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怪物,也有七八丈高下,一張人面巨臉慘白,脖頸以下卻似是豺狗腰背,再向下看去,又拖着一條長長的蛇尾,蛇尾盤在水中,權當腳足而立。他背後兩張形如蝙蝠一般的血肉翅膀,兩隻長臂各持一柄青色長刀。
悟空見這怪物,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和那黑熊怪手下的小妖生得倒差不多,只是體型懸殊差了十幾倍。
怪物見悟空上來,一言不發,揮刀便砍,悟空一棍迎上,一柄長刀頓時磕飛。怪物大吃一驚,急忙退後幾步,伸手召回那柄長刀,然後雙刀併攏放在身後,將手臂一揮,示意悟空入內。
此怪名叫化蛇,乃是專門在此司職守門的,鯤鵬口中若有怪物想入腹中,須先接他三刀,才得入內。此規則乃是鯤鵬定下,只因鯤鵬腹中乃是兇險之地,修爲不夠者入內,與找死無異。
化蛇在此守了幾萬年,至今爲止能接他三刀的也寥寥無幾,勝過他的更是一個沒有。哪知一個不經意間,他使出五成力道的一刀卻被人磕飛,怎能不叫他吃驚?
悟空見化蛇倒也有禮,還之一笑,便向內移步,口中問道:“你可有子嗣流於世間?”化蛇一聽,臉上露出詫異之色,回道:“此語何意?”悟空道:“不過在外面見到一物,與你生得極爲相似,故有此問。”說完便徑直前行,留下化蛇一頭霧水,喃喃道:“在外面,外面……這孩子竟出去了?”
他再看悟空,已行出了幾步,這一眼瞥見悟空手中的金箍棒,又是一驚,這猴子……怎會有此物?
悟空自然不知化蛇的反應,他向前行去,海水越來越淺,也越走越是寬敞,攀過一個陡坡,眼前豁然開朗,原來又到了一方天地中。
悟空心中不解,此處無水,那鯤鵬咽喉處急流滔滔不絕,又自何處來的,他哪裡知道,那化蛇的神通便是專門招水。
眼前好一處所在!這方天地中造化靈氣濃郁至極,居於此地修煉,只怕比西遊本界強出十倍不止。雖是鯤鵬之腹,卻半點腥氣也聞不見,穹頂密佈無數明珠,將此處照的猶如白晝。地上山川河流清晰分佈,草木茂盛,紮根之處竟是真真切切的土壤。
這鯤鵬倒也有趣,身軀之內竟建了一個洞天福地,看來他卻是面上寂寞,其實內裡熱鬧得很。悟空心道。
悟空深吸幾口清氣,只覺渾身舒坦之至,便展開身法,在空中飛縱起來。乍一行便覺彆扭,此地晴空無雲,卻難施展騰雲術,只靠縱地金光一掠而過,只覺沿途美景數不勝數,奇花異草俱都是沒見過物種,珍禽異獸個個叫不出名頭來。
悟空行着心中納悶,此地無雲,那自然便無雨,這許多草木又如何灌溉生長?正想着此事,只見天上稀稀落落便掉下了雨點來。
他心中納悶,收了手段,落在地上,見地上一處村落,房舍高大整齊,便尋路走過去。沿途不時可見妖禽猛獸,卻溫順異常,彼此並無絲毫爭鬥之意。
行着行着,見路旁田壟中有一男子勞作,便唱個諾道:“老哥,這裡問個訊兒。”那男子回首看了看悟空,道:“咦,你是猿猴?”
悟空笑道:“你說是什麼,便是什麼。”
男子道:“看模樣似猿猴,而舉止又與人類無異,我倒也說不準了。”悟空問道:“老哥見識倒廣。”
男子呵呵笑道:“你初來乍到吧,此地中人,哪個見識不廣?”
悟空暗道,這話卻說的不小,便道:“確是初來乍到,卻不知此地亦有猿猴。”男子搖搖頭道:“此地並無。”
悟空驚詫:“那老哥在何處見到的?”
