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意掩飾剛剛遭人暗算的窘困,但我絕不承認自己是懦夫。
“我對一切奇術全都心存敬畏。”我低聲回答。
土老二不再大笑,立刻陷入了沉默。
從土中冒出後,我和土老二已經在小院的西北角牆外。
“古人云,未知生,焉知死?”他自言自語地說,輕輕抖落了頭頂的泥土。
這句話與我說的“心存敬畏”是同一意思,古人還說,無知者無畏。如果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毫無畏懼之心,那就只能證明他對生存的環境過於無知。
在奇術的領域裡,唯有心存敬畏,將自己的地位降到最低,採取最謙卑的態度學習、進步,才能長久地活下去。
“你想學潛地術?”土老二有些倦了,靠在牆邊,眼皮沉重,昏然欲睡。
如果能像他那樣自由潛行地底,就能快速搜尋沉沒鏡室的下落,解決一個大難題。
“對。”我似乎看到了希望。
“很難。”土老二搖頭,嘴角掛着嘲諷的冷笑,“這種奇術類似於中華武術中的鐵砂掌、黑砂掌,都是用笨辦法反覆錘鍊自身才能成功的。你那麼聰明,怎麼甘心用笨辦法做事?”
我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出了鏡室的草圖。
“那是什麼?”土老二不解。
“是一棟巨大的建築物,原本建在地底,最頂面與地面齊平,被命名爲‘鏡室’。後來,它因爲某種原因下沉,不知去了何處。我想,只有你的潛地術才能找到它。它對我很重要,對大部分人也很重要。”我向他解釋。
唐晚就在鏡室之中,以她的能力,絕對不可能從地底逃脫。
現代化科學技術雖然發達,卻沒有一種探測技術能比潛地術更有效、更直接。
“那裡面有什麼?”土老二對鏡室頗感興趣。
“鏡室能分解人類的思想和記憶,把很多遺忘的東西找回來。它的功能非常強大,我是門外漢,只能做最簡單的描述。”我說。
“土家奇術向來只傳門中弟子,要學潛地術,首先要三跪九叩,拜我爲師。”土老二說。
我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點頭:“好。”
孔子說,三人行,必有我師。
在奇術界,隔行如隔山,每種奇術都有其不爲人知的秘技。如果能將潛地術傳承下去,那是中國奇術之福,也是解決鏡室問題的唯一方法。
土老二睜開眼,向我上下打量。
“什麼時候可以開始?”我問。
“你究竟爲了什麼到這裡來?張先生費那麼大力氣保你,到底爲什麼?潛地術不是任何人都能學會的,那得看個人的天賦——”猝然間,他的胸口透出一截刀尖來。
他說不下去,低頭看着那刀尖。
刀尖是從他身後的牆裡探出來的,刺殺者一擊得手,立刻無影無蹤。
我的心再次沉下去,這一刀正中要害,就像我刺殺鴉的時候一樣。
“我……很想教你,你是有天賦的人,只有你這樣的人才能……把奇術發揚光大,可是我不行了,這一刀要命……我懷疑,佈下‘龍頭鍘’大陣的人故意放水,我們才能逃出來。這不是潛地術的功勞,而是有人不忍心……眼睜睜看着你死,好痛,好痛……我兄弟死了,我也不能苟活,如果你想學潛地術,就找我們土家的土地奶奶,她一定能……一定能……”
土老二痛得五官扭曲,一邊說一邊倒吸涼氣。
我幫不了它,那一刀已經準確無誤地刺穿了心臟,神仙也救不得了。
“對不起。”這是我唯一能說的三個字,但卻蒼白而無力。
“別說對不起,這就是江湖,有時百戰不死,有時馬失前蹄,有得有失,有賠有賺,不是嗎……我只遺憾,沒看到濟南人一把火燒了滿城的膏藥旗,把小日本全殺光。如果你學土家的潛地術,就一定記住,土家弟子跟日本鬼子勢不兩立,血戰到底……”土老二支撐不住,身體下滑,蜷縮在牆角。
張全中帶着年輕人匆忙趕來,面對土老二的重傷,同樣束手無策。
“還好,還好,我死了,就是對‘龍頭鍘’大陣的最好祭獻,所有人就都平安了。我總算用這條命……給濟南城做了最後的貢獻,死得其所,死得其所……”土老二斷斷續續地說。
“老二,你跟老三安心上路吧,我會把你的遺志告訴所有濟南人。”張全中黯然說。
“帶他去見土地奶奶……把潛地術傳下去……”土老二指向我,手上也沾滿了鮮血。
我點頭:“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土家的奇術斷代。”
他們兄弟爲了救我,先後死於小院內外,但卻無怨無悔。由此可見,他們的外表雖然平凡,但思想卻無比高尚,至死都想着“抗日”。
這樣的奇術師纔是國之棟樑、民族希望,值得後世人永遠銘記。
土老二並沒有支撐太久,血很快就流乾,染紅了身下的土地。
“佈陣的人太可恨!”張全中背後的年輕人咬牙切齒地叫。
“爲什麼?”我對這些年輕人的無知短視而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