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下來,連續翻閱卷宗。
原來,陳定康爲醫院做過很多事,無論是風水命局還是醫學科研項目,他都能插得上手、插得進嘴。他是一個智商極高的人,知識淵博,思維敏銳,一個人就能抵得上一隊醫學研究員。
在卷宗中,“越界者”項目本來要拿到耶魯大學醫科院去做,那邊也的確對此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但是,在宗博士據理力爭之下,終於把這個項目留在了國內。
就在同一時期,美國醫學專家首先攻克了克隆人難題,已經成功地製造出了單性克隆人丹尼斯和嘉利,這也對宗博士造成了巨大的刺激。在他的計劃中,只要研製出“人化爲鮫”這樣的終極命題,就能與美國科學家同場競技,流芳百世,萬古留名。
宗博士無法掙脫“名”的誘惑,冒着巨大的危險用自己的身體做實驗,終於在患得患失、戰戰兢兢之間,徹底迷失了自己。
他是一個成年人,一切結果都源於自己的選擇,怨不得天地,也怨不得任何人,甚至怨不得陳定康。試想一下,如果他不圖名,豈能上了陳定康的賊船?
我沒有追出去,追也無用,因爲宗博士死意已決,就算能阻止他一次,也無法阻止第二次、第十次、第二十次。
卷宗中的內容觸目驚心,而我在翻閱一次一次失敗病例時,也知道樓頂的“陰陽魚”水池到底可以做什麼了。那些失敗的試驗品都拿去餵魚,所有罪證消失得乾乾淨淨。
“篤篤”,有人敲門。
我走過去開門,外面站着的是夜明珠。
“剛剛目睹了一幕好戲,很精彩,也很驚險。”夜明珠舉起一隻浪琴金錶,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記得,那隻表曾經戴在宗博士手上。
“有個人跳進樓頂的水池裡,最後只剩下這隻表。”夜明珠走進來,把表扔到茶几上。
那隻表的錶殼是不鏽鋼製成,錶蒙子是藍寶石玻璃,其質地應該非常堅硬。現在,錶殼、錶蒙子、錶帶都已經扭曲變形,自然是隱形食人魚的利齒所致。
“找到兇手了嗎?”我問。
宗博士的事是個插曲,沒必要在此刻拿出來討論。
“找到了,越青幫的人,半個月前從邊境來,沒有任何工作,也沒跟任何幫派接觸,住在長途汽車站旁邊的小旅館裡,除了吃飯睡覺,從不離開房間。他到濟南來,就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刺殺唐桑。”夜明珠說。
我點點頭,心情十分鬱悶。
殺這樣一個兇手不足以爲唐桑報仇,那只是一個最底層、最簡單的殺手,爲了一點點錢,去幹最髒的活。真正的幕後老闆只需要打一個電話,就能達成目標。
“幕後呢?誰?是不是51地區?”我又問。
“對,有很多線索表明,這是51地區主導的一次行動,但找不到最有力的證據。況且,就算知道51地區作怪殺人,誰又能遠渡重洋尋仇?51地區是一個大機構,不是一個人,難不成把所有人都殺光?夏先生,算了,這件事到此爲止吧,我已經把兇手帶來,就綁在樓頂的通訊塔架子上。你可以把他一刀一刀凌遲,也可以剜眼挖心,開腸破肚,總之你高興怎麼殺他,就怎麼殺他,直到完全泄憤爲止。我只說一句,明天早晨醒來,就忘掉這件不愉快的事,讓生活重新開始,怎麼樣?”夜明珠懶洋洋地說。
這就是結果,很無奈,但任何人都無能爲力。
我不嗜殺,但是爲了唐桑,我必須讓那殺手付出血的代價。
夜明珠似乎也已經倦了,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我合上卷宗,按了鈴,把小玉叫進來。
“給我準備一些水果、香燭之類,稍晚一點,我到樓頂上去祭拜唐桑。”我說。
小玉點頭答應,立刻出去準備。
“這小護士不錯,看上去挺機靈的。”夜明珠忽然睜開眼,向小玉的背影望着。
我看看夜明珠,心神俱疲,不願迴應。
“夏先生,我不知道爲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以你的才幹,加入51地區是最明智的選擇。可是,唐桑遇刺後,我前思後想,覺得有人一直在幕後操縱,刻意把你逼向孤家寡人的絕路。所以,任何出現在你身邊的女孩子都會有危險,也包括剛剛那小護士。”夜明珠說。
“你呢?會不會也有危險?”我問。
“我?哈哈,暫時沒有人敢動我。”夜明珠自嘲地笑起來。
“青魔手、陛下都以爲沒人敢動自己,結果怎麼樣,一夜間雙雙亡歿。”我淡淡地說。
“他們早該死了,每個人手上都不乾淨,不知沾了多少無辜者的血。我跟他們不一樣,任何時候,我都願意與人爲善,絕不強人所難。”夜明珠解釋。
我不再說話,這種尷尬的氣氛一直延續下去,直到小玉來敲門。
那時,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鐘。
“夏先生,我備好了祭奠所需的一切物品,順便還放大了一張唐桑姐的黑白照片,都放在這裡了。”小玉說。
她果然細心,如果祭奠時沒有唐桑的照片,總是不成樣子。
“拿來給我看。”夜明珠伸手。
小玉先望了望我,等我點頭之後,才雙手捧着一隻牛皮紙袋子,送到夜明珠手上去。
夜明珠從袋子裡取出一張十寸黑白照片,仔細端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