“自然在鯤鵬腹外見到,細細數算,卻有幾萬年沒出去了。”男子答的平靜,眼眸中卻流露出一絲悵然若失的光芒。
悟空如遭電殛,幾萬年?看這男子也只三十左右歲,竟是個萬年老妖!隨即穩穩心神,笑道:“老哥說笑了,若是幾萬年,連石頭怕都化了。”
男子道:“騙你作甚,那時天地間混世七猿,哪個不知哪個不曉,我與他們倒也打過些交道。”
悟空只覺一陣天旋地轉,這男子絕非常人,否則豈能說的如此確鑿,當即正色問道:“敢問老哥尊姓大名。”
“哦,我叫赤松子。”男子道。
赤松子?“哇!”悟空大叫一聲,“你是雨師赤松子!”
赤松子淡定問道:“嗯,你怎知道?”悟空叫出他的來歷,他也不甚驚奇,便如天下沒有任何事能令他動心一樣。
悟空心中電閃雷鳴,《西遊記》中,並無赤松子的存在,但這個名字早已如雷貫耳。“赤松子,上古神人,相傳爲神農時代雨師,後炎黃相爭,隱世不出……”
怪不得,怪不得《西遊記》中有風伯風婆,有雷公電母,然布雨時卻只由四海龍王代勞,原來那天地並無雨師,只是他舍卻大任,隱遁在鯤鵬腹中,又爲何故?
正說話間,天空雨勢漸大,遠處白煙濛濛,唯獨赤松子身週數丈範圍,卻無一滴雨落下。悟空問道:“你既爲雨師,這場雨可是你落下的?”
赤松子淡淡道:“我自從到此,便從未管過雨事。”
“那這——”悟空手指天上滂沱雨點,“是何人所爲?”
赤松子將手一招,遠處嫋嫋婷婷飛來一隻巨鳥。此鳥身長三丈,渾身漆黑,頭大喙尖,單這一個腦袋,便足有一張方圓,長相看起來頗爲喜人。
“此鳥爲我所養,名曰商羊,但需雨水,我便着它去。”赤松子道。
悟空在回憶中仔細搜索,商羊似乎也是與雨水相關的古代神鳥,卻不記得有何典故了。
商羊看了悟空一眼,又看了看赤松子,竟張口道:“猴子,笨猴子。”
赤松子忙喝止商羊,道:“它孩童心性,你莫在意。”
悟空自然不以爲忤,心中卻埋下了一個念頭,這商羊定見過七神猿,而且,從“笨猴子”三字中,它似乎知道些什麼往事,不然,這“笨”字從何而來?
赤松子見悟空不語,放下手中農具,道:“遠來是客,請到寒舍一敘可好。”悟空擡眼看了看赤松子。
赤松子雖與他說話,目光卻始終望向天際,換做旁人,怕是認爲這人眼高於頂,但赤松子做出這樣的舉動,悟空卻覺得再尋常不過。天下萬物,入不得他眼纔是正常,赤松子此人,不簡單。
悟空道:“好,那便叨擾了。”
二人一鳥,沿着田壟緩緩而行,路上泥濘不堪,赤松子也不閃躲,一雙布履任由泥水浸泡,悟空也跟在赤松子身後,也學他一步一步在泥坑中行走,腳上一雙自東海得來的那雙藕絲步雲履第一次沾滿泥污。
商羊在最後,尖尖地又道:“猴子學人,猴子學人。”
卻說通風王禺在海面守候良久,也不見悟空出來,初時二人還能憑神猿間心意感應得知悟空就在海底,便耐着性子等候。又過了一會,悟空的氣息突然消失不見。
王禺皺眉道:“可會有事?”通風笑道:“悟空若就此出海,我反倒失望。此番消失,定是逢上了鯤鵬,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卻也不必擔心了。”
王禺道:“但願是場造化。”
通風道:“既如此,你我也不必在此候着了。”二人駕雲飛往存天洞,尋那剛剛收服的黑熊精,繼續經營此界大業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