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利無法請動我,只好自己端着咖啡出了包廂,在我側面坐下。
“關於唐晚,其實洪夫人能夠給你更詳細的資料。不要太傷心,生於這個年代,如果一個人沒有十幾張身份不同的面具,根本無法好好活下去。我不知怎樣勸慰你,至少你和唐晚之間並沒有……釀成大錯,並沒有跨入婚姻圍城,一切都還來得及挽救改錯……”嘉利詞窮,最後默默閉嘴,深深地望着我。
我精神上的巨大創傷沒有人能看見,況且,我也不願向世人展示我的傷口,聽取別人的同情與憐憫。那樣,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徒增煩惱。
“夏先生,節哀。”嘉利又說。
“我很好,謝謝。”我向她點頭。
說不出的悲傷纔是最大的悲傷,唐晚給了我希望,又親手毀掉了希望,把我從平凡生活的泥淖里拉出來,又決然鬆手,讓我重新落入泥淖。
“這樣,我先走,你自己靜一靜。”嘉利知趣地站起來,放下咖啡杯。
我沒有應聲,她向前跨了一步,無聲地俯身,在我額頭上輕輕印下了淡淡一吻。
“可憐的孩子,可憐的年輕人,可憐的勇士……如果唐晚是你的阿喀琉斯之踵,我願意,用畢生的情感,替你療傷。”嘉利貼着我的耳朵說。
她的脣碰觸到我的耳垂,溼潤而溫暖。
我沒有擡頭,或許一擡頭,電光石火間,她的脣就會碰到我的脣,我們之間的關係就變得說不清道不明瞭。
“再見,我心上的門,一直向你敞開着。”說完,她輕盈地轉身,從側們離去。
我不想接受任何女孩子的表白,必須等到唐晚的影子完全從我心裡刪去,才能展開新的情感旅程。
大約到了上午十點鐘,洪夫人差人來通知我:“半小時後,我的會客廳集合,登山拜佛。”
我離開坐了兩個多小時的沙發,渾身肌肉僵硬,連頭腦和思想也僵硬了。外出登山,正好能活動身體。
以上的兩個多小時裡,我一直在回憶唐晚。在我心裡,她像一千多同時開放的曇花,美麗而神秘,令人快樂而絕望。
濟南的女孩子有着山東人的本色,老實本分,胸無大志,只求人生順序而行,談戀愛、結婚、生子生女、孝敬老人、撫養孩子長大、退休老去、人生終結……所有要做的事,都跟上一輩人沒有太大區別。我不要那樣的人生,也不要那樣的伴侶,這也正是唐晚出現時深深打動我的原因。
唐晚身上有太多濟南女孩子不具備的閃光點,彷彿一顆耀眼的星,出現在我的人生前路上。
我對黑暗憎惡已久,所以她一出現,我就身不由己地被吸引,很快無法自拔。她不僅僅吸引了我,也吸引了燕歌行,那個來自京城燕王府的奇術界成功人士。
“如之奈何?”我喃喃自問。
兩個半小時的思考後,我的頭腦沒有變得更清醒,而是變得更混亂,更加理不出頭緒。
走向洪夫人會客室的路上,我幾次撞上了對面過來的人,一次又一次頭暈目眩,不得不扶着牆才能前進。
有幾名負責任的服務生走過來攙我,都被我揮手拒絕。
我像沉溺於沼澤的旅人,如果不能自救,別人也無法救我。唐晚就是我的沼澤,闊大無邊,不知能不能平安涉過。
當我一步一捱到了洪夫人那裡,渾身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溼透。
會客室裡坐得滿滿的,除了洪夫人、嘉利的親信,還有十二人圓桌會議剩下的幾人。
“走。”洪夫人從自己房間出來,大聲下令。
她換了一身洋紅色的登山裝,頭上戴着白色的遮陽紗帽,手裡還握着一瓶運動飲料。從外表看,她只是一個喜愛運動的白領,絲毫不露大人物的霸氣。
