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聽見觀音聲音,心中驚疑,正是深夜,觀音怎會在此地出現?難道自己燒了觀音禪院,她在南海也能知道?
記得曾經聽老人講過,地上每個廟裡的佛像都是佛祖的分身,哪個廟香火旺盛,哪個廟香火冷清,佛祖都清清楚楚。若是有人對他不敬,他也馬上便會知道。到了西遊世界,悟空自然不會再信這樣的說法,但從功法的角度來分析,菩薩在地上每一間觀音禪院中留下一絲神念,還真不是沒有可能。
何況此間觀音禪院是取經必經之路,觀音理應多上心一些。
只見觀音攔在麒麟與黑熊精面前,冷冷地道:“你兩個妖怪是哪裡來的,爲何毀我廟宇?”悟空見菩薩不說她觀音禪院內弟子自己放火,也不責怪悟空興風助火勢,反將矛頭指向剛到此地的麒麟與黑熊精,顯然另有目的。
麒麟倒是一怔,他真沒料到,世上還有人敢攔住他的去路,於是哈哈一笑道:“你這女子是誰,敢攔我去路!”
觀音更是詫異,自己以楊柳觀音法相出來,居然還有人不認得?
黑熊精低聲對麒麟道:“是觀音菩薩。”
麒麟又看了一眼,問道:“菩薩又是什麼東西?”
觀音菩薩認定麒麟故意裝傻,她雖看不透麒麟修爲,但自詡天地間已無幾個對手,於是一言不發,取出楊柳枝來,只輕輕一抖,鋪天遍地的柳枝便席捲而來,將麒麟緊緊裹在裡面。
不知麒麟使得什麼法術,層層柳枝中只見白光閃過,那柳枝寸寸斷裂,現出麒麟與黑熊精二人。
麒麟道:“還有些門道。”在他口中說出這話來,其實已是莫大的讚許,但聽在觀音耳中,卻說不出的彆扭。同時心中極度震驚,這紅髮男子是何方神聖,居然輕描淡寫破了自己的百繞千回,難道他也是混元金仙?
觀音受了法術,叱喝道:“你究竟是人是妖!”
麒麟不屑道:“天下物種何其多也,人能如何?妖又怎樣?”
他這般回答,觀音便知這人絕非人類,而是妖族無疑。觀音心中暗喜,只要是妖,那便好辦多了。她自袖底摸出如來贈她的禁箍來,丟將出去,口中念個法決道:“禁!”
麒麟見一個金晃晃的箍兒飛來,他稍一探查,臉色大變,右手揪起黑熊精向上一迎,這禁箍不偏不倚,正套在黑熊精的腦袋上。
麒麟定睛一看,哈哈大笑道:“這東西厭惡至極,正好我拿你回去,早晚堪破它。”觀音見一個好寶貝沒丟中麒麟,卻套在黑熊精頭上,心中又悔又怒,依照如來傳他那禁箍咒便唸了起來。
她這一念不要緊,那邊將黑熊精疼得直打跌,麒麟拽起連聲呼痛的黑熊精便駕雲西去,一旁笑翻了坐在雲上觀戰的孫悟空。好倒黴的黑熊精,教他走時他不走,偏要又回黑風山,本來可免去禁箍之厄,卻不料人算不如天算。
觀音喝道:“哪裡走!”便追了上去,麒麟回首一顧,張口便吐出一道紫火來,這火焰似長了眼睛,緊追觀音不放,觀音騰挪幾次,才閃躲開來,此時麒麟早已無影無蹤了。
觀音望着蒼茫夜幕,深深呼了一口氣,不知想些什麼。待她轉回來時,臉上絲毫不見沮喪之色,仍是那個高貴莊重的觀世音,悟空心中稍有些忐忑,上前拜道:“弟子見過菩薩。”
觀音笑吟吟道:“方纔那紅髮男子,你可認得?”
悟空一臉茫然,搖了搖頭。
觀音點頭道:“不認得便好,這人必是齊天嶺妖孽,可莫要再與他們有什麼瓜葛,人妖殊途,求得正果纔是要緊事。”
觀音看看地上殘敗的觀音禪院,嘆了口氣道:“你雖縱火燒了我的留雲下院,然究其根本,卻是因院中弟子貪婪起禍,我也不怪你。只是方纔我與那妖怪打鬥,你爲何不來助我,反在一旁大笑。”
這一句話問得悟空冷汗涔涔,他方纔是笑那黑熊精,終逃不過頭上禁箍,但這又如何能說出。他急中生智,編出個謊道:“我見那圈子法寶厲害,倒是整治人的好東西,故而發笑。”觀音道:“你這猴子,總想壞道兒。”於是心中無疑,再不提此事。
觀音也通五行休咎,她居於南海,袖卜一課,算定觀音禪院將有火難,而自己主得一左膀右臂,堪爲助力。
雖然觀音禪院被毀,她勢必將少得不少造化,然觀音菩薩深諳“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的道理,此時正當用人之際,爲了這一卦,自己也要走上一遭。
她見觀音禪院果然起火,心中暗喜,待到見了麒麟,更是欣喜若狂,既然卦象早已講得明明白白,那大助力定是這隻堪比混元金仙的妖獸無疑了。
這妖獸厲害之極,若是平常手段恐怕降他不住,觀音果決使出瞭如來給她的禁箍,可誰曾想到,麒麟反應迅捷,這禁箍卻套在了黑熊身上。觀音心中有些失望,但若是能將這黑熊收了,也不枉自己走這一遭,誰能想到麒麟偏偏又將黑熊帶走,可謂賠了夫人又折兵。
但觀音何許人也,她定力非凡,今日損失雖大,卻也不能妨礙她道心,只是有些納悶,一向百試百靈的占卜功夫怎突然不準了?
