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我說的太過磕磕巴巴,陳濤聽的支離破碎。
“什麼的樂園?”
“沒什麼。”
我定住心神,指甲摳着掌心,擠出一抹笑意。
“煙火放完了,我們繼續走吧。”
陳濤明顯有很多疑問,但是看到我爲難的神情,到底是善良地放下了。
他跟着我一步步走向那樂園中心華麗的宮殿。
我以爲陳濤會爲漆安先生的府邸震驚,未想他神色淡淡,反倒不如看煙火時興奮。
可能是海的外面更加吸引人吧,我心裡這般想着,牽引他經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了上位者的房內。
門口的侍女見到我,只輕蔑地看了一眼我們,便放我們進去了。
我彎下身,不敢直視臺階上的兩個人,漆安先生和她的副手安博,樂圓的象徵。
“漆安先生。”
漆安先生伸出手:“我可愛的小簡涵,過來。”
我依言地向前走了兩步,擡起頭。
她溫和地笑了笑:“說吧,你有什麼事情。”
我說:“請您賜我一枚指南針。”
“你這麼多年沒向我提過要求,真的要爲他破例嗎……”她的目光落到我的身後。
我明明交代過陳濤不要說話,他卻挺起胸膛,大步走到了我的身側。
“是我想要的,請你幫個忙。”
“哦?”
漆安先生上下打量他。
“你從哪來?”
“我從海上來,不小心漂到這,我想帶簡涵一起回家。”陳濤朗聲道。
“帶簡涵回家?”
“是,我們說好了。”
漆安先生轉向我:“你答應他了?”
我僵硬地點頭:“是的。”
她嗤笑一聲,對陳濤說道:“你以爲簡涵是一個正常人嗎,你可知道他有一個無法治癒的疾病。”
“我知道,”陳濤緊緊握住我的手,“他有性別認知障礙,沒有關係,我不介意。”
“不,他最大的毛病是無法拒絕任何要求,”漆安先生轉向我說,“是嗎?”
我艱難開口:“……是。”
“你看到了,他不是答應了你,他只是沒有辦法拒絕你。”漆安先生斜睨着陳濤,“這本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小子,指南針我會給你,你要走便走。”
陳濤拒絕:“不行,我要帶簡涵一起。”
我勸他:“我現在不能離開樂園,你早點回家吧。”
陳濤攥緊我的手:“爲什麼,你說過你不屬於樂園,只屬於大海。”
我溫柔地望着我們交握的雙手,安撫道:“陳濤,相信我,我會去找你的。”
安博聽到他的名字臉色陡然一變:“陳家的幺子不是瘋了嗎?”
漆安先生一個眼神讓他立刻噤聲。
她眯起眼睛,那是危險的訊號。
我下意識地擋在陳濤身前。
“很好,如果你不願意一個人走的話,那就留下吧。”
漆安先生點點下巴,嘴角一彎,又是一抹溫和的笑容。
“簡涵我有話跟你說。”
我拍拍陳濤的手:“你等我一會兒好嗎?”
陳濤猶豫了一下,對上我的目光,不情願地同意了。
漆安先生揮揮手,讓安博一起退下。
我不安地絞手,等待她的命令。
“樂園不可能放任一個陌生人闖入,我的小可憐,你第一眼見到他就該知道他不是普通人,”漆安先生說,“他是陳家送給樂園的禮物。”
“他……”我咬了咬下脣說,“他是滄海的王子。”
漆安先生笑意頓時冷了下來:“陳家的幺子被對頭綁架了五年,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早就是一個沒用的棄子了。告訴我,你沒有相信一個瘋子的話。”
我只是不停地說:“他是來自滄海的王子。”
說來可笑,那些把人當做玩物,以荒唐爲樂的權貴,竟然也怕他們的行爲會惹怒大海。
而我……我就是獻給大海的祭品。
漆安先生挑起我的下巴,眼裡再沒有任何溫度。
“簡涵你不會拒絕我的要求,對嗎?”
我垂下眼簾,視線裡,同雲朵一樣的白色瓷磚地踩在我的腳下。我每一次走進這裡,都不禁想象自己走在天空上。
那比大海還要寬廣的天空。
“漆安先生,”我說,“您能答應我一個請求嗎?”
漆安先生放緩了語速,珍寶似的捧起我的臉:“只要你開口,除了自由,我可以給你一切。”
“那麼,請給我一個指南針。”
我在各色目光的交織下,牽着陳濤的手走出了漆安先生的府邸。
“你無法拒絕任何要求是真的嗎?”陳濤問我。
我說是的,他說你真善良。
不,我不是善良,只是我的每一次拒絕都會換來身邊人的鮮血,久而久之我已失去了抗拒的能力。
“陳濤你回去吧。”我把指南針放到他的手上。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不跟我一起嗎?”
我垂下頭,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他想了想,下定決心般拉起我。
“雖然這麼做很卑鄙,但是我還是想帶你去我的家,你跟我走好嗎?”
我愣愣地看着他藍色的眼眸。
“你的家?”
“嗯,有水晶宮殿,有自由的人魚,有彩色的珊瑚……”他漲紅了臉誇張地劃拉雙手,小心翼翼而又充滿期待地看着我。
“你是不會拒絕的吧。”
我眨眨眼睛,看見天空與大海的交融。
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明白我該把他藏起來。
可是,樂園那麼大,卻沒有我的容身之地,我又能把他藏到哪呢?
“你在說一遍,”我說,“你不會變成泡沫。”
他抵上我的額頭,柔軟的髮絲掃過我的臉頰。
“當我們愛上人類,會帶着他在海里自由地遨遊。”
我相信,唯有滄海的王子,纔會擁有如此純粹的靈魂。
“我們回家。”
我們走過初遇的沙灘,冰涼的海水一點點漫過腳背、膝蓋甚至腰間,我知道很快它將淹沒我們的頭頂。
不過沒有關係,我們會手牽着手一同潛入大海,在海的盡頭美好的新世界正等着我們。
我期待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