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夢還在繼續,沒有一天停止過,隨着夢裡兩個人的感情越來越好,葉書文對魏汶的想法就越是複雜。
他很清楚自己不想和魏汶在一起,只想找到女人過一輩子的想法很強烈,他不願意改變。可是夢裡兩個人膩歪的程度遠超他的想象,他甚至知道魏汶那處有一顆小黑痣,這麼親密的事情可想而知他們已經到了什麼程度。
守住本心真的不容易。
怎麼形容呢,當他不經意間和魏汶在一起的時候,他甚至會下意識的去擁抱魏汶。或者說有時候夜深人靜某種衝動來臨,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魏汶,甚至……用手的時候,他的腦袋裡不是什麼風華絕代的美女,而是夢裡自己和魏汶在牀上的一幕幕。
太可怕了。
他的身體根本就違背了他的心。
可是他還在堅持,他真的不想喜歡男人。自己本來就是個直男,如果沒有夢裡發生的那些,自己顯然只對女人才硬的起來。而且父母就自己一個兒子,如果和魏汶在一起,孩子哪裡來?父母會多失望?還有來自社會的壓力,未來的一切的一切都那麼艱難。
一想到這些,他就沒有一點辦法說服自己。
他知道魏汶並沒有死心。
騙,可以騙的了一時,卻騙不了長久。
在事情爆發後,魏汶確實沒有再靠近過他,兩個人的來往平淡正常,甚至還有些疏遠。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魏汶眼中的期待越來越多,無論怎麼遮掩都遮掩不住。
他在期待什麼?
期待自己在經歷了夢中一切後會動心嗎?
那樣的感情,那樣的纏綿,說不動心是假的。可是自己更看得清現實和夢境的區別,清楚自己不再是一個十七八歲三兩句就被人忽悠的孩子,清楚明白什麼纔是對自己最好的。所以哪怕再動心,也會守住底線。
許晴,是這些年自己第一個想要進一步的女孩子。在這個時候向許晴表白,並不是利用,只是這是最好的。他甚至覺得如果合適,結婚也無所謂,他一定會好好對待許晴。
而這樣可以讓魏汶徹底死心,是再好不過的。朋友那麼多年,他實在不想扯破兩個人的臉面。
“我還以爲你會飛北京。”魏汶臉上慣有的笑容很淡,眼眸漆黑,深深的葉書文。
葉書文點頭:“反正都沒有直飛成都的,去哪兒都一樣,我要陪許晴回家,這次就不能陪你了。”
魏汶沒有說話,低頭將手裡捏着的錢夾打開,合上,再打開,再合上,然後放進了褲子包裡:“你和許晴在一起了?”說這句話的時候魏汶沒有擡頭,斂下的睫羽遮擋了眼底的情緒,細碎的劉海輕輕搖晃着,莫名的讓人覺得有些脆弱。
葉書文不忍,實話實說:“沒有,不過這次去她家我應該會表白吧。”
“……”低垂的劉海在剎那間靜止,時間也停止了。
葉書文心跳的厲害,他愧疚着,還有些害怕,甚至在這一瞬間產生出背叛的難堪,和傷害了魏汶的疼痛。
可到底無法退後一步。
不能退,這是底線。
在來機票中介的時候他們是一起過來的,回去的路上,魏汶獨自走在了前面,他的腳步很快,甚至像是小跑。葉書文走在後面,注視着魏汶的背影越來越遠,直至模糊不見,心口處終於蔓延出了細細密密的疼痛。
不至於痛徹心扉,但是絕對不好受。
夢境還是干擾了他,讓他的立場早已經有了動搖。
第二天上午葉書文就離開了俱樂部,沒有刻意和任何人打招呼,甚至在刻意躲避魏汶。他要先去洛杉磯接上許晴,然後一起回上海。
葉書文開車離開的,他打算把車停在機場附近的一個可以長期停車的停車場。開車前他搬了一下後視鏡,在某個角度時他從鏡面上看見了魏汶的身影,就站在窗戶邊,看着自己。
他把後視鏡調回正確的位置,踩上油門,駛向了暢通無阻的大路。
四十分鐘的航程,來到洛杉磯,葉書文上了計程車,熟悉的報出地名。
在俱樂部比賽這一年偶爾也會有短暫的假期,葉書文來許晴這裡玩過兩次,不過第二次遇見了許晴的那個天姐,不歡而散。
許晴後來解釋說,天姐是她所在公司的總裁,大她六歲,是她老鄉,小時候就冰冰冷冷的超高智商,後來學成歸國就接了家裡的企業,短短五年時間就將公司的資產翻了三倍,她畢業後能夠進天姐的公司還是家裡找人情送進去的。天姐很照顧她,還爲她安排了海外學習的名額,而且她在國外學習這一年還經常過來看她,對她非常的好。
