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從
魏汶正往臥室走的雙腳硬生生的定在了地上,轉過頭來的時候,嘴角的笑容還掛在臉上,只是眼底的神情帶上了疑問。
葉書文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不想和魏汶走太近,看見他就彆扭的心思,又覺得魏汶這種暗着整人明着討好的行爲太噁心人了,乾脆就破罐子破摔的說:“你有毛病啊!我不想去你非逼着去。我和你很好嗎?抱歉!我不去行不行啊?”
魏汶嘴角的笑容一點點的消失了。
魏汶臉上的變化讓葉書文既抱歉,又心虛,卻還有那一股子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的氣。雜七雜八的攪和在一起,理不清,分不明,再在魏汶那雙漆黑的眼睛注視下,最終揉捻成了一股子敗退的心思。
他轉身出了門。
只是爲了表示自己還氣着,他重重的甩上了門,震得整棟樓都顫了一顫。
恍惚間,似乎還有什麼東西碎裂,落在了地上。
一路低頭悶走到了食堂,給自己打了一盤子的菜,可是吃了沒幾口就飽了。
他心裡惴惴不安。
只覺得這一通吼不但沒把怨氣給吼出來,反倒多了幾份不明所以的氣虛。
他憤憤的戳着一塊紅燒肉,想來想去都是話沒說開的原因。這種事情就算是再難以啓齒,也是該攤開了說的,無論是魏汶是不是真的不待見他,還是因爲什麼原因而惡搞了他,總之話說出來了,他就站在對的立場上。總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好像是他在無理取鬧一樣。
都什麼和什麼啊!
葉書文浪費了半盤子飯菜,在食堂工作人員的斜眼中將飯菜倒進了潲水桶裡,快步的往宿舍走。
他認了!
回去一定要攤牌,哪怕讓他說出自己拿牙刷通馬桶、把狗屎丟在牀邊,這種幼稚的舉動他也認了,總之不能再這麼不明不白的下去。
快步一路上了二樓,來到209宿舍,房門大開着,客廳裡沒有人,臥室也沒有人……
葉書文來回找了一圈都找不到魏汶的身影,卻又不甘心自己就這麼輕易的放棄決定,於是在屋裡悶頭悶腦的來回轉了幾圈,一屁股就坐在了沙發上。
這個點兒,魏汶會去哪兒?
寢室沒有。
食堂肯定也沒去。
不會是找黃教告狀去了吧?
或者找人要打自己一頓?
雖然覺得這種事不太可能,可就像葉書文說的,他和魏汶確實不熟,他根本不能確定魏汶會做出什麼樣的事。
葉書文坐立難安,屁股下面像有釘子,最終還是站了起來。在客廳繼續的來回轉悠了兩圈,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悶頭喝下,就進了臥室。
“啊——”
一聲慘叫。
葉書文氣沖沖的拿着自己新買的一件衣服出來了,淺綠色的布料上面還有大片的水漬,以及淡淡的騷味。
恰在此時。
魏汶手裡拿着一個東西推門進了屋。
兩人就在門道上迎面撞見了。
魏汶笑了笑,問:“聽見你……”
葉書文沒等魏汶把話說完,將手裡的衣服劈頭蓋臉的就丟在了他的頭上:“日你龜兒子!鬼眯鬼眼!老子今天就在這個塌塌等到,想打架就說!”
魏汶扯掉了頭上蓋着的衣服,露出了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蔚藍的泳池碧波盪漾,在水中徜徉的人有如浪裡白條,又似鯤鵬展翅,起起伏伏之間,有着一種生出翅膀飛上天空的錯覺。
他的雙臂肌肉線條跌宕明顯,臂展寬闊,舞動間,輕易的在水面上畫出一個又一個的圓弧形,飛起水花四濺,然後雙雙延伸到手臂能夠達到的盡頭,沒入水中。
兜水。
後推。
提肘。
有力的“翅膀”再次伸展開來。
伴隨而來的還有冒出水面的頭部。帶着黑色泳帽和流線型泳鏡遮擋了他的大部分容貌,但是依舊能夠在驚鴻一瞥的瞬間看見那筆挺的有如刀削的鼻樑和緋紅水潤的嘴脣,以及那不容忽視的一股龐然氣勢,如鷹隼,似猛虎,更像那海中的鯊魚,摧枯拉朽,所向睥睨!
隨着最後一次划水,葉書文的雙臂重重的拍在了池壁上。
“啪”的一聲脆響,乾脆利落。
他大口喘着氣,取下了泳鏡,仰頭看向坐在跳臺上的人。
魏汶身上還掛着水珠,泳帽和泳鏡都取了下來,露出了半溼的頭髮,垂落的些許劉海將他眉心的觀音痣半遮半掩。微微低頭看着秒錶的表情格外的認真,從葉書文的角度尤其能夠看到他濃黑的睫毛格外的長。
“56.69。”魏汶說完,探頭去看葉書文,“你原本的最好成績是52秒是吧?記錄在你身上吧?”
葉書文沉着臉點頭,不過停了半個月而已,他的成績竟然慢了這麼多。這還是他已經恢復訓練了兩天呢,竟然連55秒都遊不進,要是在隊裡的時候,肯定要被羅教練指着鼻子罵成狗。
現在雖然沒人罵他了,可是他心裡也不好過。這種感覺大抵上就是從雲端跌落到地上的痛楚和失落。
魏汶見葉書文臉色,便彎着眼睛笑:“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覺得哪怕我現在不在隊裡了,狀態還不錯,還可以遊,不說再去爭取個金牌,但是保持自己的狀態未必不行。”
葉書文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看向了正慢慢遊向自己的劉陽。
他其實稍微有些猶豫。如果是健身,100米蝶保持在一分鐘內就夠了。如果是參加校際運動會,保持在55秒也夠了。至於維持自己的巔峰狀態,那麼所要花費的時間和精力就實在太多了。他現在只是一個退役後的游泳運動員,正在讀研當中,他的重心實際應該放在讀書這邊。所以過分投入精力在游泳上,會不會本末倒置?
