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經是軍國主義過去的美夢了。”我立刻反駁。
《拉網小調》的電話鈴聲又響起來,我猜一定是殷九爺第二次撥打了那女子的電話。
“只要堅持,美夢也會變成現實,不是嗎?”那女子說。
突然,一道碧藍色的磷光貼地而起,一橫兩斜,迅速畫成了一個等邊三角形,而這三角形的頂點之一,就在我的腳下。十二步外,一個穿着中式白綢衫、黑褲、黑襪、黑鞋的中年男人傲然挺立,左手食指斜指着三角形另一個頂點上的人。
那是一個面目平凡的灰衣女人,我竟然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她,因爲她的五官、身材、衣着都普通到了極點,一時間找不到值得描述的突出特點。這樣的人天生適合做殺手的,極容易融入人羣,不引起目標的懷疑。一擊得手之後,又很快消失在人羣中,就像一滴水落進大海中一樣,無跡可尋。
磷光是由中年男人發出的,他趁我與女子對答時,暗中佈局,似乎已經勝券在握。
“朱先生?”那女子問。
中年男人點頭:“不錯。”
女子向後捋了捋額前的散發,又問:“我命如何?”
中年男人慢慢地收回食指,換成尾指,在半空中飛快地圈圈點點。他的指尖在空氣中劃過,帶起一道道短促的磷光,形成了一道筆畫異常複雜的符籙。
“死!”之後,中年男人簡短而有力地回答了一個字。
我鬆了口氣,高手相搏,搶佔先機尤爲重要。即使只有微小的優勢,仔細保持,就能取得最終的勝利。從現場局面看,他已經提前以符籙佈局,佔盡了先機。
“你們中國古代文人說,女子是水做的,而朱先生的大名叫做‘朱恨水’,我想——你一定非常恨世間的女子,對不對?”那女子問。
“哈哈哈哈……”朱恨水仰面大笑,“我朱恨水平生最恨的只有一種人,你知道嗎?”
女子問:“哪種人?”
朱恨水止住笑聲,一字一頓地回答:“日、本、人!”
他對那女子極其厭惡,即使在大笑時,臉上的肌肉也是完全緊繃的。
“日本人之中也有好人,中國人之中也有壞人,不是嗎?”女子再問。
《拉網小調》的電話鈴聲停了,女子低頭,胸口衣服上陡地浮現出一個龍飛鳳舞般的草書“死”字。
那個字也是碧藍色的,一出現,每一筆畫都像在燃燒着,一層層地割裂那女子的衣服,直至胸口白皙的肌膚。繼續向內侵蝕的話,就要在她的身體上鏤刻出一個“死”字來,以這種最奇特的方法結束她的生命。
那女子倏地後退,隱入黑暗。
只過了一秒鐘,一件被碧焰燃燒着的灰色衣服由黑暗中擲出來,落在女子原先站立的地方。接着,灰色的內衣也被拋出來,幾秒鐘內燒爲灰燼。
“一個沒穿衣服的敵人就沒那麼可怕了,哈哈哈哈……”朱恨水大笑着說。
他的表情並不輕鬆,而是死死地盯着女子消失的方向。
磷火的光正在減弱,我腳下這個等邊三角形即將消失,四周的黑暗以更濃烈的勢頭圍攏過來。
我知道,這場戰鬥沒有結束,朱恨水已經失去了他的獵物。
“我只要那東西,找不到,都去死。”女侏儒古怪而邪惡的聲音透過黑暗傳來。
我希望那“神相水鏡”是在老宅中深藏着,唯有如此,我纔算握着一張跟各方勢力抗衡的大牌。就算現在找不到它,但只要它還沒被人搜到,我就大有希望。
“我們跟織魂小姐有約定……”殷九爺的話越來越蒼白無力。
在濟南,他們也許算得上異術師中的高手,到處受人尊敬,但在全國、全球範圍來看,他們只不過是滄海一粟、九牛一毛罷了,很容易就淪爲遭人踐踏的小角色。當然,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像小湯那樣,他們無論落得任何悲慘下場,都是自作自受。
“去找,去找。”那女侏儒叫起來。
我望向朱恨水,希望他能解決發生在老宅中的問題,但看他的樣子,注意力全都在女子消失之處。
“朱先生?”我試探着叫他。
“不要出聲——”他厲聲制止我。
餘下的話立刻哽在我喉頭裡,無法繼續說出來。
一陣冷風從我頸後拂過,我來不及回頭,朱恨水已經尖嘯着疾衝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