葉書文對天姐這人不置可否,主要是天姐顯而易見不喜歡他,而葉書文的高傲也是顯而易見的,他沒有熱臉貼冷屁股的想法。
到了許晴的住處樓下,許晴已經在樓下等着,葉書文被接上了一個典型的女性閨房。
很香。
這是他進屋後的第一個想法。
乾淨。
屋裡一切東西都整整齊齊的,一塵不染。
柔軟。
蕾絲邊的物件無處不在,還有大大小小的毛絨玩具,無一不透露出女性的特質。
在男生宿舍住了十多年,見慣了各種髒亂差的葉書文甚至有種不會呼吸的錯覺。
許晴的行李已經收拾了大半,先給葉書文倒了杯水,然後繼續收拾剩下的。
電話裡、網絡上,兩個人有說不完的話題,可是見了面反倒話少了。葉書文百無聊賴的撥弄着桌面上的一個小熊玩偶,和許晴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許晴的個頭兒很小,只到葉書文的肩膀,輕得一隻手就能輕鬆的提起來。在葉書文眼裡,這個女孩子小巧活潑,有着無盡的活力,關鍵還熱情熱心,是他最佳的選擇。可是這一刻,他看着許晴纖巧的肩膀,想起的是魏汶寬闊的胸膛,柔軟和強壯,女人和男人,許晴和魏汶,兩個完全不同的方向,卻讓他有種陷入泥沼的錯覺,呼吸間甚至有着淡淡的疼痛。
不應該的。
葉書文告訴自己,不要再被夢境迷惑了。
中午他們一起吃了頓午飯,然後就趕往機場。
和葉書文有些狼狽的離開不同,許晴宿舍裡的朋友熱情的爲他們送行,還有人開他和許晴的玩笑。兩個人都很一致的沒有否認,但是也沒有承認。
葉書文對這種詭異的同步有些疑惑。自己一直沒主動是因爲夢境讓自己有些搖擺動搖,那麼許晴呢?是什麼讓她猶豫?
葉書文有種不太好的想法。
該不會自己是備胎吧?
飛機上兩個人的氣氛很不錯,一起看電影,一起討論劇情,你來我往的很開心,如果換成電影院,這就是活脫脫的約會啊!
葉書文糾結的心情好了不少。他還是很認真面對表白這件事的,如果許晴到時候拒絕自己,他想自己肯定會傷心。
下了飛機,到達了有魔都之稱的上海。上海葉書文來過兩次,都是過來比賽,也沒有什麼機會仔細玩玩。可惜這次也沒有機會,他們很快換乘高鐵,趕往杭州。
許晴家在杭州的郊外,老門老院的水鄉之家,紅漆黑瓦,角落處還有綠色的青苔,雖然有些破舊,但是更有韻味,葉書文一來就愛上了這裡。
葉書文被熱情的招待,許晴的父母似乎默認了他是許晴男朋友的身份,雖然許晴辯解了一句,但是老人顯然沒往心裡去,在心裡已經做實了他的身份。
葉書文的年齡家境和職業被刨根問底的挖了出來,一聽他是拿過金牌的游泳運動員,許晴的爸爸瞬間指着他的鼻子驚爲天人。葉書文掃了眼調在中央五臺的電視畫面上,琢磨着這事看來已經成了一半了啊。當個體育明星就是這點好,一般父母還真拒絕不了。
許晴的家鄉早在十年前就被規劃成了老街旅遊點,出門走不到十分鐘就是遊客來來往往最多的老街,老街上會賣些小玩意兒,還有不少的小吃。許晴在葉書文的耳邊說,賣東西的都是外地人,反倒本地人不願意幹這種辛苦活,往往都把房子租出去收租金。
旅遊景點店面的租金足夠在市中心租房子住了。
許晴介紹了不少小吃,葉書文吃的也挺開心,兩個人說說笑笑的,並肩走在老街上,還真有些談戀愛的感覺。
葉書文覺得沒必要拖了,反正早晚都要表白,現在氣氛不是正好。於是他把許晴帶到人少點的地方,剛剛站定腳,許晴的電話就響了。
“我接個電話。”許晴掏出電話看了一眼,臉色微變,走到了一邊接了起來。
葉書文聽見許晴喊了一聲天姐,越走越遠,最後一點聲音都聽不見,還只露了個背影給他。
原本很好的心情不知道爲什麼就不好了。
許晴接電話的時間很長,葉書文找了個石凳坐下,百無聊賴的掏出了手機,正準備給母親去個電話,他的短信鈴聲就響了。
葉書文打開短信,只是看見第一句,他的身體就僵成了石頭。
魏汶:
我愛你,我們試一試好嗎?求你。
葉書文的眼眶驟然發熱,莫名的情緒在心裡涌動,酸澀的,無奈的,甚至是同情的。
他知道,魏汶被夢境干擾的太深,已經無法自拔。
可是,你確定你真的是愛我嗎?還是那個夢裡跟你在一起的葉書文?
