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在馬車四周的幾個家兵也都拔出腰刀,警惕地看着那些個衙役捕快。
領頭的家兵同那捕頭被車轅和馬匹隔在兩邊,站在那邊的家兵便上前試圖攔住捕頭。
這捕頭頓了一下,偏頭冷笑道:“宣平坊內有六十多衙役,府尹更是從武庫中調撥了幾具手弩。”
此話一出,這一片安靜下來。
遠處的拼殺聲源源不斷傳來,卻有漸消之勢。
微風吹在臉上,微微有些寒意。
領頭家兵隔着車伕盯着捕頭,目光中帶了些殺意。
這捕頭說出這番話,顯然是在威脅他們。
兩撥人就這麼對峙着。
捕頭並不着急,反正他這邊人多,盧家這些人也沒辦法回去報信。
他一個小人物,也不想硬來得罪一個節度使,之所以做出那副姿態只是想試探一番罷了。
看盧家這羣人如此緊張,想來馬車裡是有蹊蹺的。若是能拖到周推官甚至府尹過來,那就是妥妥的立功,一絲絲後患都沒有!
正想着,東南方向的喊殺聲停息下來。
捕頭立馬後退一步,臉上掛着笑容道:“既然貴人不願意,那我就......”
“你要看什麼?”
他話還沒說完,就有一青衣女子掀開厚厚的幕簾,探出半個身子臉色不虞地問道。
還不等衆人反應過來,這女子身後傳來之前那清脆的女聲:“綠蘿,讓他們看清楚了,別轉頭又污衊我盧家窩藏強人。”
“好!”婢女綠蘿答應一聲,緊靠着馬車壁,費力地將幕簾高高掀起。
車伕也連忙幫忙,同時也是讓開,好使旁人看清車廂內的情形。
領頭家兵心頭先是一跳,以爲這就是準備動手了。
一個“殺”字剛到喉嚨,同時胯部一扭就要跳上車轅刀砍捕頭,然而都硬生生忍住了。
卻原來是他看到捕頭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嘴脣噏動愣是說不出話來。
領頭的這個家兵扭頭朝車廂看去,只見車廂內共有三個人影,皆是身着女子衣裙!
他嘴脣張了張,神情也有些愕然。
端坐在車廂內的是盧雲華,站在最外面掀開幕簾的是綠蘿,那麼那個縮着身子低頭躲在綠蘿身後的自然就是剛剛進車廂的陳佑了!
正在此時,面若寒霜的盧雲華開口道:“想來是看清楚了?綠蘿放下吧。”
“是。”
綠蘿答應一聲縮回車廂,鬆手放下幕簾。
那捕頭此時終於扯出一絲難看的笑容,噗通一聲跪下,上半身伏在地面上惶恐地喊道:“貴人恕罪!貴人恕罪!”
車廂內再次傳出盧雲華的聲音:“此事自有我父同寧王分說。回府罷。”
聽了這一句,捕頭一下子癱在地上,臉上帶着絕望。
而那些個圍在四周的衙役連忙讓出一條路來,家兵門收刀歸鞘,護着馬車軲轆軲轆遠去。
此時那擺平了一干強人的開封府兵曹參軍事帶着數十刀刃見血的衙役快步趕來,見到離去的馬車,還沒開口,就有在場的衙役上前說明來龍去脈。
“曹老三!”聽完衙役的介紹,這參軍頓時氣急,一腳朝那捕頭踢去,“你這腌臢畜生!莫不是想害死我!”
