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游泳館出來,冷空氣瞬間就灌進了身體裡,三個人同時都縮了一下脖子。
不過今天是個好天氣,豔陽高照,只是臨近冬至,白天越發的短了。他們是摸黑出的門,幾場比賽下來,天就已經大亮,甚至還有絲絲暖意落在身上,是葉書文來到北京後難的好天氣。
“想吃什麼?”魏汶再問。
葉書文想了想,沒有太大新意的說:“烤鴨吧。不要那種名氣大的,要味道正宗,地道的。”
魏汶笑道:“沒問題,我還真就知道這麼一家,一天就做十桌生意,除了烤鴨外,老闆想做什麼菜就上什麼菜,任性着呢。可那烤鴨的味道確實不錯,不肥不瘦,外酥裡嫩,一刀下去直冒油,而且獨家秘製的甜醬也是一絕,鹹甜適口,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香味,再用老闆娘親自攤的薄餅裹上,一口咬下去,好吃的能咬到舌頭。”
明知道魏汶在逗自己,葉書文還是忍不住的吞了口水。就連四師兄的喉結都上下滑動了幾下。
今天魏汶有比賽,所以下午不用訓練。但是葉書文他們下午得回隊裡。所以當機立斷的,當即打了車往那地兒趕。
計程車司機熟門熟路的穿梭在北京的大街小巷裡,七拐八拐的葉書文頭暈腦脹,就見魏汶指着方向和司機相談甚歡,直到最後來到了一個看起來有些破舊的小巷子口才停下來。
葉書文下車後,視線不經意間的掃到巷子牌上,藍底白字的寫着“芳菲衚衕”。
烤鴨店在芳菲衚衕的深處,壓根沒有門面,就是老舊的宅院裡開的家庭作坊,典型的酒香不怕巷子深,要是換了葉書文這個外地人,打死也不會往這裡面走。
這家店中午來吃的人不多,進去的時候只坐了兩桌。一共三張桌子擺在小院裡,四周圍擺滿了綠油油的花盆,頭頂上還有一個枯黃了葉子的葡萄架子。先來的客人們穿着周正的坐在空曠處享用美食,絲毫不介意寒冷的溫度,看着他們吃的油嘴麻花的滿足樣,讓葉書文不自覺的想起了門外停着的瑪莎拉蒂和賓利車。
“吃貨”這屬性果然是不分資產貧賤。
還剩下一張空桌,三個人自然坐下,前後腳的功夫又來了一批客人,只能在屋裡一邊看電視一邊等。
“吃飯的吹冷風,排隊的喝熱茶。老闆夠個性。”葉書文一邊搓着手,一邊說。
“味道好,就夠了。”魏汶笑道。
“真那麼好吃?”
“馬上就擺上桌了,你試試。”
“好吧。”
菜上了桌,除了烤鴨外,其餘的基本是燉菜。估計還是冬天冷得原因,再怎麼特立獨行也不能讓客人吃冷菜。
魏汶先動手給葉書文包了一個烤鴨,然後纔給四師兄拿了一個:“吃吧,天冷菜涼的快,別耽擱。”
四師兄說了聲謝謝,葉書文眯着眼睛送了個笑,將烤鴨一口塞進了嘴巴里。
魏汶期待的看他:“怎麼樣?”
“還行。”葉書文點頭,之前也沒吃過什麼地道的烤鴨,沒有對比性,不好說,但是味道確實不錯就是了。
魏汶笑了笑,又給葉書文捲了一個,然後給三個人的碗裡盛了熱乎乎的豬手湯,捧起自己的碗喝了一口,見兩人吃完了嘴裡的,又動手給他們卷。
四師兄不好意思,揮手拒絕了。葉書文卻是個不客氣的,魏汶給他卷,他就要,然後一邊吃一邊笑。這種行爲換了不熟悉的會覺得他不懂事,但有些人卻知道,通常這種人是沒把你當外人,所以纔會不客氣。換句話說,媽媽給孩子做飯包餃子,孩子需要每次都說謝謝嗎?所以四師兄客氣着,魏汶就笑了笑,葉書文不客氣,魏汶也是笑了笑,可是比起前者,後者的笑容顯然就更加的濃郁。
三個職業運動員的飯量大,後來還添了兩次菜纔夠吃。美味的私房菜吃的葉書文打了個大飽嗝,嘴脣上一圈的油,一邊舔着嘴脣一邊走的模樣就像是一隻吃飽喝足的大貓,恍惚間甚至能看見那悠閒搖晃的大尾巴。
魏汶側目了好幾次。
上了車,葉書文意猶未盡:“師兄,你還有什麼好地方介紹啊?”