葉書文疑惑於這個答案,但是卻無力去追根究底,他現在排斥任何和那個夢境有關的人和事,他的人生不需要一個莫須有的夢境掌控。
他,只會是他自己。
葉書文在猶豫了一下後,狠心的回覆了一條短信。
葉書文:
抱歉,不行。
隨着按鍵的按下,動搖的心似乎在這一瞬間穩定了下來,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魏汶的短信沒再發過來,葉書文在冰冷的石凳上坐了許久,直到石凳變暖不再那麼刺骨,許晴才姍姍回來。
葉書文的視線落在許晴哭過的眼睛,蹙眉。
“怎麼了?”
“沒什麼。”許晴不想談,“我們回去吧,爸媽應該已經做好飯菜了。”
“……”所有的計劃倒在這句話上,葉書文只能無奈的點了頭。
吃過晚飯後,和許晴的父親聊了很久的天,老人家對奧運會好奇極了,喋喋不休的問了一個晚上。許晴的母親來攆人的時候,笑道:“今天晚上說的話快趕上一年的了,書文啊,有空要多過來啊。”
葉書文看了一眼許晴,許晴下意識的避開了自己的目光,他的心裡沉了一下,然後點頭笑道:“好。”
晚上葉書文睡在客廳,一張雙人大牀習慣性的只睡了半邊。夜裡下起了雨,冷風夾着潮溼從窗戶的縫隙鑽進來,葉書文翻了個身,依舊無眠。
腦袋裡像刷屏一樣重複着魏汶的短信。
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
……
我們試一試。
我們試一試。
我們試一試。
……
求你。
求你。
求你。
……
每個句話,每個字,掰碎了,嚥進喉嚨裡,肚子隱隱作痛。
最後,風停了,雨歇了,葉書文到底還是睡着了。
在夢裡。他親吻魏汶,脣齒交纏,眼神纏綿。他們擁抱在一起,赤.裸的肌膚親密的貼合着,好似一個人。他們相視一笑,濃情蜜意好似春天的風,帶來無盡的甜蜜和溫暖。
夢醒了。葉書文捂着胸口把臉埋在了枕頭裡,像一條上了岸的魚,大口的呼吸。
沒錯。
沒錯的。
這樣沒有錯。
那只是夢啊!
倒時差,葉書文睡得晚,起來的也晚,許晴的父母體諒他們,行走時都放輕了腳步。
當葉書文整理好自己走出門的時候,卻在許晴家的客廳看見了意想不到的人。
貼身的白色小西服透出利落的幹練,瞄過來的眼神冰冰冷冷卻敵意十足,還有一股居高臨下般的傲然,絕美的容顏也抵擋不了冰山美人的氣質。
天姐。
爲什麼許晴的老闆會出現在這裡?
電光火石之間,有些真相浮出水面,葉書文簡直詫異自己這突如其來的念頭。
不會吧!?不可能吧!?什麼時候同性戀那麼普遍了??
葉書文看着這個疑似情敵的傢伙,心塞得不行。
還有什麼比自己的情敵是個強大的女人還要讓人鬱卒的?
