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昀將頭轉向凌夜來,恰逢她那一道清絕目光遞來。倉皇之下,已分不清她眼裡是悲是喜,分不清是惋惜還是無奈,他只有在心底默唸一句,作爲自己的告別:“也許沒有我,你將過的更快樂。但若沒有你,我的生命將失去最濃墨重彩的一筆。櫻花看盡,劍影絕處,凌夜來,你我再會無期了。”
趙昀本想找個僻靜角落將紫微殘害師祖紫慧的真相對凌夜來原原本本的道出,但一路行來,先是不見凌夜來身影,繼則連番大戰,根本沒有絲毫機會。而此刻他即將成爲宋江的掌下囚,若再不說出真相,這一樁大秘密就要徹底石沉大海。
“我若不說,雖然師祖的冤仇埋沒,但凌夜來不知真相,便不會觸碰紫微逆鱗,也許紫微還能網開一面。而我若貿然將真相公之於衆,衆目睽睽之下,紫微必不敢即行殺害凌夜來之舉,但她與紫微之間便再無迴旋餘地,重傷在身的情況更難有逃脫之機。我要不要說出真相呢?”
在宋江緩緩踏近的腳步聲裡,只是一剎的遲疑,趙昀便已下定決心揭破真相:“世間本無兩全之法,我既想護佑淼姐姐,又想護住凌夜來,豈不是癡人說夢?她是這般思念師祖紫慧,眉間常現憂色,我若不將真相告知,只怕她一生都會牽掛遺憾。一邊是危險,一邊是行蹤,若給她自己選擇,也應該會選擇真相吧?誰叫她是凌夜來呢!何況我答應過師祖的,這諾言可不能不實現。”
於是,強壓着撕心裂肺的疼痛,趙昀用盡力氣高喊道:“宋江,你不要着急動手,我還有幾句極要緊的話要說。”
宋江眉頭一皺,冷笑道:“有什麼話,回凌雲觀再說。”他怕趙昀另有詭計,雖知趙昀已無反抗之力,幾句話的時間改變不了任何現實,但到底不敢鬆懈精神,腳下步伐仍是繼續行進,冷笑中已來到了趙昀身前,浩掌一發,怒將趙昀摔到五尺開外。
“啪嗒!”
衆人聽到的是骨節碎裂的清脆之聲,看到的是趙昀艱難的用手掌撐住對面,在猛噴了一口鮮血之後,又倔強的擡起了頭。
趙昀強撐意志,不顧臟腑巨震,高喊道:“紫微,你勾結妖界,殘害師兄紫慧,真以爲沒人知曉嗎?”
宛若晴天霹靂降臨,紫微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本來勝券在握雲淡風輕的臉龐立時鐵青,怒喝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宋江更是心感不妙,將“仙君子”的雍容面目暫且拋下,破口大罵道:“你這孽畜,死到臨頭還要反咬一口,真是十惡不赦!”
“善哉善哉。真金不怕火煉,宋宗主又何必動怒呢?真便是真,各派羣雄皆在,自然都能分辨是非,何妨讓趙昀說完呢?若強行堵住他的嘴,倒顯得我們仙林正道理虧了。”卻是青龍寺無塵口誦佛號,抗然出聲。
另一邊楊虛谷亦是大笑道:“噢,趙昀這廝竟敢胡嘶亂咬,污衊凌雲觀主勾結妖界,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以爲大家都是三歲小兒,任你欺瞞嗎?你有什麼屁話儘管道來,小生必將你反駁的體無完膚。”
宋江心知奇儒門、青龍寺已在借題發揮,死咬不放,不禁將眉頭更擰在一處,不悅道:“兩位之言差矣。既知趙昀說的是屁話,又何必浪費時間?他這般信口雌黃,污衊我師清白,詆譭凌雲觀聲譽,宋江豈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任由他污言流於天地?”
話聲未落,右手天地元氣掌猛然攻出,要叫趙昀閉口無言。
卻見九天上一聲鳳鳴軒朗,驚現紅光一閃,神速降下玉旨綸音:“宋宗主這是做賊心虛嗎?你若堅信令掌門清白,又何以如此懼怕趙昀說出真相?”
便見本是往前運出掌風的宋江竟瞬時往後跌倒,栽了個狗啃溼泥的大嘴巴,那頂高貴典雅的道冠也同時成了狼狽不堪的皺爛。
張神通臉色一警,暗暗吃驚:“沒想到萬仙大會上她如此重傷,功力非但沒有絲毫後退,反而提升如此之多。她剛剛那一招,我竟然事先察覺不到,沒有及時加以攔截。”
天地中忽的瀰漫一陣濃郁綺香,只見一人如九天神女翩然降落,煙視媚行,豔光醉人,赫然正是五大邪派之一天香宮主海棠夫人。
她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卻偏又有一縷說不出道不明的悲傷,倩然來至趙昀身側,雙手一抱,已將趙昀抱在懷中,纖手輕輕摩挲着趙昀的臉蛋:“你也太逞強了,這般大事也不來與我說一聲。你看,吃虧頭不小吧。”
趙昀又是吐了一口鮮血,將頭歪在海棠夫人胸口,只覺心口一陣暖流涌過,竟連拖心拽肝的痛楚都一時忘懷了:“海棠,你怎麼來了?這一向你還安好?”
“你不要說話,凝神靜氣,將傷勢壓下來再說。”海棠夫人將趙昀身體扶正,急運“明鳳訣”真氣送入趙昀心脈之中,助他驅逐體內肆虐的墨家真氣。
紫微橫眉怒色,袍袖狠狠一甩:“海棠夫人,在萬仙大會上你與趙昀糾纏不清,我等念上天好生之德,並未對天香宮加以追究。沒想到你非但毫無悔改之心,更是變本加厲,與趙昀沆瀣一氣,你是鐵心要與正道作對嗎?”
海棠夫人咯咯笑道:“沒想到堂堂仙林第一大派凌雲觀之主,也竟說廢話呢。天香宮本是邪派,不與正道爲敵,豈非辜負了這個邪字?只不過正道中人,倒多有憐香惜玉的,與我宮中人眉來眼去,不亦樂乎,反叫我們爲難的很呢。譬如說,你凌雲觀中的林傳甲林閣主,這般照顧我疏影院的生意,我手下那一幫小丫頭都不願意對他拔劍相向,請辭不來呢,害的我左挑右挑,也只能帶二十個天香宮親衛來。我向來只知道你們正道巨擘柔情蜜語厲害,卻不知你們混淆黑白,顛倒是非的功夫也這般出類拔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