我尾隨在人流的最後,努力挺直身子,把積攢在胸口的鬱悶強壓下去。
皇宮酒店後院有條鵝卵石小徑直通千佛山北門西側的貴賓進山專用道,在服務生的引領下,我們這一大隊人直接進山。
空氣中瀰漫着香火氣,向東南看,財神殿上空濃煙繚繞,一定是那些全國各地涌來的求財者正在大肆燒香禮拜。
隊伍中的人腳力不同,隊形越拉越長,漸漸變成了兩百米的長隊。
我始終跟在隊尾,邊走邊擰腰甩臂,活動身體。
如果洪夫人想跟我說話,就一定會派人來請。
隊伍並沒有沿着北門山道向上,而是一直在小徑上穿行,越過財神廟、戲臺、臥佛,直達唐槐拴馬亭西側。
千佛山的唐槐貨真價實,與青州範公亭裡的“唐楸、宋槐”並稱爲“山東三大古木”。
拴馬亭的來歷則跟大唐開國元勳秦瓊有關,當年他來千佛山爲母親祈福,拴馬於此。後人爲了頌揚秦瓊之忠孝兩全,才建立此亭,永遠紀念。
此刻,古老的唐槐枝杈上掛滿了祈福的紅絲帶。微風徐來,飄然飛舞。
洪夫人沒有派人來請,而是親自走到了隊尾,善意地嘲笑我:“年輕人,剛爬到半山腰就支撐不住了?你應該給大家做個表率,展示年輕人的朝氣纔對。看看,萎靡不振的,癮君子一樣!”
陽光之下,她額頭上的汗珠晶瑩剔透,仿若一顆顆明珠。
很少有人身在高位又能保持積極心態,幾乎所有大人物都不可能像她一樣,能將繁雜公務扔在一邊,專心爬山,心無旁騖。做到這一點,她已經近乎聖人。
我不語,只是慢慢扭腰,刻意控制自己的憂傷情緒。
“如果一切都是因爲唐晚,我有個折中解決辦法。她是我的人,此役之後,我就讓她離開龍組,恢復自由之身。如果那時候你還要她,自然可以帶着她雙宿雙飛,棲息天涯海角。如果你不要她,也可以另外選擇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成就詩歌酒宴的完美人生。看——”她向唐槐東面的路口指着,“那是一個岔路,向上、向下、向東都有路,怎麼選擇,權利在你。甚至就算倒回來退到山下去,也無不可。夏先生,你有充足的選擇權,何必杞人憂天?我看你啊,真的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爲賦新詞強說愁’。天下比唐晚更好的女孩子成千上萬,何必在一棵樹上主動吊死?那豈不成了奇術界的笑柄?”
那裡的確是一個重要的路口,有人上山,有人下山,有人轉彎去千佛洞,也有人向這邊來,沿小徑探幽。
洪夫人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無論我怎樣選擇,她都大開綠燈,爲我鋪平道路,免除後顧之憂。
“多謝了。”我低聲說。
洪夫人大笑:“看你,有氣無力、病怏怏的,像是餓了三天的無用書生一樣。快點走,到了千佛洞東面的平地,我的人會鋪開油布,請大家野餐。”
我沒有洪夫人那樣灑脫,或許這樣的事攤在她身上,她也承受不起。
所有人迤邐向東,過了千佛洞,到了松樹坪上。
平時,這裡是遊客們歇腳、孩童們嬉戲之處。現在,大概洪夫人的人預先做了清理,不但空無一人,而且地上的落葉雜草都被清理乾淨。
隨從們取出油布鋪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十米見方的野餐檯,隨即將帶來的冷盤美食擺上,又開了十幾瓶青島啤酒、四瓶進口紅酒。
