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渾天索的助力,崔淑華仙影飄縱,鴻瞥懶顧,安然無恙的越過“巖刀陣”,再踏足換氣時已在七千九百丈處。
趙昀暗暗佩服:“崔淑華這一縱身,又是大膽又是精準,足見她的勇氣和信心。”
摩崖嶺似是知道幻陣考驗難不住崔淑華和趙昀,知趣的沒讓“九天玄火”和“紫電雷火”出來丟人現眼。
待兩人安全落地,崔淑華將趙昀放臥在地上,急忙將手收回。她可不想讓趙昀看到那隻被渾天索擦出道道血痕的手掌。
趙昀卻道:“崔醫仙,你趕快處理手掌的傷口啊。你的手一定很疼吧?”
崔淑華心道:“他還是看到了。”當即笑道:“這點小傷口不妨事。到了地面,真氣又可以周流六虛,再服下一顆雲勝丹,便可以復原如初了。”
她將丹藥服下,清眸瞟了眼趙昀,輕輕道:“此處離馬車尚有一段路,你行動不便,還是得我攙扶你過去。”
趙昀連忙道:“不用,我可以自己走的。你瞧……”說話中,他掙扎想要着站起身來,卻感身體疲然脫力,半身尚未擡起,便即不由自主的墜下,連一絲塵土都沒有濺起。
“這……”趙昀尷尬一笑,再度使力,卻依舊徒勞無功。
崔淑華溫言道:“趙昀你不可太過勉強自己,暮顏花的效用便是神仙也難避免。你能承受住經脈改造的巨大痛苦,面不改色,已經難能可貴了。”
她停了一停,復又低了些語調,道:“你此刻身體虛弱,不宜飛行於空中。所以我不能使用御氣之法帶你飛行,非是故意捨近求遠,避易求難。”
趙昀趕緊道:“我明白的,多謝崔醫仙處處爲我考慮。”心中卻想道:“剛剛事急從權,崔淑華只能抱着我一起。但男女有別,現在更不是什麼生死關頭,就算她不說,我也要避諱的。被她抱在懷中之時,我總不免生出一種怪異感覺,明知道不對,卻總是有那麼幾個瞬間忍不住把她當做凌夜來。難道是因爲這次敗於邪公子之手,我希望得到昔日那靜默的守候和無聲的安慰嗎?我可不能再胡思亂想,哪怕有半分失態,都對不起崔淑華的救命之恩。”
崔淑華牽住心內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漣漪,攙扶着趙昀的手臂,緩緩走向馬車所在。
這一段短短的山路,卻因爲趙昀步伐無力而走的艱難無比,崔淑華心中更是大爲後悔:“早知如此,還不如用御氣術帶趙昀過來。這般緩緩而行,反令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凌亂。明明趙昀只是病人,我竟……”
想到此處,她輕咬嘴脣,不教自己瞎想下去。
待兩人來到馬車停留之處,俱是傻了眼睛。雖然崔淑華已細心的給馬車留了足夠的料草,但那匹馬似是耐不住寂寞,居然不會主人招呼一聲,先已掙脫繮繩開溜了。
“這一下沒奈何,還是得御氣飛行。”
崔淑華心內苦笑,卻又怕趙昀無力抱住她的腰肢,只好圈臂成環,將趙昀高大身軀固定在胸前。
兩人諸番身體觸碰,可謂非是邂逅生客,可這一回偏較初次更爲羞澀。兩人各自別開了眼,默默不發一語,一任飛雲疾風,調皮戲謔。
好不容易到得摩崖嶺旁最近鎮甸華光鎮,崔淑華如同卸下一副重擔,趕緊先往馬市買了一輛馬車來,將趙昀小心翼翼扶入車廂之中。
若在平日,看見有修士能從摩崖嶺方向飛下來,華光鎮的百姓早就好奇的打量過來了。他們祖祖輩輩居住在這個小鎮上,可從沒有見過摩崖嶺方向能夠有活人返回的。故老相傳裡,摩崖嶺更是能夠嚇哭小孩的“魔牙嶺”,殘忍吞噬着覬覦它的每個個修士……
只是這一回,沒有人再關心崔淑華和趙昀這兩個外人。馬市的人甚至都已無心做生意了。所有人的口中,都在討論着賦稅的加劇,都在討論着戰火的蔓延,都在忐忑着華光鎮能否躲過這一次危機。
“霸刀城強勢出擊,卻被猛獸堡於松山嶺設下埋伏,二千修士瞬間毀於一旦!”
