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萊眼前所有的景象，都開始晃動起來，人影變得模糊，場景歸爲虛無。周圍的一切都像被捲入了一個漩渦，歸結於一點。
當週圍的房間、病牀和陳漢生都褪去的時候，只餘下那間一桌兩椅的房間。
對面的椅子上並沒有人，而桌子上正有一個法陣在慢慢暗去。
阿克萊有一種感覺，這個法陣之後就是一個完整的世界。
他的手觸摸在了那個法陣上，似乎有點想翻越它進入後面的世界。畢竟對他來說，那個世界是他付出無數心力的地方，所有經歷異常真實。
他從來沒有懷疑過那不是一個真真切切的世界。他記得手握劍柄時麻繩纏繞的粗糲感，他記得樹叢草間泥土和草葉的氣息，他記得面對那些人的時候，他們臉上堅毅、灑脫、恐懼、迷茫的神情。他甚至記得高階境界下的不少感悟和心得，他嘗試着運轉了身體裡面的鬥氣，這才發現他鬥氣質量是中階的水平，但是它現在運行起它們來，比原來精妙了很多，而且通往高階的路徑是那麼清晰而明確。
與其說，他是一個瞭解了高階鬥氣的中階戰士，不如說他是個高階戰士，因爲某些原因，不小心把鬥氣水準落到了中階。
他努力回憶過去的事情，所有這一幕一幕，都清晰的印在他腦子裡。讓他覺得它們都近在眼前，甚至他有一種錯覺，就好像時隔一年又回到了上次的測試那個房間。
這時候有一個年輕人推開門走了進來，阿克萊依稀認出了他，好像是很久之前可在忠誠測試中見過的測試官蕭晨。
蕭晨走進房間，坐到了他對面的椅子上，他露出一個挺有親和力的微笑道：“阿克萊先生，在你的生命中多出一年的經歷，感覺怎麼樣？”
阿克萊的神情變得有點古怪，他費勁的擡起眉頭看着蕭晨，就像一個早上賴牀不想醒來的人一樣：“那一切，我所經歷的那麼多事情，真的都是一個魔法測試嗎？”
“是的。這是我們最新開發的一種測試新兵是否符合我們要求的手段。你是第一位嘗試者。”
“都是假的嗎？”
“我覺得不能簡單地用真假來概括。也許對別人來說是假的，因爲所有事件中的參與者，無論綠林城公爵還是陳漢生，都沒有經歷過這些事。但是對你自己來說又很難說這是假的。”蕭晨說道，他微微側頭想了想，然後說道：“你覺得你釋放出來的感情，你獲得的記憶和經驗，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我不知道。對比我以前生活中的其他記憶，它們並沒有任何不同之處。我想知道，我學習到的那些知識，真實存在的，還是幻境中的虛假事物？”
“你要知道，你剛剛經歷的不只是一個簡單的測試魔法。而是配合了一件叫做記憶之珠的聖器而施展的強大魔法。這件聖器本來就帶有傳承的作用，所以你學會的所有技巧都是真的。”
“這真是……不可思議。但是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美好東西。我總感覺我生活的一部分被你奪走了。”阿克萊說道。
蕭晨答道：“你應該覺得我們送了你一件非常有價值的禮物，要知道，需要耗費大量的晶石和稀有材料，才能換來你不需要時間的進步。”
“如果你們所挑選的人沒有通過測試，也會讓他學會這些東西嗎？”阿克萊問道。
“沒有通過的人，往往在很早就出現了紕漏，被驅離了這個幻境。因爲離開的早，所以他們很難有什麼像樣的進步。至於參與好測試，還不願意加入我們的人。我們還是有些辦法讓他們安分守己的。不過現在參加的人還不多，你是唯一一個完全通過了所有測試的人。我很佩服你在這場測試中的表現，那麼堅定，那麼有原則。”蕭晨向阿克萊伸出了手，“護衛軍歡迎你，你馬上可以加入新兵訓練營，成爲一名新的戰士了。”
“等一等。”阿克萊說道，“我有一個請求。”
“什麼？”
“我……不想加入護衛軍了。”阿克萊說話的時候有些遲疑，但最後又強調了一遍，“我真的不想加入了。”
蕭晨很吃驚，“怎麼回事？你不是已經通過很多考驗了嗎？怎麼又會在現在動搖？”
“也許是因爲這個測試給我的感覺太真實了吧。我已經在護衛軍裡面呆了那麼久，參與了一場場大大小小的戰鬥，時間越久我就感覺越累。”阿克萊臉上流露出一種緬懷的神色，“我突然覺得，我已經厭倦了那種生活，其實那樣做決定的過程非常痛苦，我不想再經歷一遍。
對你們來說，也許只是旁觀者眼中的一場小小測試。但是在我看來，這些的抉擇帶來的最終後果都已經讓我承受過了。也許第一遍經歷這些事，我會爲了家族而忍受它們。但如果有第二次這樣的機會，我不想再走一遍老路，我想爲自己活着。”
這種場景並沒有出現在蕭晨的預料之中。他試着理解對方的意思，然後問道：“就像你是一個用積木搭出一間複雜房子的孩子，房子不小心被弄塌了，你卻不高興再搭一遍？覺得很煩很痛苦？”
阿克萊露出一絲苦笑：“也許吧。”
“那你準備怎麼辦？”
“請把我送回勞改營吧。很快我就要出獄了，我相信我會在這裡找到合適自己的位置的。”
……
蕭晨回到隔壁的房間，彭子益和羅玲都等在那裡。
“這劇本不對啊！”蕭晨黑着臉道，“怎麼會測試成績最好的那個人反而不幹了呢？”
羅玲道：“記得黃粱美夢的那個故事吧？結局是什麼？”
“那人出家了，該體驗的都體驗過了，覺得沒意思了。”蕭晨苦笑着答道，“那怎麼辦？”
“先把另外幾個能用的人招募進來吧。”彭子益拍拍蕭晨的肩說道，“你也別灰心，至少對那些實力強大的人來說，這樣的測試還是很有必要的。否則把他們納入我們的體系中，危害太大。我們可以簡化一些流程，降低一些難度，那樣就不會這麼容易勸退人了吧？”
羅玲道：“你們這麼快就放棄阿克萊了嗎？”
“難道你覺得他還有救？”蕭晨反問。
“總有種感覺，記憶給我們痛苦的時候，也許把美好藏在反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