洪夫人脫掉鞋子,走上油布,招呼大家落座。
沒有人敢冒然向前,全都面面相覷,訕訕笑着,各自取了一點食物,走到松樹坪以外的角落裡,最後只剩下我自己一個人。
“夏先生,上來坐吧。”洪夫人招呼。
天氣晴好,風輕雲淡。洪夫人臉上的笑容燦爛溫暖,幾乎讓人忘記了山下的諸多煩心瑣事。
我脫去鞋子,緩步踏上油布。
“坐,喝什麼?”洪夫人問。
我無言地點頭,拿起一瓶啤酒,向她揚了揚。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曹孟德留下的所有詩句中,我獨愛這兩句。人生苦短,不必一味沉溺於悲傷之中。儘快把傷心的一頁翻過去,忘掉過去,從頭再來,豈不快哉?”她也舉起一瓶啤酒,先向山巔遙敬,然後仰頭暢飲。
我慢慢地喝了一口啤酒,品味着啤酒花微微的苦味,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
“看你,又來了。”洪夫人大笑。
我無法強顏歡笑,也不想假裝一分鐘就忘掉唐晚,只是保持本色,慢慢消化自己的痛苦。
“嘉利在嚴刑逼供,剛剛給我電話說,有些意外的驚喜發現。”洪夫人說。
嘉利帶走了杜艇,嚴刑拷問之下,杜艇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像杜艇那樣的奸商並不值得同情,如果能用簡單便捷的方式套取到他肚子裡的情報,也就沒必要保持君子態度了。
一物降一物,嘉利的霹靂作風,正好能制住杜艇那種無賴。
我點頭:“那太好了。”
“有好消息傳來,當以美酒慶賀。可惜啊可惜,此地沒有音樂,總是少了點意思。”洪夫人說着,拿出手機,點了幾下,播放了一首大陸薛姓歌手的情歌。
那歌曲曾經紅極一時,歌詞清苦,曲調婉轉,極盡傳神地將一個失戀者的心情表達出來。
洪夫人選擇這首歌給我聽,別有用心。
“你還要我怎樣?我怎樣……”那薛姓歌手的聲音磁性十足,一遍遍地哀哀自問,自怨自艾。
“夫人放這首歌給我聽,是要在我的傷口上撒鹽嗎?”我問。
洪夫人大笑:“你還沒有失去幽默感,那就證明,你已經從情字苦海里掙脫出來了……好好,你沒白白浪費了我們對你的期許,挺過苦厄,又是一條好漢!”
唐晚的事是一個未知數,大家能否生還還不一定,又何必去爲了一個未知數愁腸百結?我不是十七八歲的青澀少年,願爲失去一個女孩子而憤然自絕。那樣的話,大明湖再深,也容不下輕生者。
我已成年,必須承受那些“不可承受之輕”,用時間療傷,確保自己放下包袱,輕裝前行。
一旦擺脫了自身的累贅,我的思想就重新變得靈敏起來,迅速發現了洪夫人的異常之處。自從上了松樹坪,她就沒有停止大笑過,那纔是實實在在的強顏歡笑。
作爲龍組的大人物,她應該冷靜內斂,莊重大方,而不是沒來由地就爆發出大笑,變得近似暴發戶一般。
“出了什麼重大的事?”我等她臉上不再有笑容,靠近過去,低聲問。
周圍的人都散去,二十步之內,只有我們兩人,不怕隔牆有耳。
“你情緒正常了,我也就不硬撐了。”洪夫人頓時萎靡下來,單手撐地,深垂着頭,“我的上級對這一戰的計劃十分不滿,要我老老實實等着,等他與手下的謀士營商討三日三夜後,才能做出新指示。是戰是拖,未可知也。我召來的奇術師都已經上路,從全國各地趕往青島、煙臺、威海、蓬萊四地,另外我也知會了當地的聯絡人員,對這批人秘密地妥當安排。你看,箭已經在弦上,我左右爲難,前後掣肘,射還是不射?”