“嘩啦——”劉陽摸到池壁,站了起來。
他來回看了一圈表情有些凝重的兩個人,吐出一口潮氣:“怎麼了?”
“成績退步有點多。”
“然後。”
“……”
看葉書文沉默,劉陽失笑:“你別告訴我你還想維持在巔峰狀態?你現在不是讀書嗎?就專心讀書吧你?中國五千個漢字你可能只認識五百個,同志,你任重道遠,路還長着呢。”
葉書文沒心思和他擡槓,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然後擡頭去看魏汶。魏汶已經站在了起跳臺上,抱着膝蓋低頭看自己,神情帶笑,眼含鼓勵。
遊,還是,不遊?
葉書文第一次站在他人生的岔路口,猶豫不決。
還記得,他小時候在泳池裡被體校的教練看上,問他想不想學游泳的時候,他咯噔都沒打一個就點了頭。
還記得,他被省遊校選上,要去成都的時候,媽媽和爸爸都希望他留下讀書的時候,他想都沒想的就搖了頭。
還記得,他在商場遇見踩踏事件,斷了腿,他媽媽哭着讓他不要再遊的時候,他是多麼堅強的度過了那一百多天的康復期。
他的人生,從記事開始,就將全部的心力放在了游泳上,堅持不懈,從未動搖。因爲他堅信着腳下的路,看的清自己的心,他走的大跨步,從未有過半刻的遲疑。
可是現在,他遲疑了。
他二十五歲了。
他的體力開始下滑。
他已經退役了。
他的游泳生涯已經走到了盡頭。
這是無法逆轉的事實,他不能不去接受。
可是接受不代表甘心。
天知道,他多希望永遠的守護住手中的榮耀!
“書文。”魏汶緩緩站起身,彎腰釦住了池壁,在出發前喊了他的名字。他低頭看着他,帶着泳鏡的眼睛即便被遮擋着也能夠感受到其中的誠摯,他對他說,“你比我小了一歲半呢。”
然後?
魏汶卻沒再說了,就在葉書文疑惑着的時候,突然的躍然而起,從他的頭頂一掠而過,光線一明一暗間,“嘩啦”一聲,已然沒入水中。
靈光一閃,葉書文突然聽懂了魏汶的話。
你比我小了一歲半呢……我還可以遊,你爲什麼不行?
葉書文看着從水中浮出的魏汶,一路迤邐而成的白色浪花,一把抓住了劉陽的手腕。
“陽陽,我想再遊幾年。”
劉陽看着他。
葉書文收回目光,直視劉陽:“像姚燁和魏汶他們,找傢俱樂部,再遊幾年。”
劉陽的回答是短暫的沉默,然後是一臉燦爛的笑:“可以啊!我支持你。”
“謝謝。”得到好兄弟的支持,讓葉書文緊繃的臉鬆緩了下來,迫不及待的說,“那你呢?要不我們去同一家俱樂部吧?反正你是自由泳,我是蝶泳,有沒有競爭關係,完全可以一起走。”
劉陽搖頭:“我不去了。”
葉書文嘴角的笑收了幾份。
劉陽說:“你選擇的路,我支持你。你,姚燁,魏汶,你們都還想遊,就繼續遊,我會給你們加油。我選擇讀書,因爲我認爲我游到這裡就夠了,接下來是知識的儲備,更早的進入社會工作,或許能讓我抓到一些機遇。”
葉書文撓了撓腦袋,蹙眉。
劉陽拍了拍葉書文的手臂:“行了,別糾結了,這事不是一時半會就能下得了決定的。你總得再想想,再問問你父母,還有你能不能出國,有沒有俱樂部籤你,這都是接下來要考慮的事情,現在說再多都沒有用。”
葉書文聽完卻愣住了,眼神古怪的看着劉陽,久久沒有言語。
在葉書文心裡,劉陽是個很聰明理智的人,除了被姚燁“矇蔽”着喜歡上了男人以外,他覺得劉陽簡直無可挑剔。長相長得好,游泳遊得好,關鍵是文化課的成績還甩出他八條街遠。他就不明白了,都是一樣的年紀,一樣的訓練,爲什麼劉陽的學習成績就那麼的好。而且更不可理喻的是劉陽的個人衛生也乾淨的不得了,稍微髒點兒的衣服就洗,牀單一週一換,冬日裡每逢出了太陽還要曬被褥……特麼都是住校的運動員,爲什麼就有一種生活層次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除此以外,葉書文知道自己對劉陽還有一種奇特的情結,無關乎男女男男?的感情,而是一種類似於“參照物”“陪伴”般的存在。他們一起成長,一起歡笑,住在一起,吃在一起,就連晚上的加訓也都在一起,現在退役後讀研究生,不也是在一起的嗎?
因此,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的選擇可能和劉陽不再一樣。
他們會分開。
這樣的想法讓葉書文有些無措,甚至一瞬間產生了退縮的念頭。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世寫的會少一些,大概是三比一這樣,畢竟上一世只是上一世,是已經過去的事,而這一世纔是重點。
劉陽必須和葉書文分開,否則就沒魏汶什麼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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