葉書文暗自嘆了口氣,然後揚起臉上的笑容,對着二老點了一下頭。
“書文,這是許晴的老闆,小天,也是我們這裡出去的,看着她長大的,很能幹。”許晴爸爸熱情的介紹,“這是葉書文,許晴的男朋友,世界游泳冠軍,可厲害了!”
“嗯,見過。”葉書文不冷不熱的點頭,尋了個位置坐下,兩個人都沒有握手的打算。他看向許晴爸爸,“許晴呢?”
“對啊,這孩子呢?剛剛還在呢。”許晴爸爸左顧右盼,也沒找到,抱怨了一句,倒不在意。
葉書文又站了起來:“我去找找。”還沒邁出兩步,天姐也站了起來,“我也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離開了客廳,誰都沒有說話,氣氛很不好,沉默,而緊張。
在進許晴房間的時候天姐看了葉書文一眼,葉書文站了門外,天姐很快出來,屋裡沒人。房子找了一圈,還是沒看見人,天姐率先走出大門,葉書文也跟了去。
剛走出門口,天姐就說:“我找晴晴,就不用麻煩你了。”
“我也找許晴,同路而已。”葉書文爭鋒相對。無論他和天姐最後誰得了芳心,都不是他們兩個人能做的了決定,結局還得看許晴。葉書文覺得有些無奈,沒想到自己會遇見這種事,可是事到如今,也輪不到他退縮了。
“如果我沒記錯,你和晴晴沒見過幾次面吧?”天姐冷冷看了眼葉書文,轉身走出。
“網絡和電話足夠了。”葉書文笑了笑。
“你這次過來是要追求許晴?”
“顯而易見。”
“你確定。”
葉書文揚眉,沒明白自己要確定什麼。
許晴從街道對面走來,穿着白色的雪紡紗裙,微風拂過裙襬,吹起了髮絲,就像清晨綻放的茉莉,清新可愛,還有着淡淡的香氣。
天姐和葉書文的腳步同時加快。
天姐卻在這個時候說道:“你就不想想我爲什麼知道這些?”
葉書文腳下踉蹌。
“所以說,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他比你聰明多了。”
葉書文愣住,眼看着天姐接到了許晴,自己卻還有十來步遠。可是現在他也顧不過來了,每個呼吸間都閃過刀光劍影,怒火一般的情緒他的心底灼灼燃燒。
是魏汶!
現在也顧不上魏汶和這個天姐是怎麼聯繫上,關鍵是魏汶這一招太狠了,乾脆的釜底抽薪。許晴本就在動搖的時候,天姐插手干涉,接下來的時間,自己肯定和許晴沒有單獨相處的時間。自己的打算肯定成了一場空。
夠狠!
魏汶,你夠狠!
果不其然,接下來他和許晴再沒有昨天那麼悠閒,天姐一直和許晴在一起,尤其是許晴的房間,他一個大男人還不方便進去,算起來,他和許晴一起的時間遠比天姐要少。
而且許晴臉上的笑容和偶爾露出的嬌羞,讓葉書文有些心冷,顯然在許晴心裡,天姐的位置很重要,甚至說不定她已經意識到了這份感情。
在許晴家彆扭的待了一天,第二天葉書文改簽了機票,一大早就走了。許晴將他送出門的時候欲言又止,葉書文看了一眼旁邊保護姿態的天姐,只能忍着嘴裡的苦澀笑道:“沒辦法,家裡有急事,再電話聯繫吧。”
到了杭州機場,葉書文坐在候機廳裡出神,突然間怒氣一升,掏出手機就給魏汶去了電話。
不等對方說話,他就一通嘶吼:“天姐是你喊過去的吧?恭喜你,你贏了!但是你別以爲我不能跟許晴在一起就會跟你在一起!魏汶我最後說一次,我們不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
發泄完心裡的怒火,葉書文直接掛了電話,將手機重重的丟在身邊的椅子上,彎曲着腰背,把手埋在了掌心裡,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還不夠,這樣的發泄還遠遠不夠,可是能怎麼辦?總不能飛到北京把人打一頓吧?
呼,都什麼爛桃啊!
“書文。”
葉書文後背一僵,好像出現了幻聽,竟然聽見了魏汶的聲音。
“書文,是我。”
葉書文放下手,緩緩轉過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魏汶就站在那裡。
穿着前天在美國一起買機票時候的衣服,臉上有些憔悴,黑色的眸子黯淡無光,就那麼安靜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