我苦笑:“夫人,我就知道這件事沒那麼簡單。龍組向上的管轄者太多,層層把控,等到所有的批示下來,東海的水都幹了。”
先前,她告訴我上級的批覆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就心裡忐忑,覺得這不是個好兆頭。
古代大將出徵,因路途遙遠,通訊不便,所有君主會特意恩准其隨機應變,一切以戰爭大局爲重。只要能取勝,大將可以自主決定。
到了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則完全不同了,一個電話、一封電子郵件就能報告情況,由京城乘飛機到東海,一個小時就能巡視完全部海岸線。上級要想幹涉,一天只內,作戰命令改個幾百次都不是問題。
“我想做主,別人讓我做不了主。我想求戰,別人扯後腿,讓我邁不開步。現在,我也糊塗了,不知道自己將要做的事是錯是對。你知道嗎?上級說,此事牽涉重大,他將啓動大國軍事密談管道,完全把我和嘉利晾起來,架空軍權,動彈不得。現在,我們只能在這裡喝酒吹風,其它什麼也做不了。”洪夫人說。
如果我們只是胸無大志的閒人,自然願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閒聊閒玩,虛度光陰,輕輕鬆鬆就把錢賺了,把官做了。
我也泄了氣:“既然上頭說等,我們就等吧。”
洪夫人慘淡一笑:“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如果三日三夜後,上級命令出擊,那我們就更難辦了。大海撲朔莫測,帶着這麼多人出海,瞎子摸象一樣。鮫人不是觀賞魚,嗜血嗜殺,我們連一點點勝機都沒有。這樣出海,形同自殺。”
我的頭大了,在庸才指揮下,天才也會變成沒頭蒼蠅,送上門去,做敵人的刀下鬼。
“不說了不說了,喝酒,喝酒。”洪夫人猛地搖頭,臉上疲態盡顯。
三十歲之後的女人並不耐看,尤其是在心灰意冷、蕭索闌珊的情緒狀態下。我心裡對洪夫人只剩下憐憫,但卻無計可施。
我不是大人物,只能幫她衝鋒陷陣,卻決定不了她的命運。
真正定山河、轉乾坤的大人物都在京城裡高坐,對着衛星地圖指點江山,全然不顧龍組生死。
酒的確可以解憂,我和洪夫人每個人喝了五瓶啤酒後,憂愁化作酒氣,隨山風飄遠。
“唐晚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勤奮自律,聰慧能幹,從入門到晉升爲一城專員,僅用了七個月。我親自招募她,又栽培她,將她視爲自己的小妹。蜀中唐門一直都是龍組最忌諱的大敵,我破格錄用唐晚,也擔着一份責任。幸好,她沒有讓我失望,對龍組忠心耿耿,唯一目標就是剷除鮫人,還東海寧靜。我查過唐晚的資料,她的上一代有七位大人物死於東海海難,從東京到連雲港的遊輪‘紅葉丸號’深夜沉沒,連求救信號都來不及發出。很多蛛絲馬跡表明,‘紅葉丸號’上混入了鮫人,鮫人爲了謀奪蜀中唐門的四噸藥材而謀殺了全船三百二十二人。唐晚知道一個人報仇無望,遂拋開江湖,投入白道,試圖藉助白道身份復仇。她曾親口對我說過,父仇未報,絕不成家。這一役之後,我希望你們兩個都能有個好歸宿。”洪夫人醉醺醺地說。
死亡也是人生的歸宿之一,我不敢想未來會怎樣。尤其是知道鏡室深墜東海海底之後,根本想不出何種力量能夠讓它重新浮出水面來。
時間過得很快,我和洪夫人一瓶一瓶喝下去,太陽很快就從東南升到頭頂,又從頭頂滑墜西南。
隨從們累了,大部分臥在松樹下睡去。
人靜了,倦鳥就開始還巢,四周樹蔭深處的鳥叫聲漸漸多起來。
“再等等,嘉利就要到了,就要到了……”洪夫人支撐不住,斜躺在油布上,雙眼迷離,即將睡去。
“好,你先睡一下,等嘉利到了,我就叫你。”我說。
洪夫人嗯了兩聲,平躺下去,閉眼入睡。
覆巢之下,無有完卵。如果因爲戰機選擇不對,導致中美兩千名奇術師殞命東海,那就令奇術界元氣大傷,再也沒有復原之日了。
在我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止戰,把難題拖後,等待合適時機,再重啓洪夫人和嘉利的計劃。
要想成就大事,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現在,“三才”全失,能不敗嗎?”
