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感嘆太長時間,範貞卿看着緊閉的大門,頭也不回地吩咐:“呼喊吧。”
身後下屬應了一聲,不過片刻,就有四名身形不一的漢子走出來,相互間隔着一丈多遠站定。
互相看了看,齊聲呼喊道:“敬告鴻臚卿馬公!
“吾等乃治安寺警員!
“今公之府上有一男名馬符充,涉嫌殺害百姓!
“大理寺召其入寺受審遭公府上阻撓!
“故大理寺移文我治安寺!
“督吾等將涉案之馬符充緝捕歸寺以審其案!”
一句一頓,一遍喊完,幾人喝口水潤潤嗓子再來一遍。
如此行爲,等同於把馬彥成的臉面扯下來,扔到泥水中踩幾腳,還指着給路人看。
漸漸的,門口這邊圍了不少路人,遠遠地看着治安寺一行人,甚至還有熱心羣衆向新來的圍觀者解釋前因後果。
“某早就跟你說這馬家不是個好東西,你偏不信,你看治安寺都找來了!”
“可不是嘛!還不敢去大理寺受審,他要不是心虛了,爲什麼不敢去?”
“你們還真信啊?依我看,這就是狗咬狗,治安寺和這個馬光祿都不是好人!”
……
圍觀路人說什麼的都有,但大多數都認爲馬宅被圍實屬活該。
幾名嗓門大的警員喊了有十五六遍,馬宅緊閉的大門終於在吱呀聲中緩緩打開。
當先落在衆人眼中的,是身着朝服站在大門正中的馬彥成。
再就是他身後被捆得結結實實的馬符充。
場面頓時安靜下來,不論是治安寺警還是圍觀路人,都把目光投向馬彥成。
此時的馬彥成面沉如水,但凡敏感一些,都能看出他壓抑在心底的怒火。
範貞卿卻彷彿看不出來一般,沒有先開口說話,就這麼安靜地同馬彥成對視。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彥成終於開口:“家門不幸,遭逢此事,某雖不信我兒符衝會犯下殺人重罪,然爾等欲叫他前去受審,某便捆了他隨爾等前去!”
範貞卿這才拱手道:“光祿卿大義滅親,範某佩服!”
說完,扭頭看向身邊蘇枕:“派兩個人去……”
他話音未落,馬彥成就冷哼一聲:“我自會帶我兒前去!”
說着,便提溜着兒子走下門口臺階,朝洛陽宮方向去。
範貞卿愣了愣,隨即直接叫人護在馬氏父子身周。
馬彥成還能壓抑怒火,被父親捆住的馬符充卻是滿臉恨意地瞪着治安寺一干人等,若不是嘴被布團塞住,此時可能就罵出來了。
範貞卿一瘸一拐地跟在後面。
馬符充作惡多端,也就前些年陳佑主政河南府嚴抓治安的那段時間稍稍收斂。
不過當時陳佑爲了推動治安條例的實施,沒有追究一干權貴子弟的過往罪責。
這一次各項罪證都擺了出來,不論鬥爭勝負如何,馬符充最低都會被判流刑,差別只在於執行如何。
陳佑勝了,執行嚴格按照規矩來,陳佑敗了,估摸着馬符充很快就能改頭換面重新來過。
都堂,宰相參政圍坐一堂,聽御史大夫董成林彙報御史臺調查陳南金之事。
大理卿李文淵,治安卿蔣樹,肅政中丞、權知司事韓向陽一同出席。
根據調查,陳南金主政修武縣期間,通過將稅賦徭役分派給縣內大戶,換取縣內大戶出資出人修建釋教廟觀。
一年多點時間內,修武縣內已經是一鄉一廟,縣城內外更是有七八處寺廟!
陳南金甚至以縣衙名義,要求各鄉每月延請釋教法師聚衆講法!
值得一提的是,因爲修武縣就在河南府邊上,李繼勳曾應修武縣之請前去巡視,對修武縣民向釋之心大加讚賞,稱此舉利國利民,唯有虔禮釋法,方可明道理云云。
如果光是這樣,也就罷了,這年頭不是信道就是向佛,就連皇帝都少有幸免,大家對主官利用行政手段推動民間信仰警惕性不高,重視度不夠,非常寬容。
但問題就在於,陳南金爲了推行釋教,把稅賦徭役的徵收權分配給當地大戶。基本就是,只要上交給縣衙的滿足要求,縣衙不管你實際徵收多少。
因此,修寺廟的錢物和人工代價,幾乎全部轉接到了普通民衆身上!
陳南金被彈劾的“下虐小民”一條,無論如何也脫不掉。
“陳南金不過是被矇蔽罷了!”
李繼勳忍不住打斷董成林的話。
陳佑沒讓董成林停下來解釋,面色平靜地對李繼勳說:“具體如何容後再議,先聽雙木說完。”
李繼勳聞言瞪眼,只是終究沒吵起來,只是拍了下桌子,冷哼一聲繼續盯着董成林。
董成林點點頭,繼續往下介紹。
貪污朝廷財產這一點,主要是今年二月份讓各地修整河渠時候的事情。
因爲縣內徭役都分配給大戶了,他便把整修河渠的工程也分包給大戶。
縣衙徵發徭役,會給一部分錢糧,但是修武縣這麼一操作,錢糧大多給到了大戶手裡,真正勞動的民衆基本上是白乾活。
若僅僅如此,陳南金最多也就一個瀆職。偏偏七月大雨,修武縣新修的堤壩河渠都有不同程度破損,顯然是偷工減料了。更重要的是,他還收了當地大戶送去的財物。
最後一點,陳南金還將其在修武縣聚斂的財物,送給了京中將領。具體哪些人收了,又收了多少,爲了什麼事情收的,因陳南金沒有交代,御史臺還在調查。
董成林介紹完,直接閉嘴不言,等待宰相參政討論。
“我認爲陳南金當以瀆職論處。”李繼勳似乎想明白了,開口就給陳南金的行爲下了定論,“至於收受財物以及送給他人,不過是正常的人情往來罷了。陳相難道就沒收過禮送過禮?要是什麼事情都拔高到陰謀結交上面來,那咱們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逃不掉!”
“是正常的人情往來,還是有意逢迎利益輸送,等御史臺調查結果出來再討論。”
陳佑面容嚴肅:“以陳南金的行爲,遠遠不是一個瀆職所能定論的,我的意見是,立刻叫御史臺控制其及相關人等,等待進一步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