“怎麼?這就惦記上了?”
“我就快過生日了,找個地兒唄。”
“多久的生日?”
“31號。”
“這個月?”四師兄也從副駕轉頭看了過來。
“嗯。沒幾天了。本來沒打算過的,但是你腦子裡的好貨那麼多,我現在就惦記上了,你幫我想想,找個物廉價美的。”
“沒問題。”魏汶想了想,問道,“要請客嗎?準備請多少人?到時候可別忘記和黃教請假。”
“我得算算,還得叫上黃教呢,遠了估計不行,轉移不方便。”
“行了,你統計人,地點我幫你找。”
“好。”葉書文用胳膊肘撞了魏汶一下,笑開了牙齒。一旦和誰親近了,他是真不客氣,當然,如果對方找上他,他也絕不會推諉。
魏汶回去沒參加訓練,躲在寢室裡睡覺,葉書文一邊羨慕嫉妒恨,一邊還是乖乖的收拾東西去了游泳館。
今天是常規訓練,習慣了的訓練量雖然少了新意,但也適應良好,尤其是起水前黃教給他們做了即時記錄,葉書文不經意間竟然在100蝶上游出了目前爲止的最好成績,00:55.09,比原本快了0.67秒,往大了說可是將近一秒呢。在分秒必爭的游泳比賽上,絕對是及大的進步了!
黃教高興,葉書文也高興。葉書文今年才十七歲,還在第二生長期的尾巴,身體多多少少還會增長一些。等到生長穩定下來,再練練肌肉線條,最多半年,成績必然有一個大的突破。明年從一月份開始,就可以參加環地中海游泳比賽,歐洲游泳錦標賽,世界大學生錦標賽雖然參加不了,但是可以參加泛太平洋游泳比賽,接連比賽之後差不多半年的時間就過去了,就可以參加十月份的全國游泳錦標賽和第27界奧運會達標賽,一旦拿到名額,又是一個奧運會的選手。
當然,黃教對葉書文說了,那些比賽都是世界大賽,他一個初來國家隊的新人拿個名額肯定要靠自己拼,今年年底國家隊隊裡有個排名賽,春節後還有個大慶的游泳比賽,他只要在這兩個比賽裡拿到任一的獎牌,就可以去國際上比賽。
葉書文狂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努力,不辜負黃教的期望,巴拉巴拉……
黃教看着葉書文笑,雖然小夥子看着年輕,但是絕對是一員虎將,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葉書文絕對是游泳方面的天才。只要在國家隊適應良好,去奧運會掙個獎牌還是有機會的。
因爲被黃教單獨留下來談話,所以和黃教分開的時候,身邊已經沒人,天都黑完了,路燈卻還沒亮起來,這個時間段是入夜後最黑的時候。
葉書文沒有手錶,也不知道具體時間,眼看着天黑了,就急急忙忙的往食堂趕。剛剛拐個彎走上食堂的小路,就和魏汶迎面撞上了。
“談完了?”魏汶一開口說話,路燈就亮了。
光明驅逐了黑暗,站在自己眼前的人笑得溫暖如春,彎彎的眼睛像是承載了無數的星月,專注的看着自己。葉書文只覺得視覺上受到的衝擊格外的強烈,強烈的他甚至覺得胸口重重的跳了一下,聲音卡在喉嚨眼兒裡,無法言語。
魏汶將手擡起來,露出手上提着的飯盒,說:“聽說你被黃教留下來談話,我怕你趕不及回來吃飯,就打了一盒,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菜,看着打的,你要是不喜歡,咱們再去食堂吧。”
一通簡簡單單的話,說的葉書文胸口暖暖的。如果說黃教的話讓他的血液在沸騰,那麼魏汶的話就暖了他的心。只覺得來到北方的第一個冬天,格外的好過。
葉書文接過飯盒,即便是他大大咧咧的性格,也還是忍不住的說了一聲謝謝。
魏汶歪頭看着他笑:“不用和我客氣。”
“沒和你客氣,但就是想說。”
葉書文說的是實話,倒是魏汶不知道說什麼了。
入了夜的國家隊很安靜,這個時間大多數都在食堂裡吃飯,不想吃的自然也不會出門吹冷風。明亮的路燈下,兩個高挑的年輕人並肩前行,神態親密,喁喁私語。
魏汶問黃教練找葉書文是什麼事。
葉書文巴拉巴拉把事說了。
魏汶點頭,確認道:“隊排名和大慶比賽確實很重要。一個是在隊裡確定你的位置,一個算是在全國確定,所以你得加緊了,不然一旦錯過,就會錯過很多的國際大賽,缺少了適應的機會,哪怕最後能上奧運會,怕是狀態也會有些問題。”
葉書文點頭:“那我現在幹什麼?等着長高時間也來不及啊,難道加訓?”