“蜀山輕鬆攻下天心城,但城中遍佈的毒蛇蠍子蜘蛛蜈蚣,着實讓蜀山弟子睡不了一個安穩覺。說起來,那羣女弟子真夠慘的……”
“伐罪聯盟困守猛獸堡,天天打敗仗,依我看他們已經走投無路,不日就要投降了……”
“你懂個老鼠!你以爲消滅了伐罪聯盟就消停了?你難道沒聽說星辰派和唐門在石頭國發生了衝突,雙方傷亡都在百人以上……”
“他們神仙打架,爲什麼要徵調鎮上的青壯去防守新雲城?這分明是神掌幫趁機斂財,讓大家白替他們做苦活!”
各種似真而假、似假而真的消息經由百姓們憂懼又好奇的嘴不斷傳入趙昀耳中,令他的心一驚再驚。
山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他在摩崖嶺耽擱十多天,仙林局勢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想到駱綺紅她們獨撐大局,趙昀那顆心就不能夠安穩下來,更無法置身事外的安躺於馬車。
趙昀勉力擡起身軀,對着車外趕車的崔淑華懇求道:“崔醫仙,趙昀欠你多次救命之恩,這輩子都難以報答你的大恩大德。我知道自己很過分,更沒有臉開口求你做任何事,可是我,真的只能求你帶我飛去猛獸堡,我實在擔心再耽擱下去……”
“你口口聲聲說欠我的恩情,可若是你的命沒了,又拿什麼來報答我呢?或者,你的所謂報恩只是一句空話?”崔淑華頭也不會,淡然反問。
趙昀臉上現出痛苦神色:“崔醫仙,我絕不是將你的恩情隨口說說,此心天地可鑑!但我忍受不了自己在一旁安逸休養,她們卻在拿着性命搏殺!”
崔淑華又是淡淡道:“即便真到了猛獸堡,這種狀態的你又能做什麼呢?沒有真氣,渾身無力,任由敵人宰割嗎?我是一個醫者,你是一個病人,我不允許你再拿生命開玩笑。每個人的性命都只有一次,你同樣也不例外。”
趙昀露出失望之色,他確實沒有資格要求崔淑華幫他,更明白崔淑華其實是爲了他的性命着想。
可是他的心啊,又怎能坐視駱綺紅、胡晴胡嵐、王月乃至田無憂、天香宮衆人獨面難關?
他已經讓凌夜來受困凌雲觀,他已經讓海棠桂花失陷暗夜島,他再不能讓心愛佳人受半分委屈了。
時間不等人,十大門派聯合霸刀城、無盡海、隱殺道全面出擊,也許就在下一刻,猛獸堡這個最後堡壘將成爲廢墟,而駱綺紅等人將成爲含恨亡魂。
這樣的結果,是趙昀萬難接受的。他不想寄希望於萬一,不能寄希望於僥倖,他只想快快的到衆人身旁,與他們並肩作戰。
趙昀呆了片刻,忽然下定決心,對着崔淑華喊道:“雖然我感佩崔醫仙一片好意,但趙昀胡來慣了,只得再次違逆崔醫仙的教誨。崔醫仙,請停下馬車吧,我想另找人帶我前去猛獸堡。”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趙昀相信,只要多給些錢財珠寶,總會有修士願意帶着他飛往猛獸堡的。
崔淑華手上的馬鞭半停在空中,終是勒住了馬,迴轉過頭,將車簾掀開,直對着趙昀的眼睛:“你想要一個人去猛獸堡?難道你忘了,若沒有我無影針的壓制,你體內的妖界奇毒將立時發作?”
“就算是毒發身亡,總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更何況,沒有保證紅兒的安全,沒有救出海棠,我也不甘心就死去的。”
趙昀的眼中有一種明知癡妄卻又固守狂妄的自信。
經歷過摩崖嶺的考驗,他相信自己的意志足以超越生死。
就算是死,也必須要完成心願!
崔淑華睫毛顫動:“你就連五天都不肯等嗎?五天之後,你真氣恢復如常,便可御氣而行了。你想找別人把你帶去猛獸堡,可若是他心懷叵測,反將你帶到紫微面前,你該如何自保呢?意志無雙,究竟改變不了現實啊。”
卻聽趙昀斷然道:“若真有人敢這般欺騙我,就算沒有氣力,我也定讓他後悔自己的愚蠢!”
“你,爲何這般盲目自信……哎,你真的下定了決心?”崔淑華覺得發現自己很傻,明知道趙昀不肯聽勸,卻偏又一次次苦勸。
這是一個醫者的仁心,也是一個女人的擔心。
不管怎麼樣,她真的不想趙昀白白送死。
“嘶!”
拉車的駿馬卻突然一聲驚鳴,恐懼的望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