“參軍饒命!參軍饒命!”捕頭也不敢反抗,只是在地上打滾,涕淚橫流地喊着饒命。
馬車中,剛剛離開那羣衙役,陳佑就迫不及待地要把套在身上的衣裙扯掉。
一直看着他笑的盧雲華連忙攔住他:“等安全了再脫。”
說着朝他甩了個白眼:“這衣服都被你撐壞了,一脫下來可就再也穿不上了。”
陳佑動作一滯,這套衣裙本是按照盧雲華的身材買的。一個是十五六歲的少女,一個是二十多歲的男青年,這身材自然不可能相同。
基本上有線頭的地方都被陳佑在慌亂中扯開了,他剛剛要脫也是直接在扯,若是脫下來,那可真就沒辦法穿了。
只是前世今生都是第一次穿女裝,還是這麼緊巴巴的。
陳佑坐在那裡,一時間侷促無比,一會兒扭動一下,雙手也是不停的換着擺放的位置。整個人可以用坐立不安來形容。
見他這樣,綠蘿是扭頭強忍着笑意,而盧雲華則是毫不遮掩地笑出聲來。
聽到她在笑,陳佑更加尷尬,一時間面紅耳赤,再加上馬車內暖爐的熱氣,只是一瞬間就感覺渾身冒汗。
看到他如此窘迫,盧雲華也不再笑了,端坐着正色道:“如今此處被開封府發現,不知司馬下一步準備如何行事?”
開始談正事了,陳佑也顧不得多想,深吸一口沉吟一陣才緩緩道:“經此一事,怕是開封府更是要緊盯盧府了。”
說完這一句,他頓了一下,看了一眼盧雲華,見其點頭,這才接着道:“不知貴府可否派人自城外繞行?”
“嗯?”盧雲華輕輕抿脣,之後問道:“司馬是想讓我家人假裝去滑州?”
“正是。”
“可以一試。”
“如此,便多謝二娘子了。”
正說着,車廂突然被敲了三下。
盧雲華當即道:“周圍無人,可以離開了。”
陳佑點點頭,迅速扯開身上的衣裙,從座位底下掏出自己的外套穿上。
悄悄掀開窗簾朝外看了一眼,眼看就要轉過牆角,陳佑連忙朝盧雲華拱手道:“此次多謝二娘子援手,就此別過!”
說完也不等盧雲華開口,貓着腰迅速躥下馬車,走了幾步就拐到人流密集之處,慢慢朝城外走去。
大內禁中,錦福殿。
這殿在簡賢講武殿之後,乃是皇帝小憩歇息之處。
下午周帝趙鴻運本在簡賢講武殿批閱文書,接連看到或是請求立儲,或是彈劾某王的奏章,心中頓生煩躁之意。
他這大病未愈,又每日處理政事,再受火氣一激,過不多時就頭暈腦脹昏睡過去,被宦官門攙來這錦福殿。
內侍監韋齊送走剛剛來探望的一衆相公,神情嚴肅地回到御牀前。
看着臉色蒼白的趙鴻運,不由長嘆一聲,搖搖頭搬來一把胡牀坐在牀邊。
剛坐下,就聽見一聲呻吟,他立馬跳起來:“官家醒了!端熱湯來!叫太醫!”
立刻就有小宦官一路小跑出去。
“平安。”趙鴻運無力的聲音響起。
韋齊立刻跪倒在牀頭旁的地面上:“臣在,官家且安心休息。”
“你通知......”剛說完三個字,趙鴻運臉上閃現出一絲猶豫,合上眼好一會兒才道:“通知秦王回京。”
聽聞此話,韋齊如聞霹靂,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之後才答應下來:“遵旨。”
正巧此時跑出去的一個宦官端着一直溫在爐子上的熱湯走進殿內,韋齊起身,讓出空子給宮女幫趙鴻運喂湯。
他站在一旁,看着趙鴻運被扶起來靠坐着,嘴脣緊抿,心情複雜。
讓秦王回京,那就是說最後是要傳位給秦王了。
他雙拳緊握,閉眼擡頭,面露掙扎之色。
待得另一個宦官領着太醫令進來,他終於下定決心,對趙鴻運恭敬道:“官家,臣先下去辦事了。”
“嗯。”趙鴻運一邊由着太醫令把脈,一邊點頭同意。
退出錦福殿,韋齊卻沒有安排人前往蜀地送信,而是回到內侍省書廳。
剛剛坐下,他便叫來自己的乾兒子:“你立刻通知寧王,今晚我要同他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