因緣,更不必與她一般計較了。”便對方心芸輕笑道:“我自有道理,卻無須對你言明。多謝你贈圖指路之德,你若有什麼要求,大可提出來。我還是當年那句話,只要我能力所及,就絕不推辭。”
方心芸芳心大慰,心想:“大叔雖然一時犯錯,但心地其實不壞,看他一力承擔的那股志氣,真正魅力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