我疲憊地繼續喝酒,硬撐着等待嘉利出現。
山巔之處,忽然傳來一陣歌聲。
我仰首諦聽,歌聲古樸,音律跌宕,根本不是現代音樂,而是紅塵俗世中難得一見的古歌。
“星辰昏暗,天垂東南。精衛填海,飛翔不止。夸父逐日,天機嗜殺。大禹治水,萬川歸海。時不利兮,英雄作鬼。時不待兮,萬國爲澤。福兮禍兮,唯我自招。亡魂遷兮,滄海桑田……”
那段歌詞十分晦澀,而聲音則出自於一個極其蒼老、極盡滄桑的老年男人。
我向山巔望,一個褐色的人影在松林中出沒,向這邊快速接近。
從松樹坪登頂有四條路,但那人影沒走任何道路,直線下來,只十分鐘就到了坪上。
那是一個瘦削枯乾的老年僧人,身上穿着褐色僧袍,肩上斜披着朽敗的袈裟,外表極其邋遢。他的頭頂長出了半寸長的頭髮,灰白交雜,遮蓋了戒疤。
僧侶值得尊敬,但他外表如此,真的是有損僧人形象。
“你聽懂了我的歌?”他斜睨着我。
我點頭:“對。”
他冷笑一聲,大喇喇地在油布一角坐下:“說來聽聽?”
我回想那歌詞,謹慎地回答:“人與海洋,從未止戰。海洋的存在,並非人類福音,其中蘊藏的也不僅僅是對人類有益的元素。遠古神人早就意識到這一點,所以纔有精衛填海之說。精衛只是假託形象,代表了抗擊東海肆虐的一切力量。至於大師說的其它幾個遠古典故,我一時間無法產生聯想,只能說這麼多。慚愧,慚愧。”
遠古神話不止是故事,每一個傳說都代表了一種思想意識形態,地域不同,代表的民衆思維模式、善惡觀念就不同,不可一概論之,更不能混淆在一起。
“可以喝酒?”老僧問。
我點頭,他就抄起一瓶紅酒,嘴對嘴一飲而盡。
僧侶戒酒,他喝酒即是破戒,尤其是在千佛山這種佛教聖地。
“可以吃肉?”他又問。
不等我回答,他就抄起一條雞腿,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我沒有大驚小怪,凡是奇人,必有奇行,正因其奇,纔有奇能。
吃完雞腿,他在破敗的僧袍上擦拭手指,目光轉向沉睡中的洪夫人。
“我不是來點醒你的,是來點醒她的。”老僧說。
“能聆聽大師教誨,是我的榮幸。”我說。
“不是教誨,所有智慧,都在歌裡。聽得懂就懂了,聽不懂就不懂,沒有其它途徑。你只知道精衛填海是抗暴,卻不知道夸父逐日亦是抗暴。遠古神人輕生死而重道義,夸父明知不敵,卻全力以赴,最終大業不成而中道亡歿。豈止是精衛、夸父?大禹治水,操控百川挾巨石、黃土進擊東海,以山河水性改變大海水性,正是治標治本的良策。到了後來,滄海化爲桑田,怪魚變爲牛馬,民衆終於過上了好日子。真正的成功者就是大禹,故此他被平民擁戴爲皇帝,政績超越堯舜。江河湖海、人蟲鳥獸,一切機緣,此消彼長。今日,無精衛、夸父、大禹,遂導致海疆動盪。別無良策,只能重新選拔英雄人物,率領羣雄,向東海開戰。如你領悟到的,人類從未征服過大海,但卻不能停止這種追求。非我族類,其心必殊。人類殺光海洋水族,纔是真正天下太平之時。”老僧說。
他的話很殘酷,也很現實,同時也對我的胃口。
鮫人之主勢大,海中水族一定遭其裹挾,爲其推波助瀾。
如果一舉淨空東海,那這種來自水族的威脅就永遠消失了。
“請大師指點,當下該如何做?”我問。
“哪裡阻滯,就往哪裡疏通,有何難點?同一件事,有人做不到,有人出手就能解決,正是命運、氣勢不同所致。要想稱王,必承其重,託舉天下,才能顯露王者霸氣。”老僧回答。
我細細斟酌他的話,自然而然地醒悟。洪夫人搞不定她的上級,換另一個人去,也許事情就有鬆動餘地。苦等下去,只是浪費時間,唯有迅速展開行動,才能將一切難題迎刃而解。像我現在這樣借酒澆愁,一輩子都解決不了問題。
“好,我懂了。”我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