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頓了大概三十秒鐘後,那口哨聲又響起來。
我無法跟那個“人”溝通,目光再掃到那張地圖時,心中一動,橫跨一步,俯身去揭地圖。
地圖是室內唯一的資料文件,把它帶出去,跟二戰史料對比,也許就能推測這小房子存在的意義。
地圖是用膠水粘結在牆壁上的,當初貼得十分平整,雖然經過浸泡,卻仍然難以將邊角揭起。
我用指甲去摳地圖一角時,忽然想到另一個問題:“地圖既然是牢牢地粘在牆上,又怎麼會被水長期浸泡?除非……除非是這房間裡曾經灌滿了水,而且長期不退,才造成了這種奇怪的狀況。難道說,‘鏡室’的地下建築部分曾經遭過水淹?那樣一來,所有的科學儀器豈不全都廢了?”
那個“人”一直沒有發出新的動靜,雖然我感覺到他有可能坐在牀沿上“瞪”着我,卻也管不了那麼多,先把地圖揭下來再說。
呼的一聲,小房間內颳起了一陣旋風,由我足下一直轉至了頭頂,吹得我睜不開眼。
我只有收手,先護住雙眼。
那旋風中似乎藏着一條人影,隨着我團團亂轉,但我努力睜開眼搜尋,卻有什麼都看不見。
“喂,這地圖是你的?你不願有人拿走它?”我向着空氣低喝。
如剛纔一樣,我問的話得不到任何迴應,這房間內只有滿滿的空氣。
門外有人影一閃,唐晚倏地進來,與我並肩站在一起。
“這是……什麼地方?難道不應該是另一間密室嗎?怎麼會這麼小?還有一股怪味?”唐晚一連四問,但我一個都回答不出。
她看到那地圖之後,立刻俯身,隨口讀出了上面的日文地名。
“這是張老地圖,繪製於1915年,也就是中華民國成立後的第四年。日本人對於中國大陸的覬覦由來已久,那時候就已經制定了四面進攻的戰鬥計劃。可惜啊可惜,中國軍閥忙於內訌、內戰,完全沒有意識到我們的亞洲東鄰竟然是一條虎視眈眈的毒蛇。這張地圖放到現在看,還是令中國人不寒而慄。”唐晚說。
“這房間裡不止我們兩人,還有一位不速之客——”我向小牀上一指,隨即更正自己的說法,“也許他纔是主人,而我們是不速之客。”
那個“人”是日本人,房間裡貼着日本地圖,則他極有可能就“住”在這狹小的斗室之中。
唐晚向那小牀一望,忽然失聲低呼:“這張牀……是白玉製成的!”
我進來後,只注意到那地圖,卻沒有檢查那小牀,並不清楚它的材質。
唐晚再次俯身,手掌在牀沿上一拂,極其肯定地補充:“這是一張產自東海的白玉牀,此前日本、韓國、朝鮮都曾有爲帝王‘白玉製牀’的先例,白玉質寒,人睡在上面能夠去心火、解燥熱,是狂躁症患者的治病良方。怪了,‘鏡室’收藏這樣一張白玉牀在這裡是何用意?”
我明白了,羅拔說過,那靈魂是藏在白玉牀之中的,所以這個小房間就是那個“人”的棲息之所。
“我們走,別打擾他了。”我說。
唐晚不解,彎腰向那小牀坐下去。
我來不及阻止她,或者根本潛意識中認爲這牀並沒有什麼大問題,坐一下又不會弄壞。
現在,我只惋惜不能將那地圖揭下來帶走。
幸好我口袋裡帶着手機,馬上掏出來,對着那地圖連拍了四五張。
手機攝像頭的分辨率很高,已經達到千萬像素以上,只要將圖片沖印出來,按圖索驥,一定能找到那個“人”的身份線索。
“走吧,我們去找找別的密室,很有可能發現通往更深層的階梯……”我收起手機,低聲招呼唐晚。
不知爲什麼,唐晚一聲不響,只是垂着頭坐在牀沿上。
“唐晚,走吧。”我第二次招呼,轉身看着她,突然覺得情況不對。
我一步到了唐晚面前,輕輕蹲身,雙手按住她的肩膀。
唐晚的臉色很正常,表情也沒有任何異樣,只是雙眼中失去了原先的神采,變得極其空洞。
我伸出右手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唐晚的眼睛一眨不眨,完全意識不到我的存在。
“唐晚,唐晚?”我連叫兩聲,再次伸手到她的人中位置,仔細地探她的鼻息。
幸好,她的呼吸仍然正常。
我小心地將雙臂伸入她的腋下,慢慢地將她攙扶起來。
她的全身變得極爲僵硬,如木偶一般任我擺佈。
我的心猛地一沉,情知不妙,而且料到唐晚的異樣一定是跟這白玉牀有關。
“前輩,我朋友無意冒犯,如果有失禮之處,請千萬見諒。方便的話,請不要傷害我朋友,有什麼禍事,我自己一人承擔。”我向着牀沿的中央拱手,寄希望於那個“人”仍在,可以幫助唐晚恢復正常。
我得不到任何迴應,身邊只剩一個瞬間失去靈魂的唐晚。
冷汗從我額頭上滲出來,匯聚成豆粒大的汗珠,一顆顆墜落在地上,不斷髮出“啪嗒”聲。
斗室中的空氣變得僵硬而絕望,我無法猜測唐晚遭遇了什麼,只在心底後悔自己不該突入地下第七層,將事態引入了後悔莫及的死衚衕。
“唐晚,醒醒,醒醒……”我一邊呼喚唐晚,一邊用拇指指甲用力掐她的人中。可是,這種方法沒有絲毫效果,她一直都處於雙眼大睜的無意識狀態。
“前輩,請放過我朋友,就當我們從未來過,這裡的事也絕對不會跟任何人提及。”我向着小牀鞠躬。
如果是在平時,要我向一個日本人鞠躬祈求是萬萬不可能的。或者說,如果遭遇不幸的是我,我寧願死,也不會對日本人低聲下氣。
現在,爲了唐晚,我什麼都願意做。
大約十分鐘後,我意識到唐晚短時間內不可能復原,只好攙扶着她走出斗室。
羅拔和食野已經離去了,我希望羅拔已經說服了食野,沒有發瘋似地將那顆炸彈留在“鏡室”的電力核心部位。
大門外響起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不用擡頭看,也知道是鬼菩薩等人到了。
“夏先生,你沒事吧?我從監控中看到你們衝下來,真是擔心極了!”第一個趕到我身邊的是簡娜,滿臉都是關切之情。
我頹然地搖頭,扶着唐晚到旁邊的長椅上坐下。
“羅拔呢?那個混進‘鏡室’的不法之徒呢?你們沒攔下他們嗎?真他媽的把我氣瘋了,我們所有人都在場,眼睜睜給人家騙了,真是丟人,真是丟人!”鬼菩薩氣急敗壞地哇哇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