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消息,潘美面色一凝,立刻下令道:“變陣,上岸!”
很快就有旗手通過揮舞令旗將他的命令傳達到每一艘船上。
按照江陵水軍的教程,兩船並列在前,弓弩手持弓而立以待敵軍。其餘船隻分散停泊,放出艨艟快速運兵登岸。
只是令人驚奇地是,直到荊門軍在岸上擺開陣勢,對面也沒反應。
敵不動,我便動,總不能還沒見到敵人,就一直在這裡僵持着吧。
潘美下船上馬,指揮軍陣向前移動。
很快眼前就出現了涪城敵軍。出乎意料的,對面只有不到千人,且無旗幟麾纛,也不知統帥何人。
眼看兩軍之間的距離不過兩百餘步,潘美舉手示意軍陣停下,招來一個嗓門大的軍士,準備讓其喊話。
就在此時,對面突然跑出一個人來。
只見此人手中拎着一個布包,沒穿甲冑,亦無兵器。
這人很快就來到荊門軍陣前二十步左右,舉着布包大聲喊道:“涪城張將軍斬殺附逆縣令迎接王師!”
潘美瞳孔一縮,盯着布包仔細看了幾眼,能看到血跡,也確實是人頭大小。
緊接着將目光移向對面軍前,能看到領頭的乃是一個身材肥碩之人。
正巧此時那人也看向這邊,兩人對視一番,輕輕點頭。
他扭頭對剛叫來的軍士道:“你告訴對面,我要同他們統帥交談。”
軍士點頭應下,走上前去大聲喊道:“荊門軍都指揮使潘將軍要同涪城張將軍陣前交談!”
聽了軍士的喊話,那邊亂了一陣,隨後那肥碩男子驅馬上前。
潘美也撥馬上前,那持着布包的男子倒也識趣,將布包放到地面上,倒退回本陣。
兩人在距離三十步時默契地停下,那肥碩男子率先拱手道:“涪城張元剛參見潘將軍!”
潘美也笑着道:“張將軍。不知將軍這是?”
“某就是一介白身,這將軍之號,都是底下人擡舉!”張元剛笑呵呵地解釋道,“此次聞聽王師到來,闔縣上下都是歡欣鼓舞。只是那縣令投靠史逆,意欲抵抗王師,某被衆人推舉,殺了縣令以迎王師。”
這個解釋也算過得去,不需要管他是真情實意還是虛情假意,只要對周軍有好處,潘美就得認下來。
存了這樣的想法,潘美當即拱手道:“張將軍真乃義士也!某定向都督請功,好叫將軍名實相符!”
張元剛就等着這句話呢,潘美話音剛落,他滿是肥肉的臉上立刻擠滿了笑容:“說甚麼請功不請功!爲國盡忠就好!將軍隨我進城歇息?”
只是潘美卻擔心此人不可靠,故而打了個哈哈,婉拒了他的邀請。
兩人又交談幾句,便各自散去,當然,張元剛臨走之前沒忘了把水面上的障礙物清理帶走。
到了涪城,離綿州巴西城也就只有五十里路。
一來多了張元剛這個變數,二來陳佑之前也交代了到涪城停下,故而潘美便命令軍兵在涪城東南方向的一處山坡上駐紮,同時安排斥候前去刺探巴西、涪城的情況。
數個時辰之後,陳佑終於帶着廣節軍來到此地。
由於潘美早已安排了小船在水道上等候,是以船隊在接近荊門軍駐地之時便停了下來。
就在軍士們陸續下船的時候,收到通報的潘美帶着一衆親兵來到岸邊。
章鵬自去整軍不必提,陳佑卻是一時無事,同走到面前的潘美交談起來。
聽他三言兩語說了張元剛的情況,陳佑低頭考慮一會,然後道:“仲詢派人查探,可有收穫?”
“尚無,只能得知其人乃是販鹽起家,也確實是他殺了縣令,至於更多的,卻是沒有了。”
聽了這話,陳佑點點頭,轉頭見廣節軍隊形差不多好了,猶豫了一下,開口道:“你派人通知那個張元剛,今晚我去見他一見。”
潘美想到城外數千兵馬,那張元剛應該不會亂來,便答應下來:“好。我已着人選了一處合適的紮營之處,便讓廣節軍過去吧。”
廣節軍的營地在荊門軍營地西北的一處山坡上,兩處營寨正可守望相助。
眼看夜色將至,陳佑洗漱一番,換上一身素色衣袍,帶着劉河等家兵和蜀人梅鬆,一同騎馬前往涪城。
兩軍紮營處在涪城東邊,故而陳佑要自涪城東門入城。
涪城位於涪江江灣的一處沖積平原上,這一片土地肥沃,還算養人。只是城池較小,城牆低矮,再加上四周都是平地,不是好守之處。
此時城外農田都種上了莊稼,綠油油的一片,煞是喜人。
離城門還有一段距離,陳佑就見到一個穿着寬大長袍的肥碩漢子帶着一羣戰慄不已的官吏迎了上來:“陳司馬,在下有禮了!”
陳佑也站定笑着回道:“張義士不必多禮。”
這句話一說出口,可以看到張元剛臉色變了變。
一直仔細觀察着他的陳佑見此情景,心中暗笑,果然是一個投機分子。
心中有了判斷,嘴上就補充道:“想來潘都指已經說過要爲義士請功,只是不知義士是屬意從文還是從武?”
聽到這話,張元剛纔安心下來,哈哈笑道:“甚麼功勞不功勞的!朝廷能賞我個小小縣尉就是天恩浩蕩了!”
“那定是不足以酬功的。”陳佑笑眯眯答道,沒有保證什麼。
一路說笑着來到城內最好的酒樓,雖城內一片冷清,但宴飲上絲竹舞曲不可少。
酒過三巡之後,眼見陳佑臉色漸肅,張元剛便屏退樂師舞女,出聲問道:“司馬可有不適?”
聽他詢問,陳佑嘆道:“一想到都督正在蜀都激戰,我等卻在此處歡宴,我這心裡就有些不安啊!”
只見那張元剛勸道:“司馬一路攻來,也是勞苦功高,且如今乃是這涪城上下喜迎王師,司馬當安心纔是。”
陳佑卻依然搖頭道:“我等身爲部屬,這一日未能攻破漢中叛軍、合兵蜀都城下,怎能妄言安心。”
說着,他看向張元剛,緩緩問道:“張義士以爲如何?”
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想讓張元剛出力,一同對付漢中軍。
只是那張元剛卻是打了個哈哈道:“司馬心憂國事,我等有所不及。”
他暴起殺縣令獻城投降已經是在冒險了,自然不可能再主動把自己手裡賴以生存的家兵給拼掉。
但陳佑可不會就此放過他,而是把玩着酒盞,看着他若含深意道:“張義士手中這些人,用得好了,怕是一場勝負的關鍵啊!”
此話一出,廳堂內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投向陳、張二人。
坐在陳佑身後的劉河也直起身子,右手悄悄摸上刀柄,警惕地盯着周圍。
而張元剛則是低頭握着酒盞,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