“加訓……”魏汶想了想,“我回頭問問黃教吧,咱們不能亂訓練,尤其你現在是關鍵塑行的時候,別好心做壞事。”
葉書文狂點頭。
接下來魏汶又說了下隊排名的細節,葉書文都認真的聽着,轉眼就到了寢室門口。就見到一團白色的毛球蹲在寢室門外,遠遠的就對着他們搖尾巴。
“美人兒?”葉書文揚眉。
“美人。”魏汶這是在喊小京巴,不高不低的聲音,京巴搖着尾巴就衝了過來,那熟稔諂媚的模樣,眼熟的不得了。這狗還真是個不怕人的。
葉書文又做賊心虛的想起了那坨狗屎。
“它可能餓了。”魏汶看向正用腳尖逗狗的葉書文,眼神裡有着詢問。他看的出來葉書文並不是很喜歡狗,更何況美人還隔三差五的尿在他的牀上。所以喂狗這件事他還得請示一下。不是在走廊上,是在屋裡,大冬天的看着美人蜷在走廊上,再想想當初良哥在的時候不說高牀軟枕,也是冷暖不懼,想着也確實怪可憐的。
“不是帶了飯回來,分出一些餵它唄。”葉書文沒魏汶那些心思,一聽狗餓了,那就喂。所以掏出鑰匙就開了門,把狗給放進了屋。
美人一進屋就像是撒歡了一樣,直接就衝進了葉書文的臥室。葉書文怕它又往自己屋裡尿,急急忙忙的就追了進去。正好美人準備往他的牀上跳,葉書文一聲大吼,嚇的美人夾着尾巴就鑽進了桌子下面,不敢出來了。
魏汶隨後進來,看美人窩在桌子下面對着葉書文齜牙,一副惡狠狠的模樣就開始笑。也不知道是笑葉書文一臉的無奈,還是笑美人的兇悍。
葉書文瞪魏汶:“快幫我整出來啊,笑什麼,它這樣,這樣,牙都露出來了,是不是要咬人啊?”
魏汶抓着葉書文的手往外拉:“飯拿出來它就出來了,你硬拉它它肯定咬你,別看美人乾淨,實際也是隻流浪狗,估計沒少受欺負,不是誰都那麼好心的照顧它。”
葉書文被拉出門後不放心的坐在沙發的扶手上,時不時還往屋裡看,就怕美人報復他又往牀上尿。不過他多慮了,等魏汶把裝着飯菜的口袋擺在地上後,沒等十秒鐘,美人就邁着小碎步優雅的走出來。葉書文急忙起身關了臥室門,期間美人擡頭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美人在腳邊吃飯,葉書文和魏汶坐在沙發上捧着自己的飯盒,桌上還擺了三盒菜,基本都是葷菜。電視頻道停在中央三臺,正播放着電視青年歌手大賽,用高亢嘹亮的歌聲下着飯,兩人一狗吃的津津有味。
葉書文問美人現在誰在養。
魏汶說是三樓的女花在養。
葉書文說那等會兒咱們把狗送回去。
魏汶頓了頓,說,好。
男女大防,宿舍的二樓和三樓有扇大鐵門,到了晚上九點半就要鎖門,再加上隊裡除了極個別的小盆友外,大多數都十五六歲了,正是對□□充滿了期待,卻又格外青澀的年紀。所以反倒男女隊員很少竄寢室,尤其是二十歲以下的,無論男女,走的近了,都會被傳閒話。
當然,這種閒話男生是不大在意的,可是爲了人姑娘的清譽,但凡懂點禮的,也不會胡亂的跑到別人的寢室玩。
魏汶和葉書文領着美人跨過那扇門的時候,都有些小小的不自在,那種感覺要用葉書文說,就像是豬八戒進了盤絲洞,既期待着和美人的親密接觸,又怕對方一口吞了自己。
站在三樓,兩人一狗都很茫然,走道兩邊的宿舍都大開着,實在有些不好意思往裡面走,就怕看見什麼不應該看見的。
葉書文戳了戳魏汶的手臂:“她們寢室在哪兒?”