觀音叮囑了悟空幾句,便駕雲回南海去了。
觀音走後,悟空卻琢磨起了麒麟說的那句話。麒麟見禁箍套在黑熊頭上,說了句“這東西厭惡至極,正好我拿你回去,早晚堪破它”,聽這話,麒麟似乎見過禁箍,或者是與禁箍類似的東西?不知爲何,悟空忽然想起了鳳凰,不知道天地間第一靈禽,是否也被類似的東西禁箍呢?
這緊金禁三個箍子,在悟空看來,便是馭獸環一類的東西。在《西遊記》中,三個箍子一個套了悟空,一個套了黑熊精,一個套了紅孩兒,三人都是堪比太乙金仙的修爲,可見這法寶是何等厲害。
悟空細想了想,這三個箍都是用咒語驅使,作用也基本相同。第一個共同點,便是這箍子似乎只對妖魔有用,悟空與黑熊精都是獸類不提,紅孩兒身上流着牛魔王和羅剎女的血脈,自然不是人類;第二,在《西遊記》書裡,美猴王頭上的箍是因好奇心起,自己戴上去的;黑熊精頭上的是悟空鑽到他腹中,心慌意亂時菩薩給套上的;紅孩兒的是被騙坐到天罡刀陣之後才套上的。方纔菩薩本意是要套住麒麟,卻誤中黑熊精,由此看來,這箍兒的使用,也有一定條件,並非百發百靈。否則菩薩何須費那麼多周折?
既然那緊箍並非說用便用,悟空便放了許多心,免得總要提心吊膽地擔心。想到這裡,悟空暗暗立了個誓,絕不隨意在頭上戴帽子。
唐僧做了一夜好夢,直睡到天光大亮,起身穿戴完畢,推開房門,這一驚非同小可。但見昨日庭院樓閣全都不見,滿眼焦土瓦礫,怎一個荒涼悽慘!
唐僧驚叫道:“悟空!”
悟空正在雲上遐思,聽見唐僧喚他,急忙躍下,唐僧道:“只一夜工夫,這禪院怎變這般模樣?”悟空笑道:“師父倒睡得好,昨夜可熱鬧得緊呢。”唐僧道:“如何熱鬧?”
悟空道:“寺中和尚看中了九環錫杖,連並要奪那包袱中寶物,昨夜放火要燒殺你我。幸得我機警,使個法術,保住這座小樓無虞。”
唐僧一甩袖子,怪道:“你若有法術,怎不保住其他房舍?”
悟空笑道:“人家放火燒自己庭院,我一個外人,怎好插手?”
唐僧道:“你這人也頗不厚道,人家請齋供飯,哪裡怠慢了你?”
悟空道:“這禪院中一個比一個心毒,已說不清害了多少性命,只爲謀財,我不一個個打殺,已是便宜他們了。”
唐僧還要說話,悟空緊接着道:“人無傷虎心,虎有傷人意,若不教他們得些教訓,今後難保還會如此。你想那過往路人,可不是人人都有我這般本領,到那時,又有誰能救他們?”
唐僧想了一想,悟空此語倒是有理,於是道:“既然如此,也覆水難收了,好歹下去慰問一番也好。”
唐僧自樓上緩步走下,有那眼尖的遠遠看見,驚叫道:“那兩個惡鬼來索命了!”悟空近前做個惡容將和尚嚇退,喝道:“你家院主在何處,還不叫他出來!”
早有廣智廣謀二人將老院主從後院攙了出來,昨日看老院主,雖表皮蒼老,倒也精神矍鑠;今日再見,卻如風中殘荷,一步三歇,臉色蒼白,倒似油盡燈枯之人了。
悟空見了這貪心老僧,怕是活不了許多日子了,便連數落他都沒了興致,只道:“你們這羣貪心不足,有眼無珠的傢伙,若不是遇到我,不知還要做多少歹事!”
悟空拿鐵棒一個個點過去:“無事的全都散了,莫要在此壞菩薩名聲!”頓時一寺和尚一鬨而散。
唐僧見老院主淒涼模樣,便走過來安慰幾句:“院主,正如昨日所說,一切有爲法,皆夢幻泡影。你看偌大禪院,一夜間灰飛煙滅;一庫寶物,而今湮於殘垣塵土。身外之物,終究不能太在意。”
唐僧說話時手搖九環錫杖,叮噹作響,老院主眯縫着眼睛看那九環錫杖,耳邊聽着唐僧勸告,一句句如針刺一般難過。那一庫寶貝經了一場大火,一切木製佛龕木魚、綾羅綢緞袈裟全都焚之一炬,便連鐘磬也都燒化了許多,基本算是盡毀了。
他越想越怒,越想越急,一時間氣涌心頭,“噗”地噴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眼見沒了氣息。