魏汶搖頭。
“你不是地主嗎?”
“女生宿舍不歸地主管。”
“當初不知道誰說的,這地界沒自己不知道的。”
“再打聽也打聽不到女隊員身上。”
“嘖嘖嘖嘖……”
魏汶扭頭看他。
葉書文嬉皮笑臉的欠揍樣:“說的比唱的好聽,都是妹子呢,我就不信你不好奇,就擱我這裝吧。”
魏汶失笑:“信不信隨你。”
“嘖嘖嘖嘖……”葉書文彈着舌,左右看了一圈,“你沒上來過嗎?一次都沒有?”
“上來過兩、三、四次吧。”
“上來幹嘛?”
“幫忙擡東西,或者喊人。”
“要不咱們在這裡喊一嗓子吧?”
“怎麼喊?誰養的美人能出來下嗎?”
“噗!”葉書文一下就笑了。魏汶盯着他看了兩秒,也跟着笑。
美人聽見自己的名字,本來乖乖蹲在腳邊,仰頭看了他們一眼,邁步就往左邊走了。兩人眼睜睜看着它大搖大擺的進了第四個房間,然後裡面傳出了女孩子喊美人的聲音。
兩人對視,很有默契的轉過身,三兩步下了樓。
直到過了那扇鐵門,腳上的步子才緩了下來。
回了寢室,葉書文沒話找話:“美人確實挺聰明的。”
“討生活不容易。”
“……”
魏汶進了廁所,拿了兩個盆子出來,一邊倒熱水一邊說:“你腳還得燙,不根治了,到時候天再冷,又得復發。”
葉書文乖乖的點頭,沒說這段時間燙腳燙習慣了。而且魏汶特別的上心,就算他忘記了魏汶也會幫他倒水,最初的時候魏汶陪着他,自己不燙,後來被他說了一次,就乾脆也拿了個盆。
眼看着兩個大男人各據沙發的一頭,赤白着腳泡在熱氣騰騰的盆裡,葉書文總覺得這畫面實在有些傷不起,不是說燙腳不好,只是難以啓齒。偏偏的,不知道是不是和魏汶天天重複着做着這件秘密的事,只覺得自己和魏汶的感情像坐火箭一樣的,蹭蹭蹭的,短短几個月的功夫就累積了足夠深厚的情意。
魏汶見葉書文老是斜眼看自己,便笑着問:“怎麼了?有什麼事要說?”
葉書文心裡想的必須不能說啊,難道讓他說咱們是泡腳兄弟嗎?也太破廉恥了。視線一轉,突然就落在了魏汶的眉心上。從前天開始,魏汶的眉心處就在泛紅,今天終於冒了個包出來,圓圓正正的,遠遠看着像觀音痣一樣,不但不覺得難看,反而還挺慈祥的……他想到了好的藉口。
葉書文站起身,單膝跪在了沙發上,也不管腳上溼漉漉的在滴水,極具有壓迫性的俯身朝着魏汶貼了過去。
沒頭沒腦的一出嚇了魏汶一跳,眼看着越來越靠近的人,眼神頓時閃爍慌亂了起來。
葉書文最終還是抓住了魏汶的肩膀,盯着魏汶的眉心說:“別動,我幫你擠了唄。”
“什,什麼?”
“這裡。”葉書文的手指食指輕輕的按在了魏汶的眉心上。
劇烈的疼痛一瞬間落在了魏汶的心上,慌亂之餘,竟是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